乐语得到了战袍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早晨起的比小高还要早,晚上睡得比李斯还要晚,整日辛勤练武。原因竟是她体格太弱,撑不起那漂亮的战袍。
日复一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乐语本来柔弱的身体也有了一些朝气,躲在门后边的鬼谷子抚摸着胡须赞叹道。
“天才,果真就是天才,想不到一套战袍就可以激起她习武的决心,可是性子和经历还是有些短浅,也是时候让他们下山了。”
傍晚,鬼谷子便单独的把乐语叫了过去,说是要传授一门绝学。
李斯有些疑惑,为啥绝学只传她不传我呢。不过乐语的就是自己的,传给谁都没区别。可鬼谷子似乎早就想到了李斯这个卑鄙的想法。随后就编了个一劳永逸的谎言。
次日清晨,乐语从师傅那里回来便倒头就睡,而鬼谷子不知为什么缺席了最重要的早饭。
他以往可是把吃饭视为最重要的事情,可今日竟然没有出现,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李斯才忍不住准备去后堂叫师傅吃饭。
刚迈入房间,李斯就看到鬼谷子双眼紧闭,端坐在床上,容颜比之前苍老了很多,灰白的头发也变得洁白如雪,整个人弥漫出腐朽的气息。
这让李斯突然生出一股子不祥的预感,他走进一瞧,鬼谷子已然仙逝,身前留下一块丝锦,零零散散的蝇头小字写了一大堆,不难看出这是他的遗嘱。
“师傅!”
李斯一声哀嚎,直接对着鬼谷子的遗体就跪了下去,这声哀嚎也激起了院落中其他三人的注意。
众人赶忙来到房中,看到眼前的情形不难得知,鬼谷子似乎是走了,他们刚忙都在李斯的身后跪下。
一行人恭恭敬敬的三拜之后,李斯率先起身,拿起了师傅的遗嘱,对着众人宣读起来。
“吾今已满一百二十有余,庆幸上天待我不薄,老来得良徒,心甚慰,大弟子李斯,心有大志,腹有良谋,心态坚毅,日后必会有一翻作为,二弟子李乐语天纵奇才,根骨奇佳,乃是练武的天才,虽心性不佳,但吾已传授千年内力,可保她百世无忧,可因其女儿之身,我鬼谷一脉世代传承的内力,便绝于此处,吾有愧。”
读到此处,李斯抹了把泪水,又继续说了下去。
“吾死后,火葬,骨灰一分为二,于你二人,待天下无争后,合二为一,葬于云梦山顶,吾方可安息,勿念,勿想,担天下之忧,尝黎民之苦,以此自勉,振鬼谷神名,师嘱之。”
整篇遗嘱先是将两二人夸赞一番,随后又说出自己临终后的要求,字数不多,可家长般叮咛的语气不免让李斯一个大男人也读的泪流满面。
六年多的相处,话语不多的洒脱老头,留给乐语的感情更加深沉。此刻她已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了。
身后的小高和乐言,也已经泪流满面,虽然他们同鬼谷子接触不多,可毕竟一桌同饭了六年,人类就是这样,同伴的死亡总会激起人性的怜悯。
简单的祭拜之后,众人将鬼谷子的遗体火化,随后李斯和乐语的脖子上多了一个玻璃小瓶,里面装的正是师傅的骨灰。
站在云梦山顶,一股凄凉的清风带来了无尽的遐想,看着身前师傅的衣冠冢。李斯对未来充满了迷惘和筹措。
“走吧,我们回去收拾收拾,下山准备入秦。”
李斯率先开口,打破了众人的沉默,随后孤独的一人往山下走去。形影孤单的背影散发着苍凉,这股子苍凉也弥漫在了后面三人的心上。
回到草庐,熟悉的环境也变得陌生起来,没了鬼谷子,这草庐也就没了灵魂,四人都不约而同的生起一股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的念头。
收拾完毕后,李斯点燃了一根火把,举着火把的手有些颤抖,在十分艰难的下了决心后,他脸色一狠,就将火把扔上了草庐。
看着草庐在熊熊大火中快就变成灰烬,李斯的心也凉了下来。在最后一丝火苗彻底熄灭后,李斯和众人带着不舍离开了云梦山,走出了鬼谷涧,开始了入秦的旅途。
出谷后马车走了半日,几人还是没有一句言语,李斯心中思绪万千,也没有出言打破这沉默的念头。
很快,马车来到了当年被士兵追杀的那处城门,那颗大树依然挺拔,而那些没有人性的恶兵却已经不在。不知是死于战乱,还是正在前往战乱的途中。
轻松的过了城门,城里没有丝毫生气,比之六年前的上蔡还要清冷不少。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个个面黄肌瘦,男人们光着膀子,身上的肋骨显而易见,面容上无精打采,眼神没有一丝希望,如行尸走肉般的行人让李斯感觉不到一丝生机,这座城池没有一点世间的味道。
正在思索着如何拯救这凄惨的世界,马车却停了下来,李斯探出头来一看,马车前躺着一个老妇。
那老妇饿的体力不支,在马车前昏倒,身体与地面的撞击产生的疼痛,让虚弱的她也无力呻吟,奋力的扑腾几下,最终也没能再站起来。
小高下车把妇人抱到路边,探了探鼻息,回头对着李斯说道。
“老爷,她没气了。”
听到小高的话,李斯的心猛然一痛,一个生命消失的如此轻率,轻率的几乎可笑,看着路上行人们毫无感情的麻木眼神,似乎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等了许久,见依旧没有家属前来认领遗体,小高把老妇的尸体抬上马车准备顺手葬在城外。
本以为会费些力气,李斯正准备下车帮忙,可小高轻松的抱起尸体,不难看出人已经饿的只剩些骨架。
李斯叹了口气。
“唉!走吧,去了秦国,几十年后,小高你就应该不会看到如此地狱般的世界了。”
本就经历了丧师之痛的李斯,又碰到如此场景,心态更加悲凉起来,一路无话,出了城池,同小高帮忙把那可怜的老妇葬在了郊外。
满是荒草的平地多出的新坟,显得十分刺眼,新土铸就的坟包有些矮小,却毫未影响到它在呼喊着这个世界的不公,没有墓碑的孤坟却更加讽刺。
“萍水相逢,却是如此结果,我不知你姓氏名讳,索性就不为你立碑了,只希望你的这座新坟,可以埋葬掉世间所有的苦痛冤魂。”
李斯对着坟包说了几句,放上两个大饼,勉强当做祭品,躬身一拜,就离开了此处。
这乱世,死后有一处故乡的土地栖身也是不少人希望的结果吧,对比那些只因君主欲望战死后,没有葬身之地的士兵,她的命运似乎悲惨中有了一丝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