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映着夜色,几位大臣躬身立在朝露阁,阁内摆了晚膳。齐啸天端坐其上,手里举着酒杯,压着满眼烦躁不耐的冷色,听着面前这班大臣侃侃而谈。
前来上谏的都是朝中老臣,辅佐了两任帝王,且其中还有帝师,说出话即使皇上不愿听也是很有分量。他们前来,其实也是先与皇后相谈过,所说的事,皇上也是心知肚明。
“皇上,小皇子生母罪行累累,皇上仁慈免其死罪,但其品德沦丧,实在不具资格抚养小皇子。而皇后身为国母,后宫典范,宽厚仁和。老臣建议,将小皇子交由皇后娘娘抚育。”
“太傅所言有理,老臣也是这个意思。”有人附和,道:“皇上,请三思啊!”
“皇上三思!”众人异口同声。
郑文柏一向言辞不让,然而这次却选择旁观。
这种情况之下,齐啸天再好的定力也无心饮食。将酒杯重重一放,似笑非笑道:“诸位大人的意思,朕听明白了。你们的话也不无道理,朕会仔细考虑的。但是……如今皇子还小,初入皇宫,难免心怯怕生,让他与生母在一起更合适。”
“皇上……”大臣欲妖再说。
“朕了解。”打断对方的话,齐啸天故作一脸正色,又说:“皇子的抚育的确是不可忽视的大事,朕自然不会轻视。你们先退下吧,朕会仔细考虑的。”
“……是!”众人见状认为皇上早有考虑,毕竟子嗣是大事,因此就安分的退了。
众人一退,齐啸天冷哼着起身,低声问:“他们都去过坤宁宫了?”
“好像是。”全德小心回答。
负手在屋内踱步,少顷摆摆手:“撤了。”
全德命人将膳桌撤下,瞥向门外,已有司寝太监捧着牌子在外等候。揣摩着这会儿的气氛,全德有些顾虑,迟迟不敢张口询问。
若要问齐啸天这会儿在想什么,说来他自己都不愿承认。
刚刚大臣所说的事,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满脑子想着流华宫的人这会儿在做什么?想去瞧瞧,又觉得次次放低姿态屈就,太损威严,可又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主动。说到底,就是心底的一口气不顺,之前的事仍心有介怀,折损了他身为皇帝,身为男人的面子。
拧着眉徘徊许久,外面忽有小太监来报:“启禀皇上,奴才是流华宫的,小皇子想见皇上。”
“哦?”齐啸天眉梢轻扬,嘴角随之卷起了笑:“摆驾流华宫!”
当齐啸天迈进流华宫门,一眼就看见栖云殿的门口站着一抹小人儿,翘首企盼。待见了他,立刻笑嘻嘻的迎面奔来:“父皇!父皇!”
齐啸天担心他摔倒,疾走几步将他抱起来转了两圈,引得他笑的更是开怀。“恒儿,想父皇了?”
“嗯。”经他一问,恒儿委屈的点头,很迷茫的问:“父皇,你忙吗?都不吃饭。”
“谁说父皇很忙啊?”一面笑,一面朝殿中走。
“娘亲说的!”恒儿转着小脑袋,在房中搜寻起云锦的身影。
齐啸天顺着望去,发现了房中的变化。屋内的摆设装饰与下午时比,焕然一新,什锦架上各色宝瓶玉器自不必说,墙上还挂着琵琶和玉萧。
里间的天青帐幔垂放着,正疑惑的盯视时,帐幔被掀开,云锦从里面走出来。
“锦儿恭迎皇上。”云锦双膝微弯,颔首行礼。
齐啸天始料未及,一时愣了。
看她的穿戴,压金丝缠枝花纹玫瑰红裙,娉婷袅娜。烛光的映照下,更衬出白皙莹嫩的肌肤,墨黑乌亮的头发。由于她微弯着身,半低着头,看不到她的面容,可即便是这样,也让他看的恍惚如梦。
“父皇?”恒儿不懂两人之间的气氛,嘻嘻笑着摸他的脸:“父皇发呆。”
齐啸天回神,被恒儿无意的取笑,心虚的尴尬。清咳一声道:“起来吧。”
“谢皇上。”云锦起身,满目水波流动,笑着对恒儿说:“父皇累了,别总缠在父皇身上。”
可恒儿对迟来的“父皇”有着极强的喜爱和依恋,嘟囔着小嘴不愿意,还一个劲往父皇怀里蹭。
齐啸天很满足这种被需求的感觉,朗声笑道:“父皇不累,父皇抱着你。”
云锦眼中微有笑痕,说:“皇上不是说皇子应当自小教导,方能成大器,他如今快满三岁了,却还总赖在大人怀里,这怎么行?要知道,一般小孩子在这个年龄,都是爱往外跑,闲不住。他之前也是爱动的。”
齐啸天听出话里的意思了:“你是说朕溺爱他?小孩子而已,哪有那么严重。”
云锦嘴角轻张又合,最终一笑而过。
相互沉默了一会儿,齐啸天说:“恒儿是皇子,明日一早要正式往坤宁宫拜见皇后,你放心吧,朕亲自陪着他去。”
云锦望着恒儿,心绪翻动,少顷掠上一笑,说:“皇上既然来了,也没别的招待,锦儿为皇上唱支曲子吧。”
“好。”又是让他意外的举动。
“娘亲唱歌,唱歌!”恒儿拍着小手喊,似乎什么事都能让他高兴。
云锦取了琵琶,调弦之后,拨响一曲,唱道:“靡靡之音,缥缈而起。盼君与我共舞,罗袖轻扬,绵绵若长波;徐徐曼舞,霓裳飘忽,翩翩似清风;俯仰自如,浮云怡然,相思渐缠,情深意长,交颈为鸳鸯,展翼共翱翔。”
曾经的问题被埋在心底,谁也没有提,谁也忘不了。
缠绵悱恻的歌声在空荡的流华宫内飘扬,配着琵琶弦音,余味更令人难忘。
这曲子不适合她唱,可她主动唱了。回到这皇宫,一切就像回到从前,她不知不觉就开始谋略。人,总是觉得得不到的最珍贵,她不确信齐啸天的这份心多久会变,为保安全,她只能去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