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秋夜月·当初聚散
当初聚散。便唤作、无由再逢伊面。近日来,不期而会重欢宴。向尊前,闲暇里,敛著眉儿长叹。惹起旧愁无限。
盈盈泪眼。漫向我耳边,作万般幽怨。奈你自家心下,有事难见。待信真个,恁别无萦绊。不免收心,共伊长远。
【注释】
聚散:离开。
伊:你。
【译文】
当初离别的时候,就说过,没机会再见到你。近日来,我们不期而遇又在一起欢乐畅饮了。闲暇时,喝着酒,你皱着眉头叹着气,又想起了以前的忧愁之事。
满眼含泪,在我耳边幽怨地诉说着。无奈的是,我自己也身不由己,没办法一直陪着你。你相信我,等我没有羁绊的时候,自然就会安心和你永远在一起。
38.夜半乐·冻云黯淡天气
冻云黯淡天气,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渡万壑千岩,越溪深处。怒涛渐息,樵风乍起,更闻商旅相呼,片帆高举。泛画鹢、翩翩过南浦。望中酒旆闪闪,一簇烟村,数行霜树。残日下、渔人鸣榔归去。败荷零落,衰杨掩映,岸边两两三三,浣沙游女。避行客、含羞笑相语。
到此因念,绣阁轻抛,浪萍难驻。叹后约、丁宁竟何据。惨离怀、空恨岁晚归期阻。凝泪眼、杳杳神京路。断鸿声远长天暮。
【注释】
冻云:寒冷的冬天聚积起来的显得浓重的云。
江渚:江边。渚,水中沙洲。
万壑千岩:千山万水。
越溪:泛指越地的小溪河流。
樵风:顺风。
画鹢(yì):画着鹢鸟图案的船。鹢,古书上记载的一种水鸟,不畏风暴,飞行能力很强。船上画这种鸟,取乘风破浪的吉利之意。
南浦:南面的水边。后常用称送别之地。
望中:在视野里。
酒旆:酒店门口的旗子。
一簇烟村:一处冒着炊烟的村庄。
鸣榔:船夫捕鱼时敲击木棒使鱼受惊入网,或唱歌时击打节拍。
因:于是,就。
丁宁:同“叮咛”,叮嘱。
空:徒劳。
【译文】
天气黯淡,浓云笼罩,我乘着小船兴趣盎然地离开江边。渡过千山万水,走到了越溪深处。这里怒涛渐渐平息,突然起风了,还听到商人旅客们在互相打招呼。升起船帆,划着船顺着河流翩翩而下到水边。
远远看去,酒馆门前的酒旗飘舞,一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村边还有几棵结霜的树。夕阳西下,船夫敲打着船舷唱着歌归去。荷塘残败,池边杨树枯萎凋零,岸边还有三三两两的浣纱女子。她们含羞带怯地说着话,躲避着行人。
到了这里,勾起了我的想念,那般轻易地抛却了偎红倚翠的生活,过成现在这样如浮萍般漂泊不定的日子。不由得感慨,约定以后见面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啊。离别情怀是凄惨的,只能空恨年终岁晚,归期难以顺利确定。满眼含泪地望着那遥远的帝都,听高远的天空中暮色里孤雁的声声哀鸣。
39.木兰花慢·拆桐花烂漫
拆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倾城。尽寻胜去,骤雕鞍绀幰出郊坰。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
盈盈。斗草踏青。人艳冶、递逢迎。向路傍往往,遗簪堕珥,珠翠纵横。欢情。对佳丽地,信金罍罄竭玉山倾。拚却明朝永日,画堂一枕春酲。
【注释】
烂漫:色彩鲜丽。
缃桃:一种桃树,结浅红色果子。
绀(gàn)幰(xiǎn):红青色的车上帷幔。
郊坰(jiōng):郊外。
艳冶:艳丽,妖冶。
递:驿车,驿马。
往往:处处。
珥(ěr):古代珠玉做成的耳饰。
珠翠:古代女子的饰物,代指美人。
信:任凭。
玉山倾:醉倒。玉山,喻男子仪容之美。
永:长,兼指时间或空间。
酲(chéng):酒后不清醒。
【译文】
桐树花开烂漫,突然下起一阵稀疏的雨点,把清明时节的天气洗得干净。艳丽的杏树成片成片仿佛燃烧的火焰,浅红色的桃树装点着漫山遍野,这样美丽的景色就好像屏风一样。人们倾城出动。去寻找胜景,人们骑马坐车去郊外。和暖的微风中传来繁复清脆的管弦乐声,家家户户演奏出新颖的音乐。
佳人们盈盈站立,斗草踏青。艳丽的歌女们来往逢迎。路旁到处可见纵情宴饮的人,放浪形骸,遗簪坠珥,美人纵横。真是太开怀了。面对这么多佳人,陶醉得喝多了。拼着明天一整天在画堂醉酒不醒,今日也要一醉方休。
40.木兰花慢·古繁华茂苑
古繁华茂苑,是当日、帝王州。咏人物鲜明,土风细腻,曾美诗流。寻幽。近香径处,聚莲娃钓叟簇汀洲。晴景吴波练静,万家绿水朱楼。
凝旒。乃眷东南,思共理、命贤侯。继梦得文章,乐天惠爱,布政优优。鳌头。况虚位久,遇名都胜景阻淹留。赢得兰堂酝酒,画船携妓欢游。
【注释】
当日:当年。
土风:地方风俗。
细腻:柔和温婉。
香径:地名。位于江苏苏州。据说得名于吴王夫差曾派遣美人来此采花。
吴波:吴地的河流。
凝旒(liú):皇帝在深思。旒,帝王冠冕前后的珠串。
共理:无为而治。
梦得:刘梦得,即刘禹锡,曾为苏州刺史。
乐天:白乐天,即白居易,曾为苏杭二州刺史。
惠爱:仁爱。
优优:和平,宽仁。
鳌头:古代称中状元为独占鳌头。
淹留:停留,滞留。
酝酒:酿酒。这里指饮酒。
【译文】
这里是古代繁华茂盛的园林,当年帝王曾建都于此。这里人情风物新鲜明朗,地方风俗柔和温婉,曾经有很多优美的诗句流传。寻访幽深之地。离采香径不远的地方,小洲边聚集了很多采莲的人和钓鱼的老翁。晴天的时候,吴地的河流澄净如练。家家户户被碧水环绕,都是红色的高门大户。
皇帝深思熟虑。于是眷顾东南,任命贤明的官员而来。君继承了刘禹锡和白居易在苏州的仁德之政,广施仁政;君中了状元独占鳌头。更何况这个位置空待已久,君遇到名城胜景就停下来驻留,受到接待,在兰堂里饮酒,带着美人坐船游玩。
41.木兰花慢·倚危楼伫立
倚危楼伫立,乍萧索、晚晴初。渐素景衰残,风砧韵响,霜树红疏。云衢。见新雁过,奈佳人自别阻音书。空遣悲秋念远,寸肠万恨萦纡。
皇都。暗想欢游,成往事、动欷歔。念对酒当歌,低帏并枕,翻恁轻孤。归途。纵凝望处,但斜阳暮霭满平芜。赢得无言悄悄,凭阑尽日踟蹰。
【注释】
素景:秋景。
风砧(zhēn)韵响:风中传来有节奏的捣衣声。砧,捣衣石。
云衢(qú):天空。
遣:排遣。
萦纡:曲折萦绕。
皇都:指北宋都城汴京。
欷歔(xī xū):叹息,抽泣。
翻恁:反而这样。
纵:纵目。
但:只。
平芜(wú):长满草的平地。
尽日:整日。
踟蹰:徘徊。
【译文】
靠在高楼上独自站着,天气突然变得萧索冷清,晚上刚刚放晴。渐渐地秋天的景象衰败残破,风中传来有节奏的捣衣声,稀疏的经霜的树叶变红了。天空中新来的大雁飞过,奈何自从分别后就没收到过佳人的音信。空自排遣悲秋的情绪,思念着远方的人,心里充满了遗憾、后悔。
暗自想起在帝都时欢乐的游玩,都成了往事,不禁有些欷歔。怀念对酒当歌,同床共枕的日子,现在反而都这样轻易辜负了。纵目凝望回家的路,只见斜阳照耀下,平坦的草地上暮霭沉沉。落得默默无言,整日靠着栏杆徘徊。
42.倾杯·鹜落霜洲
鹜落霜洲,雁横烟渚,分明画出秋色。暮雨乍歇。小楫夜泊,宿苇村山驿。何人月下临风处,起一声羌笛。离愁万绪,闲岸草、切切蛩吟如织。
为忆。芳容别后,水遥山远,何计凭鳞翼。想绣阁深沈,争知憔悴损,天涯行客。楚峡云归,高阳人散,寂寞狂踪迹。望京国。空目断、远峰凝碧。
【注释】
鹜(wù):野鸭。
烟渚:笼罩着雾气的水中沙洲。
小楫:小船。楫,船桨,此处代指船。
苇村山驿:指僻野的村庄驿站。苇、山,僻野。
切切:蟋蟀的叫声。
鳞翼:代指可以传送书信的鱼和雁。
损:表程度,意为极。
楚峡:巫峡。
高阳:指“高阳酒徒”。《史记·郦生陆贾列传》:“郦生食其者,陈留高阳人也……沛公引兵过陈留,郦生踵军门上谒曰:‘高阳贱民郦食其,窃闻沛公暴露,将兵助楚讨不义,敬劳从者,愿得望见,口画天下便事。’使者入通,沛公方洗,问使者曰:‘何如人也?’使者对曰:‘状貌类大儒,衣儒衣,冠侧注。’沛公曰:‘为我谢之,言我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使者出谢曰:‘沛公敬谢先生,方以天下为事,未暇见儒人也。’郦生瞋目案剑叱使者曰:‘走!复入言沛公,吾高阳酒徒也,非儒人也。’”后用以指代酒徒。
京国:帝都。
【译文】
野鸭降落在落霜的小洲上,大雁飞过烟气弥漫的小岛,这构成了一幅清晰的秋景图。傍晚的雨刚刚停了,天渐渐黑了,小船停靠在岸边,住在僻野的村庄里。是什么人迎风站在月光下,吹起一管羌笛?千万种离愁别绪涌上心头,只听见岸边草丛里的蟋蟀在切切鸣叫。
自从离别之后,思念佳人,山水遥远,如何才能让鱼雁带去消息。想那幽深绣阁里的人儿,怎么能知道远在天涯的行客是怎样的憔悴不堪。巫峡幽会已逝去,高阳酒徒也散去,只有满心的寂寞和狂放的行为。向帝都的方向望去,只能看到远处浓绿的山峰。
43.倾杯·金风淡荡
金风淡荡,渐秋光老、清宵永。小院新晴天气,轻烟乍敛,皓月当轩练净。对千里寒光,念幽期阻,当残景。早是多愁多病。那堪细把,旧约前欢重省。
最苦碧云信断,仙乡路杳,归雁难倩。每高歌、强遣离怀,奈惨咽、翻成心耿耿。漏残露冷。空赢得、悄悄无言,愁绪终难整。又是立尽,梧桐碎影。
【注释】
金风:秋风。
渐秋光老:即“秋光渐老”,秋意渐渐浓了。
当轩:面对着长廊。
千里寒光:一洒千里的月光。寒光,清冷的月光。
幽期:幽会的日期。
前欢:以前与故人欢乐聚会的情景。
省:回想。
碧云:形容很远。
仙乡:仙人居住的地方。这里借指所思之人的居处。
路杳:路途遥远。
倩:请。
高歌:登高歌唱。
惨咽:悲惨得说不出话。
耿耿:心中放不下的样子。
漏残:计时漏壶的水将滴尽,黑夜即将过去。
难整:难以整理。
【译文】
秋风轻轻吹来,秋意渐浓,清静的夜晚越发长了。小院里天气晴好,淡淡的雾气刚刚散去,长廊外皓月当空,月光练净。面对着这千里月光,看着这样残败的景象,想到幽会的日期受阻,心里早已是忧愁一片,身体也多病的我,哪里能承受回想以前的盟誓和约会带来的欢乐。
最难过的是,远方音讯全无,相隔路途遥远,连大雁都无法送到。每每登高歌唱,勉强排遣下内心的离愁别恨,怎奈心里还是放不下,以至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夜深露重。只剩下默默无言,愁绪纷乱。又是久久地站立,只看到梧桐投下的碎影。
44.倾杯·离宴殷勤
离宴殷勤,兰舟凝滞,看看送行南浦。情知道世上,难使皓月长圆,彩云镇聚。算人生、悲莫悲于轻别,最苦正欢娱,便分鸳侣。泪流琼脸,梨花一枝春带雨。
惨黛蛾、盈盈无绪。共黯然消魂,重携素手,话别临行,犹自再三、问道君须去。频耳畔低语。知多少、他日深盟,平生丹素。从今尽把凭鳞羽。
【注释】
离宴:送行的宴席。
殷勤:指殷殷叮嘱。
看看:眼前,转眼就。
情知道:明知道。
彩云:借指情人远去。
镇聚:长聚。
轻别:轻易分离,动辄即离别。
琼:琼玉,形容肤色白嫩。
盈盈:形容泪水晶莹。
丹素:真诚的心。
把凭:将其托付给。
鳞羽:指鱼雁传送书信。
【译文】
送行宴上殷殷叮嘱,待发的小船不忍离去,转眼就到了送行的水边。明知道这世上,月亮不会永远是圆的,彩云不会永远聚在一起。算算这人生,最悲伤的莫过于动辄就离别,最痛苦的莫过于一对热恋中的情侣马上就要分离。泪水在琼玉般的脸庞流淌,她就好像一枝含春带雨的梨花。
她皱着眉头,眼含盈盈泪水默默不语。我们一块体验着黯然销魂的滋味,重新拉着手,临走话别时,她还再三问我:你一定得去吗?多少次耳边低语。以后,不管有多少誓约,也不管心意多么真诚,从今后都只能靠鱼雁来传送了。
45.倾杯·冻水消痕
冻水消痕,晓风生暖,春满东郊道。迟迟淑景,烟和露润,偏染长堤芳草。断鸿隐隐归飞,江天杳杳。遥山变色,妆眉淡扫。目极千里,闲倚危楼迥眺。
动几许、伤春怀抱。念何处、韶阳偏早。想帝里看看,名园芳榭,烂漫莺花好。追思往昔年少。继日恁、把酒听歌,量金买笑。别后暗负,光阴多少。
【注释】
冻水:冰冷的水。
消痕:融化的痕迹。
东郊:京城东边的郊野。
迟迟:天气舒和的样子。
淑景:春天的光影。景,通“影”。
断鸿:孤雁。
迥眺:向远处眺望。
韶阳:春光。
莺花:黄莺啼叫,花朵盛开,泛指春天的景物。
继日恁:天天这样。
量金:用量器计量黄金,喻不惜重价。
买笑:指狎妓。
【译文】
冰雪融化,江水消融,早晨的风开始变得温暖,东边郊外的路上布满春意。春天阳光和暖,烟气清淡,露水莹润,尽染长堤上的芳草。孤单的大雁往回飞,江水和天边远远地连在一起。远远看去,山变了颜色,好像蛾眉淡扫。我斜靠在高楼上极目远眺。
春天的光景引起了我的伤怀。想一想哪里的春天来得更早一些。相比帝都有名的花园台榭中,花已经开得很好,黄莺在飞了。追忆往昔青春年少的时候,整天像这样把酒言欢,听歌买笑。自从分别以后,才暗暗思量辜负了多少美好光阴啊。
46.倾杯·水乡天气
水乡天气,洒蒹葭、露结寒生早。客馆更堪秋杪。空阶下、木叶飘零,飒飒声干,狂风乱扫。当无绪、人静酒初醒,天外征鸿,知送谁家归信,穿云悲叫。
蛩响幽窗,鼠窥寒砚,一点银闲照。梦枕频惊,愁衾半拥,万里归心悄悄。往事追思多少。赢得空使方寸挠。断不成眠,此夜厌厌,就中难晓。
【注释】
秋杪(miǎo):深秋。
声干:枯叶落地的声音干涩。
悄悄:忧愁的样子。
厌厌:安静的样子。
就中:内里。这里指的是漫漫长夜。
【译文】
水乡的天气,芦苇洒落,露水凝结,寒意早早地就生起来了。旅客居住的驿馆比深秋还冷清。空空的台阶下,树叶飘零,飒飒秋风狂吹乱扫,吹落枯叶。心里没什么情绪,喝醉后刚刚醒来,人声寂静。天外的鸿雁,不知道在给谁家送音信,穿过云层,叫声悲凉。
蟋蟀在幽静的窗外叫,老鼠偷偷窥视寒冷的砚台,一盏银灯在点燃着。枕在枕头上频频惊醒,半拥着被子满是忧愁,回家的心里充满了忧愁。回想多少往事。徒然使心乱。肯定睡不着了,长夜漫漫,难见到黎明。
47.鹧鸪天·吹破残烟入夜风
吹破残烟入夜风。一轩明月上帘栊。因惊路远人还远,纵得心同寝未同。
情脉脉,意忡忡。碧云归去认无踪。只应曾向前生里,爱把鸳鸯两处笼。
【注释】
帘栊(lóng):窗帘和窗户。
忡忡:忧心不安。
【译文】
夜晚的风徐徐吹来,吹散了残存的烟气。窗户上渐渐升起一轮明月。路途遥远让人担心,但更让人担心的是心意不合,即使心意相通,也不能在一起相处。
含情脉脉,忧心忡忡。碧空中的云彩再回去恐怕也不认识归路了。只因在前生,喜欢把鸳鸯养在两个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