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姨收拾了心思,一夜过去,她已经自行消化不少,哀悼这件事,在洛家,从来不是哭哭而已。
转身,发现洛晴醒了,空洞洞的大眼睛,泪即使浸透,也是无神的。
“晴晴,晴晴。”快步走过去,老爷子在郑涛的搀扶下也赶了进去。
“爷爷”女孩伸出双手,抱住瘦骨嶙峋的老爷子,一老一小,互相舔舐伤口,眼睛干涸,灭顶的悲意无孔不入。
“还好,你在”女孩简单四个字,老爷子眼泪终于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洛晴的心尖,女孩在爷爷耳边悄悄说“我知道,我会好好活着。”
洛老爷子心绞着痛,像一根电钻钻血肉,酸疼的心口胀胀的,这是我的孙女,这是洛家的继承人啊。
郑涛上前扶住老爷子,分开两人,这样哭,身子精神哪里受得了。
洛晴扫视众人一圈,慢慢四肢恢复温度,“凶手呢?可有抓到”她醒来第一时间想找爸爸.但想到洛安一家人在那里,下意识排斥过去。
“已经绳之于法”郑涛垂目,没看洛晴眼睛
“就这样?”洛晴的反问头次使郑涛脸辣辣的,
“放心,她会活着比死了更难受。”老爷子咬牙切齿,舒冉,只会生不如死。
洛晴摸摸胸口,空荡荡的,有点冷,默默抱紧胳膊,形成蜷缩的姿势,半包围着自己,同时也半抗拒着众人。
摆摆手,老爷子让其他人出去,一老一小互相依靠在一起,天色已大亮,照在两人身上,趁的祖孙二人格外凄凉。
直到洛安一家返回,才打破屋里凝结的空气。
老爷子自己出去,洛晴没有动,她靠在床头,听着外面的寒暄,问候,安慰,告别,恍惚间,整个世界都远离自己,声音逐渐模糊,逐渐消失,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回过神凝听,没有声音。
她腿动了动,她想爸爸了,想去看看。
着地时腿无力,酸软,还有些痛,拉开睡衣宽大的袖子,胳膊,腿围着一圈圈纱布,原来自己也受伤了,最后,颤抖着摸向额头,是纱布。
喃喃“不是做梦啊”
女孩精神恍惚,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她知道自己状态不对,但无心调整,迷迷糊糊的总比醒过来面对残忍的事事实容易一些。
试着走两步,这具身子还行,还能动,郑涛在隔壁捕捉到声音,迅速赶来。
洛晴拂开他搀扶的手,嗓子嘶哑的几乎没声音“带路”
郑涛不敢答应,看看老爷子,见他点头,这才一步三回头的领着洛晴向外走。香香姨想跟着,老爷子拦住她。
“总要面对的,她已经躺的够久了”
这就是洛家,铁血无心。
走到电梯,洛晴已然气喘吁吁,身上本来就有伤,失血不少,两日整不进水米,支撑不住。
再次挥开的手,咬咬牙,想强硬抱起女孩,但那双倔似孤狼的眼神,让他顿住不敢上前,
呵,洛家人。
自嘲扯开嘴角,自己一辈子也学不会这点孤军激进的不顾一切。
剩下的路无限长,洛晴差点瘫倒也只是把她扶了起来,没再想过抱。
洛晴觉得自己的腿已经没有了直觉,腿有些湿了,可能血浸透布渗出,掺杂着汗水,刺痛反而让她更加清醒。
到了,白蒙蒙的爸爸,孤孤单单的,躺在床上。
洛晴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手放在洛爸爸头上,忽然失了掀开的勇气。
她不敢,她怕看见爸爸扭曲的五官,狰狞的双眼,又怕看见爸爸痛苦挣扎的灵魂,她慢慢的跪在床前。
床边白布露出几根手指,冰冷僵硬,颤抖的抱在怀里,脑海里全部是爸爸用温暖的手捂着自己的小手,说不冷不冷,一边哈气一边跺脚。
好像昨天。
一只手,替自己掀开了布。
展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狰狞恐怖的五官,而是祥和平静的嘴角,眼睛闭着,除了面色苍白,整个人和睡着一样。
“叔叔走的没有痛苦,直接脑死亡”
洛晴摇摇头,“不,他跟我说想活,他说疼”,郑涛别过脸,女孩神情太过认真,让人不由自主相信也许她真的看见。
“那是幻觉,叔叔瞬间脑死亡,不会有意识给你”
女孩没忍住,摸上了洛爸爸的脸,不帅,泯于众人,近年越来越老,她想哭,但哭不出来,眼睛干涩枯竭,使劲睁着,就是没有眼泪。
“我是不是很不孝,爸爸,我哭不出来”手使劲揉捏眼睛,“我怎么哭不出来呢”,眼睛通红,郑涛抓住女孩的手,“叔叔不愿意看到你哭的,他喜欢你笑。”
女孩目不转睛的盯着洛爸爸,看了一遍又一遍。
突然开口“您冷不冷啊,自己在这是不是很寂寞,我陪你好不好,还有爷爷和香香姨,我都会照顾好的,您常常跟我说,放心不下爷爷,我会好好照顾的,”
顿了下,好像无话可说了,女孩嘀咕一句“那我这么乖,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郑涛抹了一把脸上瞬间涌出来的泪,女孩乖的让人心疼。
“我们回去吧”出人意料,洛晴平静的要回去,“不回去爷爷会担心,爸爸也会不开心的”郑涛想到老爷子的身体,心悬的高了。
现在老爷子是洛晴的支撑柱,要是倒了,不敢深想。
洛晴为爸爸细细的盖好,检查下没有露出来的地方,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郑涛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小人,蜷在一团巴掌大似的,倔强的让人头疼,使力,一手搂肩,一手绕膝,公主抱起来,洛晴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明白自己也撑不住。
回到了病房,安顿在床上,香香姨端来一盅汤,好像鸡汤,掺杂着清香草药味。
洛晴很乖的接了过来,一口闷喝进去,没有油腥清甜的药膳却全吐了出来,大力的咳嗽,本来红肿的嗓子,更加严重。
郑涛赶忙去请医生,护工把地收拾干净,换了被单床单,整个过程洛晴一言不发倚在老爷子身边,垂着头,像犯错的小孩。
医生来了,只说长时间不吃饭,会有恶心的正常反应,逼着吃点进去,就会胃口大开的。
送走后,香香姨又盛了碗蔬菜粥,拿勺子喂到洛晴嘴边,“努力吃一点,忍着点,吃进去胃口就好啦。”
洛晴乖乖点头,张口吃了,一勺,两勺,半碗下去,香香姨来不及高兴,被洛晴推了一把,女孩趴在床边又全吐了。
赶忙拿水给女孩漱口,擦嘴,护工收拾地上的粥,女孩眼圈红红的,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老爷子上前抱住女孩,拍着背,哄小孩一般“慢慢吃,不着急,没事啊,爷爷在呢”
没有听见女孩回应,一扭头,她昏睡了过去,眼角还挂着泪珠。
把女孩放在床上,老爷子吩咐“先输上营养液,醒了再试试”
香香姨捂着嘴,哽咽着,想起什么来似的,说“要不要让那个叫语汐的女孩回来,那是晴晴最好的朋友”
老爷子点点头,女孩跟他们有好多话不能说,跟闺蜜就可以,说出来,哭出来,这关就过了。
“那,洛安?”
老爷子淡淡反问一句“你见晴晴有一句提起来吗?”
众人点点头,心里有数。
另一头洛安被拉上车,一直没看见洛晴,他心里不安的很。
叶母拉住儿子的手,安慰道“晴晴这遭受刺激不轻,洛老爷子肯定得保护起来,你别急,好一点肯定就让你见了,你俩那么深厚的感情,没事的”
“可是妈,杀人凶手是舒苒啊”洛安痛苦的闭上眼,稳重淡定全然不见,焦躁不安挣扎愧疚,他也快疯了,“我们是帮凶吧,我怎能不是帮凶”
“洛安!”副驾驶上洛父喝止了洛安的胡言乱语,“这事我们可是说疏忽,但绝不是帮凶,那种事情谁能预料到,这是最坏最糟糕的情况!但你必须打起精神来,晴晴只会比你更崩溃,她需要你!”
洛安从嘴角再到眉梢,讽刺的勾起凌厉的五官“自欺欺人罢了”
“你!”
“好了!”叶母打断了父子两个争吵,她已经焦头烂额了,这事谁都可以撇清关系,唯独他家不是无辜的。
但幸运的是有晴晴和洛安这层关系,还不算最遭。
“你明天一早再过去,公司什么事都不要管,务必让他们看见咱们的诚意”
叶母细细叮嘱。
洛安点点头,脑乱哄哄的。
相比于洛晴那边的悲伤,洛安这边更多的是惶恐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