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选入后宫的女子就是宫婢。这些都人都是平民家的女儿,未必读过书,也不一定容貌性情上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她们入宫只有一个身份,就是各处的奴婢杂役。这些人即使受到皇帝的宠幸,也不过将身份抬为美人夫人之类,并不算皇帝的妻室,可谓身份低贱。
姜贵妃替入玉阶馆的四个侍女都是宫人,规格之高,即使四妃皇后也不过如此。薛婵尤其想不明白的人,如果真如玉钟所说,她哥哥只是薛珋帐下一名校尉的话,她是没有资格以宫人的身份入宫的。因为玉钟手中有那枚玉佛,薛婵并不怀疑她与薛珋的渊源,因此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安排玉钟入宫的,另有其人。
这个人不但能够将玉钟的身份抬为宫人,更掌握着某种权利,能将玉钟准确地送到她身边来。有这样能力的人,并不多。这也是薛婵心中惊疑不定的地方。
薛家的势力早已不再,自己入宫最大的身世依凭无非是薛珋。而薛珋所依凭的,也不过是皇帝而已。皇帝虽然给了他无上的荣耀和军权,却一直将他安放在边郡,远离朝堂上的各派力量,说白了,薛珋就是个武将,最大的后台就是皇帝。
而从玉钟所说七月间她哥哥秘密回家的情形看,玉钟自然不是皇帝安排入宫的。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薛婵一旦确定了这点,就更觉得周身发冷。
如果一切是背着皇帝进行的,那是不是说明薛珋的战死跟皇帝有关系呢。想到皇帝迫不及待地安排鸿恪去边郡赴任,薛婵隐隐地感觉到有些隐情值得探究。
院子里传来说笑的声音。薛婵望出去,见玉钟襟带当风地从外面进来,还没进门便笑道:“娘娘快来看这个,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呢。”
几个侍女都聚过去看,薛婵便也迎着她们的笑声出去。
还没到跟前,就听见飞霜骂:“你个也丫头,咱们这儿没东西给你吃吗,却跑去弄这些来。玉阶馆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玉钟哈哈大笑:“旁人想吃还没有呢。你看着吧,我要日日弄这些来,过不了几天,各宫里的人只有求咱们分些的,断没有笑话的。”
薛婵走近去看,见玉钟用衣襟兜了一大兜指甲盖大白色的野果,看上去倒也新鲜,不由好奇心大起:“这是什么?”
玉钟拿起一个递给薛婵:“我们老家都把这叫猫尿果,说是千年老猫尿过的地方才会长出来。”
照壁刚放了一个进嘴里,听她这么说,连声呸出来,苦着脸说:“真恶心。”
薛婵笑起来:“这又怕什么山野乡间总是有这种说法,又不真就是猫尿浇出来的。”一边说着,吃了一颗。顿时只觉浆汁甜美,果肉鲜嫩,不由大点起头:“好吃。”
旁人见她吃了,便也争相品尝,果然个个都说好。锁心拿过一个框子将玉钟怀中果子收了:“等我洗干净了放在屋里暖着,吃了方不肚子疼。”
薛婵问玉钟:“你是哪里找来的?宫里怎么会有这种野果?”
玉钟笑道:“今日无聊,就绕着太液池闲逛,走到东北角看见有一片野地,竟像是人迹罕至的样子,我就过去看看,别的倒没什么,没想到就看见这些果子了。这种果子在我家乡秋天九十月间才有,一出来就被人采光了。向来宫里的人不认识,即便认识了也不屑于去采来吃,这才让我撞见了。倒是没想到这玩意儿能活这么久。”
飞霜一边吃一边问:“味道比你家乡如何?”
玉钟:“大体不差,就是个头儿小点儿。大概是天太冷了吧。”
照壁问薛婵:“娘娘,要不要分出点儿给贵妃娘娘送去?”
薛婵想了想,还是摇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下回贵妃娘娘来了,先请她尝尝,若是喜欢了再送不迟。”她见院子里热闹,竟是几个月来不曾有过的,便有心让下面的人再玩会儿,跟飞霜说:“我出去走走,你们不必跟着我。”
飞霜连忙找来大毛斗篷给她披上,再三要让人跟着,都让薛婵否了,这才无奈将她送到门口,只说娘娘一路小心,早点儿回来的话。
薛婵出了玉阶馆,照着玉钟所说的方向沿太液池而行,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才见到了那一大片荒地。太液池的湖面是东北西南走向的狭长型,此处位于太液池的顶北端,大约是皇城的东北角。据说前朝疫病流行时此处曾是收容染病宫人太监的疫所。那一场大疫连累了当时的皇帝,死了好几位嫔妃皇子公主,宫人太监们更是死了上百,向来都是死在了这里。后来为了隔绝疫源,将当时的宫室连带里面死了没死的几百宫人太监全都一把火烧了。从此这一片就频频传出闹鬼的传闻来,渐渐就荒废再也没有人来了。
皇帝曾经对薛婵说起过这段往事,还提到想将这里重新平整开出来弄个梅园送给她玩,终究因为此处怨气太重没践行。薛婵远远望着那一带丛生的杂草,脑中只有一个疑问:玉钟到这里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