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方却不愿意放过她。
轿子到了近前突然停下,也不知里面的人吩咐了什么,一个内侍绕过太湖石,将薛婵堵在了石洞边上。
“请问可是华嫔娘娘?”
退无可退,薛婵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那内侍甚是殷勤:“给娘娘见礼了。”
薛婵只得问:“轿子里是哪位娘娘?是去天极殿吗?”
“是去天极殿。轿子里是崔美人。请娘娘过去相见。”
崔美人!薛婵忍不住抬起头来向阴沉的天望去。一定要这样折辱她吗?竟然在这种情形下遇见了她!这后宫当中,如果还有任何人是薛婵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见面的,非这位崔美人莫属。她心头苦涩,原来如今是她正得宠,原来,他身边睡着她!
“娘娘?”那内侍见她没有反应,小声催促。
自从大病一场之后,薛婵已经心灰意冷。她将自己禁锢在玉阶馆中,不与其他人来往。自觉地把自己与跟皇帝有关的任何事情隔离开,无比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与任何人谈论所谓情的资格。如果是任何一个别的人坐在那个青呢小轿中,薛婵也许都会坚决地拒绝过去见面,她已经不必跟他们中任何一个保持虚礼。只除了这一个。
如果还有人能让她皮肤下血脉奔流,倔强不肯示弱的话,就是这位崔美人了。
薛婵冷笑了一下,向青呢小轿走去。
那内侍极其明事,一路小跑当先到了轿子跟前将轿帘掀开。
崔美人微笑地望着薛婵,点了点头:“崔霞见过娘娘。因有御襟在身,不便行礼,还请娘娘见谅。”本朝内宫中的规矩,皇帝召嫔妃侍寝,会赐一件小衣用于洁身后贴身穿着,被称作御襟。身着御襟,意味着嫔妃已经做好了侍寝准备,在见到品衔更高的妃嫔时是可以不行礼的。
薛婵点了点头,冷冷道:“自家姐妹,姐姐太客气了。”
崔美人的笑意与薛婵的语气一样冷,“娘娘才是真客气,崔霞岂敢与娘娘姐妹相称。”
“除了姐姐,还有谁算得上是我的姐妹呢?姐姐这样说,定然是嫌弃我了。”薛婵淡淡地说,“姐姐如今有重任在身,还请速去天极殿,莫要为了我而耽误。”
“耽误不了,”崔美人到底没有忍住得意的神色,“陛下这会儿还不得空,一早叫我去了,也无非是等着。最近常常去,已经习惯了。”
“如此说来,姐姐是颇得陛下欢心的。做妹妹真为姐姐高兴。只盼姐姐从此后圣眷不绝,前程似锦。”
崔美人笑眯眯的点头:“承妹妹吉言。我也想能前程似锦,只是路上阻滞不少,譬如挡路石头之类,这前程真要似锦,却也不容易。”
薛婵明白她要说什么,咧嘴笑了笑:“愿闻其详。”
“前些日子陛下本来降恩要抬我为华嫔的,不想却又没有缺了。这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啊,陛下也是徒呼呵呵无可奈何。我也想通了,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急是急不来的。我横不能真就看着妹妹不好了而我好,我也狠不下这样的心。说白了,和妹妹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人啊。”
“还是姐姐心肠软,看得通透。”薛婵一脸羡慕,“姐姐大可以放心,好人自然有好报。九嫔虽然没有空缺,颐妃却还空着。姐姐福大,陛下又肯眷顾,说不定下次见面,就轮到妹妹拜见姐姐了。妹妹恭祝姐姐福根繁茂,圣眷不绝。”
崔美人听着薛婵的话无比舒心,笑道:“那可就承你吉言了。”
轿子终于走了。直到那一行人淹没在浓浓暮色之中,薛婵才猛地松开紧咬的牙根。许是太用力了,牙根隐隐作痛。更痛的是她的手掌心,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指甲已经把掌心掐烂了。
玉钟寻来时,薛婵正望着自己的掌心发怔。
“娘娘怎么在这儿站着,看又受了凉,咱们回去吧。”玉钟扶着薛婵往回走,一边絮絮地说:“刚才出来寻娘娘,却碰见了崔美人的轿子。听说最近她正受宠。”
“是啊。”薛婵有些讶异于自己平静的语气,“刚才跟她还聊了几句。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娘娘认得崔美人?”
“认得。”
“怎么从来没听娘娘提起过。”
薛婵涩涩地一笑:“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很多年前,苏子奉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转,崔霞的目光围着苏子奉转。
薛婵突然停下脚步,似乎想起久远前的旧事,在玉钟诧异的注视下不可抑止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