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被厚厚的云层挡住,风还是依旧的寒冷,这就是乌萨斯的春天。寒风钻进衣服的每一个缝隙,入侵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裴峰把手放到马鬃里御寒,因为今天把手套放在餐桌上了。
晨曦终于透过了云层,世界变得更加明亮,开阔,也终于有了点温暖,妇人们在农场里用镰刀割草,青色的山坡上有一个孩子和一个老人在放羊,白羊和天上的云一样悠闲,嘴里咀嚼着露水莹莹的小草。
山谷旁有一个小镇,裴峰看见教堂灰白色的尖顶,远远的就听到了小镇嘈杂的声音。
裴峰走到小镇的广场,那里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裴峰把马栓在一家酒馆的柱子上然后走过去看发生了什么。
两个年轻的士兵被围在里面,人们拉着他们的衣袖不愿意让他们离开。
“这场战争到底我们乌萨斯赢了没有?”
“镇子里出去了五个人,其他三位还好么?”
……
这些问题不断地重复,而那两个士兵却把头盔拉下来遮住眼睛,不愿意回应人们的质问。
可他们越是不回答,人们的情绪就越是激动。
“战争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混蛋!我儿子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冲上去粗鲁地扯着一名士兵的衣领,“我儿子,瓦内萨.斯威夫特为什么没有回来?!”
被扯着的那位士兵依然没有讲话,嘴角在不断地抽动。裴峰看见了那名士兵年轻的脸,眼睛虚着,像是待宰的羔羊。裴峰走进后发现这张脸他很熟悉,在脑子里回忆了一边后突然想起这名年轻的士兵好像是山里猎户的儿子,以前去猎户家里看过病,听猎户说他儿子长得和他很像,虽然没有见过,但是看到这张脸的确是非常相似。
“麻烦,请让一下,”裴峰高叫着穿过人群,“他们是我的病人。”
“嗯?”老人转过头去,“裴医生,你说他们是你病人?”
“对,他们是我病人。”裴峰站到了士兵的旁边。
老人上下打量着这两名士兵,灰绿色的军服破破烂烂的,满是泥土和污垢,没有肩章,没有编号,头发乱糟糟的搅和在一起,但是的确没有看见有什么外伤的痕迹。
这一点裴峰已经注意到了。
“半个月前我去前线附近出差,遇见他们部队的军官,我随行了两天后知道了他们部队里有两个我的同乡患有战争心理疾病需要医生,然后便拜托我回去多多关照,没想到今天就把人送过来了。”
望着老人怀疑的眼神,裴峰没有退缩,而是默默地注视着他。人群很安静,气氛降到了冰点,但是他们的眼神却是无比的炽热。
“好吧,裴医生,这一次我信你,不过……”老人转向两人,“过段时间你们俩一定要把事情老老实实的给我说清楚。”
两名士兵木讷地点着头,裴峰站在他们面前驱散着人群。
人群散去,只留下几个人还站在附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他们时不时的会把眼睛看向这里。
“去教堂吧,那里现在没有人,在主的面前,跟我说说吧。”
三人走到教堂,推开沉重的木门,灰尘连成一条线从门上洒落下来,教堂的光线很暗,只有几只蜡烛孤零零地亮着,唯有一扇巨大的彩绘花窗还在散发着光彩,制造璀璨夺目的效果。三米的圣母像立在石台上,古老的管风琴被遗忘在脚边。
裴峰和两名士兵坐在一条长椅上,裴峰拿出一个褪色了的十字架放在胸口。
“你们可以跟我谈谈,我向主发誓,今天的话不会说出半句。”
“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根本不认识你。”那名被扯衣领的士兵说道。
“你父亲可能认识我,我给你父亲看过病,他是山上的猎户吧,你们的确长得很像。”
“你见过我父亲……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毕竟你去打仗了,而且信也送不到前线去,你当然不知道。”
士兵埋下头,说:“我爸,他还好么?”
“很好,两个月前还打过一头野猪。”
“那他,想我么?”
“想,非常想,比起让你奋勇杀敌,赢得功勋他更希望你可以健健康康的回来。”
“谢……谢谢……”士兵抽泣着,“这三年,我们接不到来自家乡的一封信,哪怕是一点消息……很孤独,非常孤独……原来,我们没有被抛弃在异国他乡……太高兴了。”
“傻孩子,你们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每天的等待和期盼,都是想在地平线上能看到你们回来的身影。”
“可是我们战败了!!彻彻底底的失败!!赢的可能性那么渺茫……”士兵捂着脸哭喊,另一名士兵也在擦拭着眼泪,“五个人……只回来了我们两个……”
裴峰轻抚着他的背,此刻他的心情也非常的沉重。
“但你们能回来,就已经很好了,战败,都是小事,人回来就好。”
“我们是逃兵,”另一名士兵开口说道,“我们所在的军队被歼灭了,然后我们就被活捉了,之后我们的部队把又把我们从战俘营里给捞了出来,我们俩却偷了部队里的一辆军用摩托回家。而其他三个人都是堂堂正正的死在了战场上,虽然我们回来了,但是我们已经无法再面对大家,我们给家乡丢脸了。”
“对不起……跟他们相比我们真的太丢人了……”士兵哭泣着。
“你们叫什么名字?”
“本特利.赖特。家住在山那头的农场。”
“库博.格林。”
“库博,听着,你知道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他是个很坚强的人,在我小时候他和一头野猪搏斗,满身伤痕却没有退缩过。”库博苦笑着,“我成为不了像他一样的人,成为不了,他是我人生的巨石,把我挡在后面,抵挡所有的伤害。”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块巨石也有崩塌的一天。”
“没,因为在我的印象中,这块巨石连条缝也没看见过,因为他一直坚信,只有弱者才会逃避困难,父亲,是真正的强者,在我心里他永远是。”
“但是他却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永不逃避,而有一次他选择了逃避,”裴峰拍着库博的背说,“那是因为你。”
“我?”
“你父亲为什么找我看病,因为半年前有条野猪挣脱了陷阱,然后发疯一样向你父亲发动攻击,你父亲没有纠缠,而是逃走了,他的伤是逃跑的时候被荆棘挂到的。”
“不可能,你在开玩笑吧……”库博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裴峰。
“没有开玩笑,”裴峰的神情很严肃,“我问他为什么,因为我知道他能徒手击杀那只野猪,他说,他当时也动过这个念头,但是他想起了你,万一他失手了呢?他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所以他选择了逃跑,而且他还说,只要以后没有把握搞定的猪都通通放走,现在有时候还和本特利.赖特他们一家种田。”
“是爱,让伊桑变成了这样,库博,他爱你,没什么规矩和名言的正确是亘古不变的,是永恒的,但唯有爱能够代代延续,没什么是用爱不能原谅和宽容的,他不会怪你的。”裴峰接着说。
“谢谢你,裴医生,”库博和本特利站起身向裴峰鞠了一躬,“我们决定回家,回去面对爱我们和我们爱的人,谢谢你,裴医生。”
“这才像话嘛。”
“那么,裴医生,万一大家又要让我们说出真相该怎么办呢?”本特利问道。
“那就说出真相,大家会原谅你们的。因为你们是我们的孩子,哪个人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战报——————
亚历克斯.瑞中将惠鉴:
感谢您对前线战士的关心,我部于本月16日与一龙门军队(部队编号暂时未知)在切尔诺伯格郊外发生遭遇战,以56人牺牲,113人受伤的代价击退敌军并解救被关押的我方战俘1667人,乃振奋人心之战。
但是在战斗过后的处理当中,两名战俘擅自使用军用摩托逃跑(编号未知,部队未知)现已无法查明(怀疑是龙门间谍)
但是此次事件造成影响恶劣,严重败坏部队的纪律、风气,卑职就此事已召开了会议,以后必定严加整顿,虽已经无法寻找二人,但还望上级将此二人被击毙的消息传至军队,并以此为戒,提高军队自律性,打消不必要的念头。
乌萨斯三十三军七团团长叶戈尔.索科洛夫敬上
xxxx年3月16日
———————公告———————
于本月16日,三十三军七团在其团长叶戈尔.索科洛夫的指挥下以微小的牺牲拯救了1600余同胞,此次大捷鼓舞了将士们与敌人战斗到底的决心,但有两名战俘畏战妄图私自逃跑,在距离战场二十公里的地方被我方狙击手发现并枪决,望各军队引以为戒。
也希望二十八和一十七军团能够在敌人的包围下继续浴血奋战,等待救援,胜利就在眼前。
东部战区副司令亚历克斯.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