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晴最初写作的目的纯粹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写在博客上的第一篇散文,其实是一篇没有中心思想的随笔,记录的是那天发生的一些无聊琐事,包括住院部楼前的花坛开了几朵无名的花。
她发现,这种完全没有中心思想的随笔是记录生活最好的形式,于是便每天都会写上那么一篇。
有时候是一篇所见所闻,有时候又是几句话,有时候还是几行诗……形式多变,不限于记流水账。
这个时候,她的博客昵称还是与个人社交账号一样,为“积雨云”。
等她忽然心血来潮,花了一个礼拜写了一篇不足三万字的小小说发布在自己个人博客上的时候,她产生了改名的想法。
抱着万一以后要靠写作发家致富的宏大目标,她花了不足十分钟的时间,把“积雨云”改成了“是非”。
看起来,后者的确要比前者更厉害,像个大人物的代号。
然,此“是非”不是彼“是非”,究竟意为何,没有人会比她清楚。
在以文字度日的日子里,温晴很快迎来了开学。
与暑假的时候一样,这次依旧是慕景非提前回家来接的她,与她一同坐高铁回到学校,不同的是,杜成洲先行一步了。
临走前,杜成洲给温晴发消息:为了祖国未来的伟大事业,也为了给你俩留出空间,小爷我先闪了,不要太怀念我。
温晴毫不犹豫地回他:我很好奇,你的自信到底来源哪里?
杜成洲:与生俱来,就是魅力无限,怪我咯?
温晴:……
等真的上了车,温晴才从慕景非口中得知,杜成洲寒假的时候摔伤了腿,尽管已经好得差不多,他父母仍然不放心他坐高铁回学校,坚持要开车送他,他这才没法跟他们一起。
一路上没有这个电灯泡在耳边叽叽喳喳,居然真的少了那么些欢乐。
到L市的时候,温晴再度体验到了北方城市的不怀好意,此时已经三月,冬天却依然盘踞在这里,不肯离去。
慕景非把温晴一路上不愿意戴的围巾围上了她的脖子,这才一手牵着她,一手托着行李走向出站口。
他们这次买的车次时间偏晚,等出了站,已经是晚饭的时间。眼看天色渐黑,二人一商量,一致决定先解决温饱问题。
等他们吃过晚餐,坐上回学校的出租车时,夜色正浓。
一路的奔波,温晴早已是筋疲力尽,才上车没多久,在出租车内温暖的氛围中,她很快靠着后座睡了过去。
由于正是下班堵车高峰期,他们下了高架桥后便被堵在了长长的车流中,行驶异常缓慢。
慕景非怕停停走走的车速会吵醒沉睡的温晴,便将她轻轻挪动,换了个姿势,让她半躺在自己的怀里。
大概真是累极,她只挣扎了片刻,便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姿势,在他的怀里寻了处舒服的位置,再度沉沉地睡了过去。
出租车师傅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座的小情侣,不由地失笑起来。
到L大东门时,时间已经接近22:00,慕景非借着校门口打进车内的灯光,低头凝视着一路睡得安稳的温晴,略一思索,便低声报给了司机一串地址。
温晴是被慕景非轻轻喊醒的。
她睁开迷蒙的睡眼,四下一打量,迷迷糊糊地揉眼,“到了么?”
慕景非嗯了一声,从黑色皮夹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司机,一边推开车门,一边对温晴叮嘱道:“我下车去拿行李箱,你等司机找钱。”
温晴乖乖点头,安静地坐在后座等着司机师傅找钱。
“小姑娘,找你的零钱,一起是二十二块,看清楚了啊,下车了我就不认账了。”
温晴疑惑,怎么从火车站附近回学校要七十多块钱,正想着是不是遇到了黑车,慕景非就再度拉开了车门。
“下车吧,我们到了。”他说。
不疑有他,她接过司机递来的钱就下了车。
待出租车扬长而去,她正欲询问身边的人为什么会花那么多钱的时候,整个人蓦地愣了原地。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幢足有二十来层的高楼,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这不是学校啊。”
慕景非不置可否,“外面冷,我们先进去再说。”
温晴依旧定在原地没有动弹,脑子里却已经迅速勾勒出等会儿可能要发生的事。
她使劲摇头,不行不行,太快了,她接受不了。
“怎么了?”天空忽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他害怕她被冻着,声音里充满了关心,一时令温晴有些难以招架。
尽管如此,他的关心让人感到温暖,但眼下他们大晚上的处在如此尴尬的一个地方,她不能不问清楚,就跟着他走。
沉吟片刻,她终于鼓起勇气,抬眸看向他,眼里有难以言明的复杂神色:“你为什么带我来酒店?”
慕景非像是才明白过来她在别扭什么,一时好笑起来,不免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很想知道,刚才她的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
“来酒店自然是来睡觉的,不然来酒店还能做什么?”
温晴心中警铃大作,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瞪着慕景非,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见她一副如临大敌,吓得不轻的模样,慕景非终于敛起玩闹的心思,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捏了一下她因无法置信到失语,憋得很红的脸蛋,温和笑道:“傻晴,你想什么呢。我就是看时间不早了,不想你回到宿舍还要辛苦整理床铺,才订了酒店,”说着,他又把脸往她面前凑近一些,继续说:“你刚才以为我要做什么,嗯?”
那个“嗯”字的尾音被他拉的很长,带着淡淡的引诱,顿时就令温晴的脸又烧了几度:“什么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想,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的没有想?”他继续诱惑。
“没有!”她坚定摇头。
“这样啊,”他无比遗憾地叹口气,“我还以为你是知道了我订了标准间才生气的呢。”
呃?
额!
“慕景非!”温晴一边咬牙切的瞪着他,一边又暗自松了一口气:“你好无聊啊!”
说完她也不等身后的人再说什么,率先走进了酒店。
慕景非是在出租车上就已经预订好了酒店。由于是两个人住,前台要求两人都要出示身份证,当看到两张身份证上同样的出生年月日时,前台小姐不由地惊呼出声:“同年同月同日生?!”
温晴无比镇定地接话:“对,这是我哥哥。”
慕景非闻言,并没有揭穿她的小把戏,颇是好奇地挑了挑眉,他倒是要看看,她怎么扯谎。
前台小姐果然又开口问:“你们不是一样的姓氏?”
她继续淡定:“嗯,哥哥随父姓,我随母姓。”
前台小姐:“难怪,我说你们看起来怎么有点像,原来是龙凤胎。”
慕景非摸摸鼻子,轻笑一声,“对,我妹妹跟我很像。”
温晴被他突如其来的话一噎,只能耐着性子赔笑。
办理好手续后,前台小姐微笑着将房卡递给他们:“这是你们的房卡,祝你们入住愉快。”
慕景非自然而然地伸手搭在了温晴的肩膀上,不怀好意地笑着示意她接房卡,“跟哥哥走吧,妹妹!”
“妹妹”二字被他咬得有些重,隐约中还带上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暗示。
温晴此刻真想把自己的嘴毒哑,谁让她乱扯什么兄妹,现在真的是说也说不清了。
前台小姐看着二人无比亲密地走进电梯,不禁感慨:“这兄妹俩的感情也真的太好了吧!”以致她完全忽略了二人身份证上根本不一致的地址。
这厢,“兄妹”二人刷房卡进入房间后,慕景非便把行李放到了角落,转而走向窗边,把窗帘拉上,然后又开了暖气。
窗外的雪已经越下越大,如果一直下下去,想来明天早上起来,外面又将是一片苍茫茫的白雪世界了。
这座城市总是在下雪,慕景非想,不知道明天早上她看到厚厚的雪会不会又像期末考试那次,兴冲冲地再跑到雪地里堆雪人?
温晴在双人沙发上正襟危坐,余光却偷偷瞧着慕景非细心做的一切,仿佛回到当初林然在家照顾她时的样子。
她有时会有些糊涂,跟慕景非在一起后,他多数是一个情人,也偶尔像哥哥,不时又像孩子……那么多不同角色的身份,在他身上,毫无违和,惹得她常常怀疑自己,他真的是自己暗恋了那么多年的慕景非么?为什么跟记忆中的人有如此大的出入?
然,不管他亦师亦友,亦兄亦父,始终都是她心尖上的那个人,这,便足矣。
她似乎陷入了深沉的思考当中。
直到慕景非在沙发的另一边坐下,柔声询问她要不要洗澡时,作为“妹妹”的温晴终于后知后觉出问题所在。
刚才只顾着跟他胡闹,完全忘了他们俩的身份。尽管他订的是标准间,两张床还隔了一些些距离,但毕竟是共处一室,尤其是与自己喜欢的人,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次很大的挑战。
慕景非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忽然将她抱入怀中,轻轻安慰:“傻瓜,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如果你还有担忧,我可以再去订一间房。”
他的话刚说出口,温晴下意识脱口:“不。”意识到到自己失态,她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现在已经很晚了,没必要再去折腾,今晚我们就一人睡一张床吧。”
他笑了一下,说:“那我先去洗澡,你可以先选睡哪张床。”
说完,他便真的起身,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温晴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就这样?难道他如此真诚地说可以去再订一间房,其实不过是想要她开口拒绝么?而且,最重要的是,男朋友与自己睡一间房,却不会对自己产生非分之想,她到底应该失落,还是应该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