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宫?封城?
听得这个声音,苏轻妍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就算她并不熟悉浮都的人与事,却也懂得浮都中一定是出了大事。
可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呢?
这个念头在苏轻妍的脑海里只是一晃而过,她立即想起,对自己而言,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赶紧回袁家!
迈开步伐,苏轻妍再次急匆匆地朝前走去,而这时,街道上的人已经渐渐地开始稀少,甚至有些胆小的民众纷纷掩闭了家门,不敢再露出头脸。
终于,苏轻妍远远地看到了袁府的大门,她顾不得许多,一径飞奔过去,抓住袁府大门上的铁环用力扣响。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条小缝,里面露出半张脸来,盯着苏轻妍上下打量一阵,“你是谁?”
“我是你们二少夫人的妹妹,苏二小姐!”
“二少夫人的妹妹?”对方却一脸狐疑,再仔细打量苏轻妍一番,脸色渐渐地阴沉下去,“虽然我没有见过苏二小姐,但你这打扮……”
他本想一口回绝,苏轻妍却眼尖地蓦然瞅见吴安正打庭园里走过,立即扯开嗓子大叫起来:“吴安!吴安!”
吴安闻声停下脚步,转头朝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迈步走过来,眉头微微皱起:“怎么回事?”
“那个,吴管事,外头来了个乞丐,说是苏二小姐。”
“乞丐?”吴安微愣,这些天来,他奉苏夫人之命,一直在外打探苏轻妍的消息,却多日未果,忽然听见说来了个乞丐,心下略一转念——或许对方有二小姐的消息,也未可知。
“放她进来。”当下吴安便道。
袁府的管事撇撇嘴,到底是打开门,把苏轻妍给放了进来。
“吴安。”没想到衣衫褴褛的女乞丐一进屋子,便伸手紧紧抓住吴安的衣袖,眼中泪光盈盈,“吴安,我,我,我……”
吴安一愣,随即仔细打量她,继而脸色也是一变:“二小姐,真的是你?”
苏轻妍连连点头,终于没能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吴安赶紧宽慰她:“回来就好,二小姐你不要难过了,赶紧跟我去见夫人吧,这些天夫人日日哭泣,伤心不已。”
“啊?”听吴安这样说,苏轻妍不禁微微张开双唇,心中也略感自责。
“这样吧,”吴安略一思忖,“二小姐且随小的去洗漱一番,然后再去见夫人,可好?”
听罢他的话,苏轻妍这才低头看看自己,随即点头。
吴安叫来几个丫头,仔细吩咐一番,让她们伺候苏轻妍沐浴更衣,自己却先往内院去报信。
雾气氤氲的浴池,苏轻妍舒展开四肢,整个人泡在散发着芬芳气息的温水里,心中不禁叹了一声:真好!
终于回来了。
回到往日熟悉的生活里。
找到了那种舒适安全的感觉。
这一瞬间,她仿佛再度变回了那个娇弱美丽却不解世事残酷的洛州少女。
她是明媚的。
她是骄傲的。
此时的她,还有一颗最为灵透的心,没有遭到世间风雨任何的摧残。
尽管她已经初初领略到了权利倾轧的凛冽与黑暗,但心中仍然是春华烂漫。
浴罢。
一袭锦衣穿上身,苏轻妍步态婀娜地走出浴室,立即有几名婢女迎了上来,手中捧着钗环等物。
“把妆镜给我。”苏轻妍随意一句,却见婢女们脸色俱是一变。
“怎么了?”她眉梢微微皱起。
“二,二小姐……”其中一名婢女神情略略有些迟疑。
“到底怎么了?”苏轻妍的脸色微微冷沉。
婢女略一咬牙,到底是将妆镜递给了苏轻妍。
一眼。
苏轻妍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愣住了,口中接着发出惊恐的喊声:“不——!”
妆镜从她的手中跌落,掉到地上,打了几个滚后落进浴池之中。
“我的脸……”苏轻妍捂住自己的脸,喉咙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呜咽,“我的脸怎么会这样?”
婢女们面面相觑,接着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苏轻妍兀自不信,跟跟跄跄地奔出去,直到一口鱼缸边,方才停下来,低下头的瞬间,但见蓝空明净,流云若锦,但其中赫然映着一张布满红斑的脸!
不!
苏轻妍用力地摇头,她不敢相信这是的,不敢相信那是自己的脸……野地里落荒而逃的中年男子,一脸厌恶的小摊贩,这一刻在她的脑海里愈发地清晰。
难怪他们只看她一眼便无比恐惧,原来是因为她这张脸!
“妍儿,妍儿。”
苏轻妍尚站在水缸边悲伤欲绝,苏夫人和苏轻曼都已经赶来,看到苏轻妍的模样,她们自然也吓得不轻,但是唯一想到的,却是急忙近前,拥住她不停地安慰。
苏夫人拉着她,只是不住哭泣,而苏轻曼则显得沉着:“母亲,不管怎样,二妹总算是安全回来了,我这就让谨淳去请大夫,给二妹好好地瞧瞧。”
苏夫人这才定下心神,一迭声地道:“对对对,赶紧地,快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整个袁宅顿时忙碌起来,而苏夫人和苏轻曼则小心翼翼地拥着苏轻妍回到客房。
直到进了自己的房间,苏轻妍这才一头埋进被褥里,里拿手帕掩着面庞,低低地哭起来,苏夫人和苏轻曼陪在一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大夫来了。”
没一会儿,翠玉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位年轻大夫。
苏夫人赶紧命婢女安置了凳子,大夫搭着苏轻妍的手,诊了好一会儿脉,又看着苏轻妍道:“小姐,可否让在下一观气色?”
过了好半晌,苏轻妍方才掀起手帕的一角,大夫一眼瞧去,不禁“咝”地抽了口凉气,旁边的苏夫人看他脸色有些不善,不由急道:“大夫,我女儿她是——”
大夫神色凝重,起身收拾好药箱,便转头朝外走去,苏夫人和苏轻曼对看一眼,跟在他身后走出。
直至外面小花厅,大夫这才停步看向苏夫人道:“若是小可没有看错,小姐这怕是染了恶疾。”
“恶疾?”苏夫人吓了大跳,“会危及性命吗?”
“那倒不会。”大夫摇头,“不过看小姐这情形,面容怕是要毁了。”
“毁容?”苏轻曼一声低呼,心直直地坠了下去,“二妹妹她……”
苏夫人更是肝胆欲裂,目露哀求:“大夫,就没有法子吗?”
“难。”大夫叹了口气。
苏夫人一愣神,赶紧转头朝旁边的红香看了眼,红香立即会意,转头走开,没一会儿捧着一小箱银锭走回来。
“大夫。”苏夫人擦擦腮边眼泪,“请你勿必治好小女的面容,只要能令小女恢复昔时容色,定当重酬。”
未料大夫只是看了一眼银箱,便将视线收回:“夫人您误会了,瞧小姐这情形,病势只怕不轻,夫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夫说完迈步便走,居然对银钱毫不上心。
“这可怎么是好?”苏夫人顿时没了头绪,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用手绢子不停地抹泪,“妍儿她这才十七岁,尚待字闺中……这可怎么是好?”
苏轻曼眉头微微皱起。
她毕竟和母亲不同。
原来在苏家时,苏轻曼便帮着母亲打理家中事务,嫁到袁家之后,不仅要面对袁家上下数千人众,还要应酬王侯公卿家的女眷,所见所闻却远远超过自己的母亲,行事也比母亲镇定,当下便安慰道:“母亲无须着急,二妹只是容颜有损,可人不是还好好的吗?再说浮都之中有的是名医国手,兴许就有人能治呢。”
苏夫人一听,顿觉有理,立即住了哭泣,看向苏轻曼道:“曼儿,在家时我曾答应过你父亲,一定要照顾好你的两位妹妹,再则,其实这次带着你两位妹妹进京,还有层意思,就是想让你留意,能不能在浮都中寻上好人家……”
“我知道。”不等她把话讲完,苏轻曼眉梢便微微挑起,截断苏夫人的话头,“只是浮都中情形有变,更何况二妹出了这样的事,暂且还是将养些时日再说吧。”
苏夫人细想,也别无他法,只得叹口气,叫过翠玉来,仔细吩咐她好好伺候苏轻妍,然后才偕着苏轻曼离去。
待屋子里众人散尽,翠玉这才掩了门扇,走到床边,压低嗓音道:“小姐,大小姐和夫人都走了。”
苏轻妍“嗯”了一声,这才撑着床边慢慢地坐起来,先朝床帐外看了眼,这才瞧向翠玉:“你去,把我的妆镜拿来。”
“小姐?”翠玉的面色却略显迟疑。
“我叫你拿来!”苏轻妍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
翠玉这才应了声是,转身取来妆镜,递给苏轻妍。
苏轻妍捧着镜子,对着脸左看右看,却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自己脸上的红斑看似恐怖,但既不痛也不痒,更没有溃烂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
她试着抬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慢慢地将其中一个疤给揭了下来,赫然发现下面的皮肤竟仍然光洁如玉!
“小姐!”见此情形,翠玉不禁发出声低呼。
而苏轻妍看着粘在指尖的那个疤,若有所思。
——“踏出这一步,可就没有后悔路了!”
何越的声音,陡然在脑海里炸响。
莫非,自己脸上这些红斑,竟然是因为——何越给的那颗药?
它不仅能够让自己假死,脱离牢狱,还暂时地毁掉了她的容貌?
直到此刻,苏轻妍仍然不明白何越这么做的用意何在,可直觉告诉她,其实如果她顶着这么一张脸出去,有些事确乎会好办的多。
毕竟,她缺乏保命的手段,或者说,一旦遭遇危险,她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而如果有了这么一张脸,她即使再离开袁府,所遇到的危险也会少很多。
想明白这一层,苏轻妍心头顿时一松,转脸看向旁边的翠玉,神色已然恢复自若:“准备安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