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普弘寺极大,共分为东、南、北三院,东院乃是前殿,供着各种菩萨,南北两院都是客房,北院主要接待男客,而南院则是接待女客。
知客僧一径将苏轻妍送至苏氏所在的厢房,待房门一打开,看见母亲,苏轻妍立即扑过去,一把将她抱住,呜呜地哭出声来。
“怎么了?”苏氏倍感讶异,要知道,苏轻妍虽然从小与她亲近,但自十岁之后却很少作女儿态。
“娘亲。”苏轻妍紧紧地抱着苏氏,片刻不肯松手,“女儿想娘娘亲了,女儿真地好想娘亲。”
“傻孩子。”苏氏抬手拍拍她的头,“好端端地你哭什么?难不成是受欺负了?”
“没有。”苏轻妍赶紧松开她,抬手拭去腮边的泪水,“女儿真地只是想娘亲,还想爹爹了,娘亲,浮都不好玩,咱们回家好不好?”
“咦?”听她这么一说,苏氏不禁倍感奇怪,遂拉起她的手,左看右看,“丫头,这可不像你啊?早在洛州时,你不是兴致勃勃吗?总惦记浮都千好万好,怎么现在不觉得了?”
“那是女儿——好高骛远。”说起这四个字,苏轻妍不禁有些咬牙切齿。
“你也知道你好高骛远啊?”苏轻曼的声音突兀传来。
母女俩一怔,遂转头看过去,却见苏轻曼着了一袭浅蔓色长裙,优雅淡远仍不失端庄:“小妹啊,在你初进京时,姐姐就曾叮嘱过你,这浮都不比洛州,你没见过的人,没听过的事,比比皆是,你却不信姐姐的话,偏喜欢去管一些没影子的事,现在知道错了么?”
苏轻妍沉默。
虽然。
她的心灵一次次受到打击,可是对于苏轻曼的话,仍然有些不以为然。
但时事比人强,此刻当着苏轻曼的面,她却无法回驳,只能听着。
“曼儿。”见她如此,苏氏只好出来打圆场,“妍儿她只是年纪小,不解世事,你应该多教导教导她才是。”
“母亲。”苏轻曼略有些不满,“你就是太纵着她,若你不纵着她,她或许还能安分些,只因你和父亲觉得她有些聪明,便教她去读了许多女儿家不该读的书,偏多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也不知哪日,惹出祸事来,你和爹爹还有得受呢。”
苏氏一时间倒无话可答。
苏轻曼看了苏轻妍一眼,又道:“原本,我想着借上次家宴,安排个机会,让你见见京中几位官宦人家的公子,谁知道凭白被搅了局,连带三妹也……”
“姐姐,你们说我什么呢?”明媚温婉的声音蓦然响起,却是苏轻冉走了进来。
苏轻妍定睛看时,却发现几日不见,苏轻冉又比来京时漂亮了几分,衣着服饰都换了当下浮都最时新的样式,更显得清纯可人。
“冉儿。”苏轻曼转头看着自己的小妹,眼中却全然没有了面对苏轻妍时的严厉,而是流露出几分疼爱,“依着你的才貌,做个三品官员府上的少夫人,原是绰绰有余,现在可好,只怕是不成了。”
“是吗?”苏轻曼却浑不以为意,“我瞧着谨安就很好啊。”
“袁谨安?”苏轻曼吃了一惊,而苏氏却是一愣,“袁谨安是谁?”
苏轻曼没顾得上理会袁氏,一把抓住苏轻冉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认识袁谨安的?我怎么不知道?”
“大姐!”苏轻冉用力挣脱,有些不满地道,“你抓痛我了!”
“快回答我的问题!”苏轻曼眸色冷厉,像是丝毫不给苏轻妍退缩的机会。
苏轻妍撇撇嘴,有些不情不愿地道:“就是这几天啊,他陪我去后山采摘鲜花,大姐你都不知道,那后山里有好多花,很漂亮。”
“就这几天?”苏轻曼的脸色更是难看,“就这么几天你就觉得他不错?就想跟他在一起?”
“大姐这话什么意思?”苏轻冉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谁说要跟他在一起了?”
苏轻曼这才缓过口气来:“那还好,我还以为你鬼迷了心窍,就像——”
说着,她又转头剜了苏轻妍一眼。
话不投机,苏轻妍本就有些不耐烦,此刻被苏轻曼这么一盯,更是不愿意再呆下去,遂向苏氏行礼道:“娘亲,女儿一路走到这里,实在是倦乏,先去歇息了。”
“等等。”苏氏将她叫住,轻嗔道,“你想必还没有吃饭吧?我这里还有一些,虽然都是刚刚吃剩的,不过有一多半都还没动,尤其有一锅焖饭,是你打小最爱吃的,现在还热乎着呢。”
“娘亲!”苏轻妍心中大悦,不禁张开双臂,再次抱住苏氏,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额头还在苏氏的脖硬上蹭了蹭,“还是您最心疼我。”
“妍儿。”苏氏眼中也不禁浮起几点泪光,“你和你大姐、二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哪有不心疼的道理?你快去吃饭吧,别饿着了。”
苏轻妍应了声“是”,这才松开苏氏,几步走进里间,却见圆桌上摆放着几盘菜,并一只乌黑的锅子,她走过去揭开锅盖一看,却见里面焖着一锅饭,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拿起银匙,苏轻妍先舀了一勺放进口中,只觉香糯软稠,确实是她喜欢的口味,立即埋头吃起来。
“娘。”苏轻曼不满的话声从外间传来,“您越是这样纵着她,她越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指不定以后会生出什么事来。”
“她不过是个女儿家,就算是任性了些,又能生出什么事?”苏氏显然有些不以为然,“再说,你也是她的亲姐姐,原该多多照拂,如何能看轻自己的妹妹?”
“母亲!”苏轻曼的话音不禁微微上扬,“打小儿您就这样,总是偏向她,无论她做错什么事,都不轻言责罚,今天算我多嘴,母亲您若再这样,以后出了什么事,也别怪我翻脸无情!”
“你说什么?”苏氏纵然性子极好,听自己的女儿这样说,也不禁有了怒意,“无论如何,你也是打我娘胎里出来,如今嫁了人,便要和娘家生分了么?”
“娘,”苏轻曼见苏氏动气,也和缓了语气,“您不知道这浮都城中刀光剑影有多厉害,父亲久历宦海,都拿此事没辙,你说二妹她一个女儿家,怎么能搅进去?”
“搅进去?”苏氏显然并不明白,“搅进什么去?”
苏轻曼的声音低了下去,附在苏氏耳边低语几句,苏氏转头朝里间看了一眼,方道:“这不可能吧?连太子爷都惊动了?妍儿她……还没有这个本事吧?”
“我也希望她没有。”苏轻曼轻叹,“女儿就一句话,以后让她多呆在家里做针织女红,别去外面招三惹四。”
“我怎么就招三惹四了?”苏轻妍从里间出来,一手叉腰,一手在面前慢慢地扇着风,“大姐,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招三惹四了?再说,太子爷也不是为我而来的。”
“是不是为你而来我不知道。”苏轻曼也站起身子,“总之,你如果还想呆在京城,那就安安分分地。”
“我不呆了!”苏轻妍终于怒了,走到一旁侧身坐下,“京城有什么好?不过都是些居心叵测之徒,我苏轻妍还不肯呆呢!”
撂下一句话,苏轻妍扬长而去,还不忘“砰”地一声合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