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到中空,四周一片静谧。
才睡了约摸一个时辰,醒来之后便神色清明,许是下午的时候睡多了,现下竟然困意全无。
客栈内院有方院心湖,湖水甚是潋滟清澈,与夜幕下的月光刚好绘成一副湖光秋月相和的美景,想来是个消磨寂寥的好去处,既然睡不着,待在房里也是无趣,不如去湖边散散心。
刚转过后院长廊的拐角处,便听见前方隐隐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你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我做事情,从不需要任何人置喙…”
“可你是逍遥族人,逍遥族跟华胥族同气连枝一损俱损,我们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天载难逢的机会,你不能……”
“这种机会只有你们视若珍宝,我可不这样想……”
“你…..你就算不顾自己,好歹,也要顾虑你义父的名声…”
“他可不会在意这些……”
“你…..”
“是你们太在意罢了……”
“可我和你从小便订了亲…..我怎么见你如此而不闻不问…..”
“那,估计要让你失望了….”
…………….
我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挪到廊下一根柱子身后,本来只是出来走走,不想撞见了这么一幕。
不好!因为夜色太黑没有看清,转身之间无意碰到了放在地上的一个花盆,眼看着花盆颤颤巍巍的就要倒,我立刻伸手一把接住,惊出一身冷汗,虽然没碎,但也出了声响。
“谁?”
本来靠坐在雨亭石栏上的庄青遥,听见动静之后便起身,向我这边走来,雨亭离我所在的走廊拐角只有十步之遥,我知道自己躲不了,便只能慢慢将身子从柱子后挪出来。
“怎么,正派仙门弟子,竟也会听人墙根这种非君子所为行径?”
他没有认出来我便是白日里被他抢了鱼脍的女子,也是,我现在是钟昀,于他来说,我只是个普通的仙门弟子。
身在暗处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依然能感受到他语气中明显的….挑衅!….
“我只是碰巧撞见,并非有意偷听,信不信随你。”
他停在离我还有一两步距离的地方,找了处墙壁倚靠,双手交叉附在胸前,眼光随意散漫的打量着我。
两次相遇,他都是穿着黑色的衣袍,黑色的长发用一只碧色的软玉簪随意半束在脑后,微风拂过,衣袍随风摆动,飘向我时,从他身上带过来一股淡淡的气息,竟没有沾上浓烈的酒气,而是类似于飘扬在海风之中一种令人沁脾的清冽。
“虽是无意,但你终究是听到我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你说,该如何?”嗓音低沉带了些慵懒,言语简洁意赅,跟白日里那个聒噪又烦人的黑乌鸦简直南辕北辙。
同他说话的人在发现我之后便早已不见身影,我虽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但根本不清楚他们所言何事,现下他居然说我窥探了他的秘密,这又是如何说起?
“我说了是无心,而且我也不是喜欢在人后嚼舌根的人。”
“是么?”方才还倚在墙上的他忽然起身,慢慢靠近我:“我怎么记得你们仙门中人,时常以谈论别人的是非为乐啊?”
他上前一步,我就后退一步,两人持续僵持,直到我的后背抵到墙,他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想要把我围堵到走廊的角落,当我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的时候,立即运气出手推了他一把,他应该是没料到我会反击,整个人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被我一掌打出去五丈远。
他站在那里,摸着胸口咳了两声,随后看着我朗声笑道:“明明是姑娘无礼在先,如今怎的还要出手伤人?”
打他那一下我并未用力,可看他的样子却好像如同受了重击一般,逍遥族灵力修为果真如此低微?还是他故意佯装骗我?
我带着疑虑慢慢靠近他,但就在我刚迈出三步时,一直俯身捂住胸口低咳的他,抬头之后眼神突然变得凌冽,一阵瞬影移形,等我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他禁锢,他单手抵着我的脖颈,另一只手控着我的臂膀,防止我反抗。
好一个阴险狡诈之人!
钟昀这副身体的灵力修为并不高,暗中试了两次想运转灵力挣脱桎梏,均不成功,既然不能硬来,只能另寻他法周旋:“我说我会守口如瓶,你不信,你究竟要我如何,才肯放开我?”
以前都是我要挟别人的份,如今流落在这里倒是反过来了,这小命被捏在他人手中的感受我还是第一次经历。
“其实,我也没什么恶意。”他身量比我高出半截,站在我身后时,我的头将将抵到他的胸口,他一边说话一边将头低下来,口中呼出的声气刚好轻轻掠过我的耳垂。
受到这一阵的撩拨,我隐隐觉得不适,便将头偏离,转向另一侧:“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逍遥族的人,从来不会伤害女子…”他顿了顿,似是在考虑些什么,顷刻之后,忽然转换了一种偏似无奈的语气,娓娓而道:“你既知晓了我的秘密,但又不能杀了你灭口,看来只能……讨好罢……”
待他手上的力道一轻,我便借机挣脱了出来,刚离开他的禁锢,便突然觉察到身后有东西飞过,反手一接,等站稳之后摊开掌心,手中握着的居然是一个穿着玉穗的琉璃珠。
“你这是何意?”
刚才是我听错了吗?他说….讨好?我看了一眼手掌上静静躺着的琉璃珠,眼神看向不远处的他:黑色长发随着衣袂在微风中飘飘逸逸,脸上映着月光,肌肤间隐隐有光泽流动,带着不明笑意的眼睛里闪动着琉璃般清澈的光芒,嘴唇轻启:“讨好也好,贿赂也罢,你收了这东西,就要记得为我保守秘密…..”
…再会……
他的声音消失在了黑夜中,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
回到房间之后,躺在床榻上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午夜梦回一般,有点莫名的不真实。
次日晨起醒来,对于昨晚的一切遭遇,心中尚有怀疑,但……手心里握着的琉璃珠,提醒着我那一切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我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人的脸色情绪转换之快,行事作风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未等我梳洗好,就听见外面一片人声嘈杂。
“再找找啊,这东西可丢不得,快找啊!”
“东面没找到就往西面去……”
“是!…..”
………..
我打开房门,只见门外到处皆是一片狼藉。
莫颜越过客栈内混乱拥挤的人群,径直来到我房门跟前,手上还高举着一包点心,生怕行人挤到,见到我之后便乖巧的递给我:“师姐刚醒,饿了吧,这是刚出炉的花生酥饼,快趁热吃。”
我侧过身子让他进来屋里,随后把门关上,将外面的声音隔绝在了门外。
“师姐,你这屋里怎么白天还点着烛火啊?”
我经莫颜一说之后才反应过来,屋里点的烛火彻夜未熄。
其实,我很怕没有一点光亮的黑暗,或许是在幽冥河底待的时间太久了,久而久之就对黑暗产生了恐惧,虽说去了常年没有阳光的魔界,后来也慢慢克服了,但夜里若是没有月光,我也是万万不会出门的,哪怕是在屋内,我也会习惯性的将烛火一直燃到天亮。
“这是怎么了?”我便熄着烛火,便不禁好奇道。
“西陵令丘的昆仑拜帖昨夜里丢失了,现下正在四处寻找呢…”莫颜不慌不忙的解释着。
见我神色疑惑,不明所以的样子,莫颜便继续说道:“众所周知,此次昆仑法会,各大受邀的仙门灵族要有拜帖才能上昆仑山,西陵令丘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不心急如焚才怪。”
按理来说这些个仙门灵族都尤其重视此次昆仑法会,西陵令丘又是四大仙们之一,拜帖这么重要的东西理应不会这么轻易被人盗走,似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这西陵令丘门人,平日里就孤傲得很,丝毫不把其他灵族仙门放在眼里,这次拜帖丢失,估计是得罪了人,有人故意的也说不定。”
莫颜的话刚说完,我的脑海里不禁闪出昨夜黑衣长发的身影,难道……
“西陵令丘门人昨日用晚膳时在不在厅堂内?”
莫颜闻言怔了怔:“在啊,怎么了昀师姐?”
“是不是坐在我们隔壁桌身穿青色道袍的那几个人?”
莫颜呆呆的看着我,“是啊…”脸上神情堆满疑惑,似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么关心令丘。
昨日里在厅堂内议论逍遥族最多的就是坐在隔壁桌身穿青衣道袍的门人,庄青遥当时一直坐在堂内,是…..他?
“莫颜,这昆仑山拜帖是何模样?”我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莫颜被我问得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答话:“昆仑山神使给每个仙门灵族递下的拜帖,只有本门掌派仙宗才能亲见,其他的一般品阶的弟子是无法看到的,只不过……”莫颜神秘的朝我勾了勾手,示意让我凑过去,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轻声继续道:“我悄悄的躲在师父寝殿内偷看过一眼,是…..”
“一颗琉璃珠?”他还没说完,我就开口接道。
莫言一脸震惊的看着我:“师姐你怎么知道?”
我的脸在微微抽搐,要怎么解释,那颗珠子此刻就在我手里…..
……………..
“找到了!仙长!我找到您要的珠子了!”
店小倌儿的声音中带着急切和欣喜…
找到了?
难道是我怀疑错了?
莫颜跟在我身后,两人一齐出了房门,原本熙熙攘攘的内堂,因为店小倌儿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仙长,我找到您要的珠子了!”
随着店小倌儿再次出声原本挤在二楼的仙众一下子涌入一楼的大堂,其中以一个穿着青色道袍,头上戴着碧色玉冠的人为首。
“你说什么?”那个碧冠男子急声发问,在他身后跟着的青色道袍人群里,就有昨天坐在隔壁桌的那几个人,看来他们便是西陵令丘的门人。
店小倌儿一只手拖拽着一个衣衫褴褛,头发凌乱的小孩,另一只手摊开,上面躺着一颗蓝色的珠子,正献宝状立在碧冠男子面前,神情谄媚,仿佛在等着碧冠男子开口打赏。
我站在楼上透过人群看下去,只见店小倌儿手上的那颗珠子,晶莹剔透,里面包裹着点点星辉,璀璨炫目,一看便知是稀世难得的珍品,从它浑身散发的幽蓝色光芒中,依稀带着海水的味道….
竟是一颗是沧海月明珠!
海中盛产蚌珠,从黎荒到如今的六界皆是如此。
而这些蚌珠,皆为海底修炼的蚌灵族所出,蚌珠的品阶以颜色来区分,白色是最低等的蚌珠,更高一级的便是翠色,琉璃色,玉色,其中,玉色为最高品级,灵力越高的蚌灵,产出的蚌珠便会越晶莹透亮,且每一颗蚌珠所带的灵力都和产它的蚌灵息息相关,昨夜庄青遥给我的琉璃珠,和何洛给我的海玥珠同属海族蚌珠,海玥珠有传音的灵力,产自拥有千里传音灵力的蚌灵,而作为昆仑拜帖的琉璃珠,则是产自能化解一切仙障灵力的蚌灵,这店小倌儿手中的这颗…..不是任何一种蚌珠
海族之中,能有泛出这种蓝光的,只有……鲛人族的沧海月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