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颜瑾第一次见到傅清和,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看到他伏案在桌前,听到敲门声后,头都没抬,只简短的说了两个字“请进”。此时下午的阳光斜斜的从窗户透过来照在他乌黑发亮的短发上,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却没由来的感觉清冷孤寂,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他穿着样式简单的白衬衫,微微泛着冷光,两只袖口都挽起来,露出一节结实的小臂。他缓缓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像是观看橱窗里的模特道具一样,脸上没有一丝情绪起伏,目光直直的望过来,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敬畏。
老袁也感受到了此人的强大气场,硬着皮率先打破沉默,走到他办公桌前,尽量自然的伸出右手:“您好,傅教授,我是国际金融专业的辅导员,跟您约好了今天下午给这几个孩子做一下心理辅导。”
傅清和看着刚进来的大队人马,有些头疼。他单手揉了揉太阳穴才站起来和老袁握手,对着他和身后的学生说:“都请坐吧。”
颜瑾从刚进门就不由自主的朝他看去,但不敢明目张胆的盯着。用余光发现他站起来竟然比老袁高了半头。如果说他坐着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不敢靠近,那么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就是气势上的绝对压制了。
傅清和看大家都落座了,才缓缓从桌子后面踱出来。视线从这几个学生的身上一一扫过,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口对老袁说:“你们的事我今天上午跟同事大致的了解了一下。其实作为老师你不用太紧张,大一新生初期融入集体,由于环境陌生,多少都会产生一些自我认同偏差,从而容易导致矛盾激化,一般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他单手插着裤袋坐在桌子边缘,另一只手搭在桌上,明明是个顶散漫的姿势,却莫名有种很威严的感觉。当他低头俯视着沙发上这一行人的时候,会让人情不自禁的移开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老袁听他这么说,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感觉自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同时又拜服在这专业的解释上。于是有心求教:“那傅教授您有什么建议或方法尽量让学生可以避免您说的这种偏差呢?”
傅清和淡淡的撇了老袁一眼,不是他不想帮忙,实在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个年纪的孩子普遍比较自我,但心思单纯,也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过度的关注反而强调了事件的特殊性,更容易加深矛盾。他看老袁岁数不是很大,应该是当辅导员没多久,有些过分小心。沉默了将近半分钟,就在老袁以为他可能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缓缓的开口:“可以从根源上杜绝矛盾发生。”然后视线接着又转向老袁身旁的颜瑾,他目光深沉的凝视着她,眸子里像是藏了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水,幽深冰冷:“你如果不喜欢住校,可以申请搬出去。”
颜瑾听到他对自己说话,下意识的对上他的眼睛,看到里面反射出的光犹如实质一样,让她瞬间就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脱离海面,曝晒在阳光下的鱼一样,无所遁形,节节败退。“他如何知道是我?他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是的,傅清和仅凭同事的描述就猜到了这个起事儿小丫头的目的。不打人光砸东西,知道学校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开除她。事后固执的不认错不说,还敢继续当着老师的面跟同学对立,明显是没给自己留后路。看着另外三个女生明显排斥她的样子,她要是不搬出去,估计以后可能还会起冲突。于是才有了刚才的一问。
而事实上,颜瑾确实计划着要搬离寝室的事情。
当天大部队回到本系后,老袁对于他的专业性赞不绝口,虽然全程只谈了十分钟,但他感觉受益良多,回到办公室特意去校网查询了此人的信息。不怪他少见多怪,虽然大家都叫他老袁,但他其实才入校不到半年,对这所知名大学的了解可能还不如团支书。
他边看边唏嘘,这人真是不可貌相啊!看着年纪轻轻的,感觉不如那些老教授权威,但这履历真的很牛啊!UCLA双博士学位毕业,参与国内外学术研究项目不计其数,这脑子得多好使啊!看着也就三十左右,却比别人四五十岁做的事情还多!老袁十分放心的想,既然是他的建议,他觉得他应该听取,不对,是必须听!
于是经过老袁的从中斡旋,颜瑾的父母也十分同意她搬出去住,自己家姑娘什么德行做爹妈的最清楚,这孩子从小就特别有主意,说也说不听,索性本质不坏,很多事情就随她去了。
兵贵神速,颜瑾这周日就迫不及待的从寝室搬了出去,其实主要得利于这位傅教授的帮忙,她禁不住的想。
老袁语重心长的嘱咐颜瑾:“虽然你搬出去住了,但是在校外有任何事情解决不了的还是可以和第一时间和我说的,你父母不总在身边,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你自己住难免会遇到困难,记住,老师永远是你的后盾。”
他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颜瑾就回了俩字:“好的。”
老袁默默的吐血:“好冷淡啊!”
新住处租在一个高档小区里,距离学校不远,两室一厅的精装公寓,物业绿化做的都不错。这房子是颜母托故友帮忙找的,一个女孩独住,安全第一。她和她爸因为工作原因,一年之中有半年都不在本市,总觉得很亏欠女儿,有时会觉得她这个性子就是因为从小缺少父母的关爱造成的。但颜瑾从来没表现出来自己需要父母陪着。习惯了独立,会让人误以为那就是她本来的样子。
虽说离学校不远,但骑自行车也得15分钟左右。由于初搬新家,颜瑾收拾东西折腾到凌晨两点多。早晨闹钟响了四五遍她才后知后觉的起床,眼看着要迟到了,她立马决定打车去上学。
周一早晨,正是最堵车的时候。颜瑾好不容易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就在上车的一刹那,一只手横空抵住了出租车的门,语气戏谑又带着讨好“不好意思啊美女,我着急上学,让一下呗!”
傅泽明自认为笑的阳光帅气,迷倒众生。就在他还在自我陶醉的时候,谁知颜瑾压根连头都没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大力拍掉他的手,拉开车门就往里进,“师傅,去A大,麻烦快点!”傅泽明目瞪口呆的看着出租车载着她绝尘而去,只留下一溜车尾气……
“现在美女都这么生猛吗?!”傅泽明郁闷的想:大周一的专业课迟到,老费会不会宰了他?!
下午几个系的一起上大课,毛概老师提前说过这周要点名,所以教室坐的特别满。颜瑾到的时候就剩第一排空着几个位置了,老师已经开始上课了,她趁老师转过去在黑板写字的时候,偷偷的溜进去坐下。坐下没到两分钟,身后就有人戳她后背。她不耐烦的回头瞪眼睛:“有事?”
“没事”,帅哥无辜的望着她。
她转过去,不一会,又默默的转过来,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傅泽明,你不会跟我一个系吧?”。
“啊?应该不是吧!我之前没在看见过你呀!我在建筑系,你呢?隔壁金融的还是外语的?”
“金融的。”
“哦,汤黎呢?没和你一起吗?我记得当时你俩形影不离的。”
“呵呵呵……”颜瑾尴尬的笑着说:“你还是没变,还是这么自来熟。”
“额…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吗?!”
“………”
她和傅泽明是高二暑假认识的。当时学校为了本市可以在全国数学竞赛上拿名次,于是强强联手,两校联合办了一个暑假竞赛班,地点选在了市实验。傅泽明当时是三中的种子选手之一。颜瑾高中一直是数学老师的得意弟子,当时被委以重任,尽量在不影响自己的情况下,多多照顾这些不熟悉环境的同学。
话是这么说,但能来的都是精英,熟悉环境什么的基本自己都能搞定,除了傅泽明这个自来熟。当时他迅速和颜瑾等一众市实验的选手打成了一片,愣是把别人的学校混的跟自己家一样熟。颜瑾无奈的想,除了汤黎,这货绝对算是自己这高中三年来,交流的最多的同学,还是被迫的。
下课后傅泽明亦步亦趋的跟着她,高高瘦瘦的在她身边晃悠,很是惹眼。但说出来的话就十分欠揍了。
“我就说早上怎么看着背影有点眼熟呢!还以为老天爷看我昨晚挑灯夜读,赐给我的艳遇呢,结果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啊!”傅泽明坏笑的看着她,露出一排小白牙。
“早晨?你说我啊?我们不是在课堂相认的吗?艳什么遇啊你,傻了吧!”颜瑾知道他什么德行,跟他说话不用客气。
“美人儿糊涂!今天早晨打车,你忘了啊?你还打我来着呢!”他边说边把自己手臂伸到颜瑾面前,示意她看,“看看,看看,现在还肿着呢!”
颜瑾听他这么理直气壮的,特意认真的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肿来。“别在这碰瓷啊我告诉你!”她警告他。
“冤枉啊,美人儿!这么久没见,你就不想我吗?我可是日夜思念汝啊!”他十分诚恳的眨了眨那双桃花眼,看得颜瑾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你别嘴贱啊!小心我还抽你。”她吓唬他。
傅泽明赶紧笑着讨饶,“说正经的啊,你和汤黎怎么没一起呢?我记得当时竞赛班里你俩可是公认的郎才女貌啊。”
颜瑾听他又提起这茬,目光暗了暗,长叹一口气:“可能是世事弄人吧。你看当初咱们两个学校为了数学竞赛联合着搞出那么大个阵仗,最后冠军不还是让别人捧走了吗。”
傅泽明看她情绪低落,不愿意多说,就没再继续往下问。连忙转移话题:“你一会有没有课了啊?没有咱俩一起回去啊!”
“嗯,行。”
“真是巧了嘿,你住哪栋啊?”他问。
“2栋1203”她答。
“……”
“2栋1302,我家……”他用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说。
“说实话,你该不是暗恋我吧,美人儿?”他十分自恋。
颜瑾掐他:“咱要点脸行吗?”
“啊!!!疼!松手!”
第二天早晨,刚过七点钟,就有人在门外砰砰拍门,颜瑾吓得以为着火了呢,赶紧爬起来去开门。结果顺着猫眼看到是傅泽明,犹豫了一秒钟,就决定回去继续睡觉。可是没想到这讨债鬼不依不饶,没完没了的敲,她没办法,怕吵到邻居,只能又爬起来放他进来。
颜瑾看他大早上风风火火的,刚熄灭的起床气又卷土重来,语气很不友好的对他说:“你大早上抽风吗?快回去把药吃了,别起来就祸害无辜好市民。”
傅泽明脸上明显挂着四个大字‘我很兴奋’,直接忽略了她的揶揄,“今早家里司机把我的车送来了,还是热乎的呢!走,我送你上学,顺便兜风啊!”
颜瑾表情很是无奈:“咱这都21世纪了,你要是这么土我可不和你做朋友了!又不是没坐过车,我今天上午没课,一点都不想为了你的兜风浪费我宝贵的睡懒觉的机会。”她说完作势就要把他往外推。
傅泽明灵活的躲着她,满脸你一点也不懂我的表情:“你知道我为了这辆车付出了多少心血吗?整个暑假我小叔差点没折腾死我,你不知道他多可怕!我要他辆车我容易吗?”
“唔~”他使劲晃了晃脑袋,似是把某些不好的回忆甩掉。
“我跟你说啊,这可是你兄弟我人生的第一辆车,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意义十分重大,所以呢第一时间就想到和美人儿你分享了,是不是很感动哈!”
“你拉倒吧你,明明是因为我住的离你近。”颜瑾毫不留情的拆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