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回家后,老师没有布置暑假作业。丁学慧没考上一中,心情郁闷,百无聊赖,她和万玲一商量,打算去赵德仁和陈淑芬家里玩。
他们家住在在阳日湾镇,这里素有林区的“小江南“之称。周围青山逶迤,绿水蜿蜒,有大片的原始森林。
丁学慧带上一瓶茶水,和一些洗漱用品,还有一些换洗衣服,步行到归州镇,吃了几个菜包,坐清晨的第一班客车,来到赵德仁家。
到地方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吃过晚饭,陈淑芬亲切地说:”慧慧,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看会电视,等会儿去卫生间,用热水器放水洗个澡。”
”您二老先洗吧,我后洗,可以吗?“
“不用客气,你来了,是客,先洗吧。我们家人多,要抽空轮换着洗,这样好抽出时间,免得挤到一起弄得太晚了,这样,你先洗,你带了换洗衣服没?”
丁学慧说:“舅婆,热水器我不会用,别说会了,这电器我在老家压根都没看见过;换洗的衣服,我倒是带了有几件。“
陈淑芬见状,站在洗澡间门口,对丁学慧说:”年轻人么,不会就学,来,我教你怎么用。”
“嗯,那赶情好。”丁学慧笑嘻嘻地说。
“先打开煤气阀门,再把水阀调到合适的位置,往左拧是热水,往右拧是冷水。先把水阀拧到中间位置,再摸摸水,看看水温,往左或往右细微的调整,直到水温合适,不太烫也不太凉就可以了。“
陈淑芬耐心的一边教丁学慧手上的动作,一边说道。
丁学慧按照舅婆说的操作方法,很快便学会了。她调好水温,开始冲澡,沿途灰尘很多,她担心弄脏了舅婆家的新床单,于是洗得很仔细,洗了大约十五分钟左右。
等她洗完澡出来,陈淑芬大吃一惊:”慧慧,你怎么洗了这么长时间?看来我这坛子气又要少用半个月了。”
丁学慧说:“舅婆,我也不懂啊,就一直开着水阀冲澡。”
陈淑芬看到丁学慧懵懂的样子,不怒反笑:“这次浪费就浪费吧,不过以后要注意,现在是夏天,天儿不冷,先开着水阀冲洗一遍,打上沐浴露或香皂搓澡时,就可以把水阀关了。”
“舅婆,然后呢?“
”等清洗的时候再把水阀打开,这样节省坛子气些。对了,你这个盆里换下来的衣服准备怎么办?
丁学慧说:”舅婆,我打算先把换洗衣服装在这个盆子里,准备明天再清洗、晾晒。“
陈淑芬一脸严肃:”慧慧,那不行,今晚都要把衣服全部清洗出来,用甩桶甩干,晾到二楼去,明天白天就没有时间了。”
“在哪洗?舅婆。”
陈淑芬从面盆旁的洗脸架上,拿下来三个盆,递给丁学慧:“这个是脸盆,用来洗上衣;这个是澡盆,用来洗内衣、内裤;这个是脚盆,用来洗裤子和袜子。”
“啊?洗衣服还用这么多的盆啊?我们在老家,都只用一个盆。“
”你现在是大姑娘了,内衣内裤,一定要和别的衣物分开洗,听到没?”
丁学慧说:“好的,舅婆,我这就来洗衣服。”
说完,她蹲在地上,把盆子里放上清水,把衣服泡在里面,从面盆旁边的台面上,拿了一袋洗衣粉撒上。
丁学慧开始洗上衣,从衣领、袖口,认真的搓洗起来,然后把衣服按到水底,再泡一会儿,她继续搓洗内衣、内裤,最后搓裤子和袜子。
丁学慧把所有的衣服清洗干净后,陈淑芬走过来,教她把甩桶调到甩干的位置,启动电源,甩桶飞快地转起来,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几分钟后,衣服甩干了。她揭开甩桶的盖儿,把衣服从里面提起来,一一抖落开并装在盆子里,她打开楼梯口的路灯开关,端着一盆衣服,径直上了二楼。
她来到二楼阳台上,打开阳台上的灯,用衣架把衣服撑开,再用撑衣杆,把衣架挂在绳子上晾好。
丁学慧端着空盆下楼,在卫生间把盆放好,走到客厅,陈淑芬正用铁勺的背面轻轻的敲打着蛋壳。
陈淑芬招呼丁学慧坐下,对她说:”慧慧,我们年纪大了,儿女又不在身边,难免孤单。以前忙惯了,冷不丁一退休下来,天天干呆着,闲来无事,着实有些闹心。”
“舅婆,自娱自乐撒。随便找点儿事做,写写字,养养花,打打太极,或者锻炼身体。”
“你说的对。我和你舅爷一寻思,既然这样,不如发挥点儿余热,利用我们的白案手艺,开一个早餐店。”
“舅婆,您还会做早点?之前我怎么不知道啊?”
赵德仁说:“慧慧,你才来么,当然是不知道,你舅婆一手白案,做得可好了。”
“舅爷,你们在哪做早点啊?”
“我们在家附近十字路口的拐角处,临时搭建了一个简易棚,好挣些钱。”
”你们二老不是都有退休工资吗?“
赵德仁说:“若是你哪个姑姑,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给她们凑点儿,如果她们不要,我们自己留着养老,也充足些。你是不知道,人老了,吃饭要不了多少钱,但是生病的话,就是个无底洞,虽然也报销,但是有些药品,是不在报销范围的,再多的钱,也架不住天天吃药。”
“我们多挣些钱,就不用找她们要了,也算是给她们减轻负担了,也当锻炼身体了。“
陈淑芬说:”说起退休工资,我就来气,我原来在医院上班,退休工资还高些,后来调到你舅爷同一个单位了,退休工资低了很多。“
丁学慧说:”舅婆,莫呕了,谁也没有先见之明,看不到几十年以后的事。我既然来了,也不能闲着,有什么事,您二老就分派(吩咐)吧。“
陈淑芬说:”慧慧,那我就不客气了,明天一早,准确的来说,是半夜四点,你就要起床,到时候我会喊你,帮着我们干活儿去。”
”嗯,好的,舅婆。“
“我是这样想的,你上午帮我们干点儿活儿,中午我们吃过午饭,小睡一会儿,你下午没事,或看会儿书,或练练字;晚上再看一会儿电视。老师虽然没有布置作业,但是准备继续读高中的话,课本不能丢,知道吗?“
丁学慧说:”舅婆,功课我自己会安排时间看的,就不劳您费心了。但是,卤鸡蛋为什么还要敲击呀?“
陈淑芬说:”慧慧,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把鸡蛋放在锅里先煮一会儿,再捞出来挨个敲开一些印儿,这样容易入味些。不仅要敲,我还要今天晚上提前把它们煮熟,再泡上一夜,明早卖的话,味道更好。”
”哦,看着简单做着难呢?一个卤鸡蛋,原来中间还有这么多的学问呀?“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也上楼睡去吧,你的卧室就是二楼阳台边上的那个,我已经提前给你把床铺好了,你直接睡就可以了,若是感觉热,就把电风扇打开吹。“
“好的,舅爷,舅婆,我先去睡了,您二老也早点儿休息。”
说完,丁学慧来到二楼,坐了一天车,也确实累着了,她躺下便呼呼地睡着了。
凌晨四点钟,陈淑芬她气喘吁吁地爬到二楼,准时喊醒了丁学慧。
她走到床跟前,急切地喊道:”慧慧,快起来,我们要出发了。我凌晨三点就起床了,我起来后磨好米浆,煮好红豆稀饭,才喊你,好让你多睡一会儿。“
丁学慧听到喊声,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快速下到一楼。刷牙,洗脸,飞奔到客厅。
丁学慧看见陈淑芬把所有的东西装在一个担子里,挑在肩上,赵德仁把桌子和凳子折叠起来,挪到一起,扛在肩上。
丁学慧拿剩余的一些小东西,三个人都不空手,一起借着昏暗的路灯光,来到摊位前,这里是一片大大的空地,两位老人开始搭棚。
丁学慧心想:”这么个小摊位,能有生意吗?“
两位老人搭好简易棚,陈淑芬支起柴火灶,把炉火点燃,往大铁锅里倒好油,烧着;她把桶里磨好米浆,用勺子搅拌均匀,撒上一层葱花,开始坐在凳子上炸面窝。
赵德仁和丁学慧摆开桌子和凳子,赵德仁把装稀饭和卤鸡蛋、卤豆干的两个锅,分别放在蜂窝煤炉上热上,又挖了一大块米酒,倒进另一个烧开的钢筋锅里,也煮上。
一切准备就绪,陆续有人来吃早餐了。
一个小男孩走到丁学慧跟前,他亲切的称呼丁学慧:“阿姨,帮我乘碗稀饭。”
“好的,来啦!”
丁学慧亲切的摸了摸他的头,跑向钢筋锅旁,从一挪碗里拿起一个来,用勺子舀起一勺红豆稀饭,倒进碗里,又添了半勺,满了。
她端起碗,递给小男孩:“来,稀饭盛好了,过来喝吧。”
说完,丁学慧忙着收拾旁边的桌子,她把桌子上的餐巾纸丢到地上,把碗筷收起来,放回锅里泡上,用抹布把桌子擦干净,扫掉地上的垃圾,把碗筷清洗干净,并放在炉子上煮着,进行高温消毒。
忙完这些,丁学慧听见小男孩又喊道:“阿姨,稀饭我喝完了,你再帮我捡个面窝。”
丁学慧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飞快地跑向舅婆炸面窝的锅边,用夹子夹起一块面窝,放到盘子里。
她端过去递给小男孩,小男孩愉快的说了声“谢谢”,夹起面窝,开心地吃了起来。
刚才小男孩的一声“阿姨”,让丁学慧如梦初醒。那一刻,丁学慧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不然的话小男孩会叫她姐姐。
半天下来,丁学慧发现,早餐店地处风景区出入口,旅游客车从这里经过,司机把客车停在路边,车上的人下来吃早餐,客流量还是不错。
客人吃完后,走的时候还要带几样东西,一上午,光是卤鸡蛋,就卖了有一百多个。
忙完,已经是中午了。
早上的生意很好,陈淑芬今天很开心,带着丁学慧去巿场买菜,她买了一些卤菜和凉菜,又买了几斤豇豆。
到家后,陈淑芬去厨房忙着做饭去了。
她吩咐道:“慧慧,我买了些豇豆,你给我帮忙,把这些豇豆摘了,一部分炒了吃,一部分留着做泡菜。”
丁学慧点了点头,找了个小板凳坐下,把几把豇豆一一散开,有板有眼的摘起来。她将嫩的豇豆摘净,掐成一截地截的,留着炒吃;将老的豇豆整根留着,掐头去尾,准备做泡菜。
陈淑芬做完饭出来一看,惊讶地说:”慧慧,怎么变成了这样?一看你在家,就没帮你妈干过这些活儿,应该是这样,把嫩的豇豆留成整根做泡菜,稍老一些的掐头去尾,掐成一截一截的,吵着吃??”
说完,她开始做示范动作。
丁学慧羞得面红耳赤。
陈淑芬说:“慧慧,不会不要紧,只要肯学,人嘛,活到老,学到老!”
有天晚上,陈淑芬从电视柜的眼镜拿里拿出老花眼镜,戴上,边记帐边看天气预报。
丁学慧说:”舅婆,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要开学了。我打算明天回去了,做一些上学前的准备。这段时间在您这儿,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陈淑芬说:“人都是慢慢成长的,明天你就要回家去了,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你要开学,我也不留你了,你这段时间在我们家玩,边玩边帮着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我给你拿两百元钱,算是这段时间你给我们帮忙的报酬。”
多年以后,丁学慧回想起这件往事,才懂得舅婆的良苦用心:其实这笔钱,是舅婆对她上高中第一年的资助,但是,用这种方式给她,又让她感觉是用自己的劳动换来的,不伤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