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秋天,同学们陆续上大学去了。丁学慧带着不甘心,怀揣着万玲给的一百块钱,独自一人,坐上了去宜昌市的大客。
这个世界对于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一切从头开始,前途未卜,世事难料。从学校的单一学习模式,调到了社会的多维模式。
到宜昌后,丁学慧没有去处,暂时在丁瑞文家借住,在卧室里,丁学慧看到一个显示屏,她问道:“林林,这个电器是什么?”
丁林说:“电脑啊!你之前没见过吗?“
丁学慧说:”嗯,没有,第一次见到呢!很贵吧?“
“是的,目前有点儿贵,要四五千块钱一台。”
丁林继续说道:“慧慧,不瞒你说,我也是中专毕业后,才开始接触电脑。网络开始渗透到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并且成了感情联系的纽带,把我和朋友们,带到了一个全新的、强大的虚拟世界中。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丁学慧疑惑不解的问:“虚拟世界?放松?我不懂,林林,你天天上网吗?哪有那么多时间啊?”
”慧慧,等你玩上瘾了,就知道它的好处了。我也不是天天上哦,只有晚上或者节假日,我才上网。”
“电脑好学吗?“
”不难啊,一个月就学会了。“
“林林,你在网上,都做些什子呢?”
”有时,我在网上查资料,这时候把扣扣隐身,免得别人打扰。有时,我心情郁闷或者烦躁的时候,才会上网来看看老朋友,用扣扣聊会天。“
”还可以在网上做什子呢?“
”还可以在写写贴子,灌灌水。哦,对了,慧慧,你有扣扣号没?以后我们用扣扣聊天,联系就方便多了,也不用打电话了。”
丁学慧疑惑地再次问道:“林林,扣扣号是个什么东西,我还没有呢?等我有钱了,我也去学电脑。”
丁林说:“慧慧,你问题真多。一时半会儿的,我也说不清楚,扣扣,就是一个聊天软件,下载安装后,自己申请一个号码,在电脑上一登陆,输入密码,就可以和其他人聊天了。“
“我还是有些不太明白?”
”这样,我先在电脑上帮你申请一个,然后教你怎么用。”
丁学慧兴奋地说:“好的,谢谢你。”
说完,丁林在电脑上鼓捣了半天,终于给丁学慧,把扣扣号申请下来了。
丁林教丁学慧用帐号登陆,再输入密码,挨个添加好友。
有了扣扣,慢慢地,丁学慧和秦晓玉、李莉,还有多年未见的其他老同学,重新联系上了,她还加入了高中同学群。
丁林说:”你先玩一会儿,过哈瘾。”
丁学慧有些不相信:“林林,电脑这玩意儿,也会上瘾?”
说完,她开始用丁林教的方法,在扣扣上和许多人聊天,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丁学慧玩得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一切不快。
聊累了,她打开网页,看招聘信息和星座运程。
她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一段话:有人说八零后一半在现实,一半在网络,所以思想上时常处于矛盾中,这话一点儿不假。
在网络里,丁学慧原本孤独、迷茫的心,找到了些许的慰籍。
几天后,丁瑞文想介绍丁学慧,到邻居李阿姨家里当保姆。他担心丁学慧不愿意,推心置腹地找她谈心。
丁瑞文说:”慧慧,我给你介绍的那家,女主人姓刘,是大学教师,男主人常年不在家。“
“我在你们邻居家里做事,不会对你们有什子影响吧?”
”这个没关系的。慧慧,你看啊,我是这么想的,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彼此熟识,起码你安全上有保障。刚走出社会,你也莫嫌工资低,工资低就低点儿,真要干得好,再慢慢涨上去。”
说完,他又问了一遍:“慧慧,你有什么意见没?”
丁学慧知道自己此刻是一无所有,要经验没经验,要文凭没文凭,人生地不熟的,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丁瑞文。
因此,她想也没想便说:“好的,大伯,我没意见,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晚上,等邻居刘阿姨下班了,丁瑞文把丁学慧领到了家里。
双方坐下来,刘阿姨说:“你主要的任务,就是接送小孩上学并辅导她学习,中午做你和小孩儿两个人的饭菜,我就在学校食堂吃,不回来吃午饭了。“
”刘阿姨,下午和晚上呢?“丁学慧问道。
”我每天很忙,下午我一般回来得很晚,我上班的地方在城市西郊,离家很远,赶上下班高峰期,坐公交车要一个多小时,在我下班后到没回家的这段时间里,你抽空闲时间,做做简单的家务:扫地、拖地、抹灰,做我们三个人的饭,晚上,你再用洗衣机,洗换下来的衣服。”
刘阿姨接着说:“记住没?这就是你一天的工作。若是临时有事,我会打电话回来,说清楚的。“
”嗯,刘阿姨,我都记住了。”
“你若是有上进心,利用晚上的时间,还可以自学考试,拿到大学文凭后,考个教师资格证什么的,我是大学老师,到时候我可以辅导你!”
丁学慧点点头,却并不说话。就这么几项任务,看似简单,却让丁学慧一时犯了难:
首先,煤气灶、洗衣机,这些城市里司空见惯的电器,来自农村的她,却都不会用。
饭能做熟,但是离保姆的水平差距很大,自己做的饭,咸淡都拿捏不准,更谈不上什么色香味儿俱全了,肯定不好吃。
只是,赵德仁教过她,一切要胆大心细。
她并没有将这些顾虑说出来,而是假装一切都会,暂时先应承下来。她心想:实在不行,边干边学。
第二天一早,丁学慧把小女孩送到学校。她对宜昌市不熟悉,也不敢到处瞎逛,于是,她按照记好的路线,沿途返回来。
中午,她提前二十分钟从家里出发,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把小女孩从学校接回来。
丁学慧鼓捣了半天,在小女孩的帮助下,终于点燃了煤气灶,她按照以前在老家的做法,炒了一盘肉丝,一个土豆片,打了个西红柿鸡蛋汤,又在冰箱里拿出一小碟萝卜干,她把这些菜摆到桌子上。
两个人坐下准备吃饭,小女孩夹起一根肉丝,尝了一口,心直口快地说:”阿姨,肉丝炒老了,你做的饭太难吃了,没有我妈妈做的饭好吃。”
丁学慧一时间有些尴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轻轻的抚摸了小孩的脑袋,哄她:“凑合着吃吧。”
小女孩懂事地点点头:“行吧,要不然就没人陪我玩了。以前放学了,我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家。”
”你一个人在家,那怎么行呢?你爸呢?“
“不行也没办法呀!我爸在外地上班。好在,你没有我妈妈严厉,比她温柔些,可以陪着我玩,我就勉强用吧,有人陪总比没人陪强。你的这个缺点,我也不告诉我妈。”小女孩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
丁学慧轻轻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宠溺地说:”你真是个小机灵鬼,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以后,阿姨慢慢改进做菜的水平,那我们拉钩好不好?“
小女孩举起小手,做了一个拉钩的姿势:她握紧拳头,伸出小拇指勾住丁学慧的小拇指,再把大拇指和丁学慧的大拇指碰在一起,边做边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下午两点,丁学慧和小女孩步行去上课。
半个小时后,她再次按照早上的路线返回家,开始扫地、拖地、擦洗厨房和桌椅。
丁学慧打扫完清洁卫生,开始洗衣服了,看着这个可爱又可恨的洗衣机,丁学慧望洋兴叹,根本不会用。
她灵机一动,跑到丁瑞文家,请来大妈教她怎么用。大妈把操作程序告诉了她,又让她自己操作了一遍,她很快学会了。
下午三点半,丁学慧再次将小女孩从学校接回来,然后开始做晚饭。
吃过晚饭,丁学慧给小女孩辅导功课。小女孩写作业累了,跟丁学慧讲条件:“阿姨,我想画画儿,休息一会儿。”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丁学慧一时心软了:“好吧,我们一起画画,你休息一会儿后再接着写作业,不过,就一会儿啊!”
小女孩画画儿时,丁学慧也拿起笔,把自己亲手制作的生日贺卡拿出来,用铅笔在上面画了一朵大大的玫瑰花儿,又写了一些祝福的话。
她打算等覃永华生日的时候,亲手交给他或者邮寄给他。
丁学慧画完画,小女孩还玩得不亦乐乎,她抽空给覃永华的家里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半天,终于接通了,电话那头是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喂,您好!“
标准的语气,丁学慧只好硬着头皮接话:”阿姨您好,我找覃永华。”
阿姨说:“我儿子不在家,我是他母亲。请问你是谁,找他有什么事?”
丁学慧说:”我是他同学。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他在不在家,若他不在家,您能把他学校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吗?”
阿姨没回答丁学慧,反而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阿姨,我叫丁学慧。”见逃避不过,丁学慧只好如实回答。
阿姨又问:”你毕业后有没有继续上大学?”
丁学慧嗫嚅着说:“没有上大学了。”
阿姨问道:“工作的事,找得怎么样了?”
丁学慧听了阿姨的盘问,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她底气不足,没敢把做保姆的事告诉她,便撒了一个谎:“阿姨,我正在找,工作的事,暂时还没有着落。”
说到此,阿姨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电话那端嘟嘟的忙音,在深秋的晚上,显得格外的刺耳。
阿姨除了一通询问,最终也没有告诉丁学慧,他儿子覃永华学校的电话和地址。那样的盘问,对任何人都是一种侮辱,更别提自尊性超强的丁学慧了。
挂完电话,丁学慧不由得愣在那里。
不巧的是,此时,女雇主刘阿姨也下班回来了,她看见的画面是:小孩没写作业,趴在桌子上画画,保姆丁学慧坐在一旁发呆。
她不由得怒从中来:“丁学慧,你做家务事方面弱点儿,情有可原,只要能照顾好小孩,辅导好她的家庭作业,我还可以将就用。我就是看你中你多少有点儿文化,能给小孩辅导功课,才要你当这个保姆。现在你竟然带着小孩玩乐,不好好学习,这就说不过去了。”
丁学慧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丁学慧,做完这个星期,我把工资给你结了算了,你还是走吧。”
丁学慧被辞退后,继续住在丁瑞文家。
有一天,丁瑞文和吴玉两人,为一件事小吵了起来。那天以后,丁瑞文家的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这让一向敏感多疑的丁学慧,感到坐立不安,老在他们家呆着,也不是个事儿,自己琢磨着出去找点儿事做。
可是,干点儿什么好呢?
每天晚上,丁学慧都翻来覆去睡不着,为找工作的事犯愁。
她发现,每天早上,丁瑞文都要带她去楼下吃早点。这家面摊以卖砂锅面为主,一来二去,丁学慧跟店里的夫妻俩混熟了。
有一天早上,吃过早餐,丁学慧壮着胆子问女老板:““你们这儿招帮工吗?”
女老板说:“招啊,谁来?”
丁学慧说:”老板,你看看我行不行?”
女老板说:先试用一个月再说,我们的条件是管吃住,两百块钱一个月,你看怎么样?”
丁学慧无可奈何的点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工资低是低点儿,既然已经踏入社会,总得先养活自己。
从老家出来这么久,万玲给的一百块钱,去掉来时路上花的车费,又买了毛巾、脸盆、牙膏、牙刷、香皂等几样洗漱用品,早已所剩无几。
丁学慧从丁瑞文家挺搬出来,搬到面馆里,与老板侄女同住。此时,没有手机没有呼机,覃永华依旧音讯全无,丁学慧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她隐约感到,他们两个已经渐行渐远了。
这家面馆除了做早餐,中餐、晚餐也做。白天,丁学慧和老板的侄女一起共事,收拾碗筷、洗砂锅,看事做事,脏活儿、累活儿全是她的。
身体的累倒是次要的,丁学慧感觉迷惘、辛酸、委曲。
晚上,丁学慧和老板的侄女,两人挤在一张一米二宽的、临时搭建的床上,她时常失眠,半夜半夜地睡不着觉。
见不到覃永华,丁学慧心里忐忑不安。下午空闲的时候,她时常望着天空叹气、流泪。不知道未来的路在何方,无论爱情还是事业,她都看不到希望,整天觉得度日如年。
丁学慧在丁瑞文家楼下的面馆打了一个月工,每天忍气吞声。
到月底时,丁学慧领了两百块钱的工资,辞职了,从宜昌回到茅坪。
别人都不明白,不知道她为什么一会在宜昌,一会又跑到茅坪来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要尽量留在县城上班,在这里等着覃永华。
此后,丁学慧一直在县城和宜昌市来回穿梭,不停地变换工作。她每天都在焦急的等待,等待覃永华的消息。等来等去,对方音讯全无。
丁学慧天天备受煎熬,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
她以为同在一个城市,离一个人距离近些,心自然会近些,才为会走散,也不会错过。
后来,她渐渐明白:有的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个人,即使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