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航去中心医院包扎了伤口。医生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楚。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许卫国瞪着自己的目光。那目光异常阴狠，似曾相识。
十二月的寒风，用冰冷的指尖挑起浓浓的雾。雾气缠绕成一重重屏障，似乎想遮掩什么。
许一航反复想着许卫国的目光，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时的他比任何时候都想知道自己生命的来处。
许一航走到北大街车站，坐公交到长安立交下车。他经过飞炫广场，又看到顾小夕在发传单。
许一航知道，他们都是孤傲的人。他想为顾小夕留着骄傲，更不想让顾小夕看到自己的狼狈。他加快了脚步，想快速地走过飞炫广场。
冬天街上的人很少，顾小夕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身影。她追了上去:“您好，看一下这个……”
许一航刚走到路灯下，被顾小夕生生地拦住。他觉得围绕他们的雾气里，都是满满的尴尬。他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接顾小夕发的传单。
顾小夕看是许一航，她拿着传单的手慢慢往回缩。她笑，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细胞都显得尴尬:“许经理，好巧啊，我……”
许一航看着顾小夕:“你下班不回家，又在给别人帮忙？”他帮顾小夕打圆场。公司里有规定，员工不得做兼职。
顾小夕上一秒还在想，这下完蛋了！公司不允许做兼职的。其他人知道倒也罢了，偏撞上了许一航，这是找死的节奏。当她听到许一航这句话:“对，对，我给别人帮忙。”
“可是街上人这么少。”许一航看着顾小夕尴尬的表情:“我正好走回家，也可以帮你那位朋友发传单。”
“不，不用了。”顾小夕想立刻逃走。
许一航还是从顾小夕手里拿了一沓传单:“我住的那边人多点。你快点回家吧！”
“好，我替我朋友谢谢你。”顾小夕不敢看许一航的眼睛，生怕他看穿自己的谎言。
许一航拿着传单，慢慢地往回走。他在路上遇到了人，便给人递发传单并说声“谢谢”。连他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帮着顾小夕违规？
许一航走到自己家门口，许卫国竟然站在门口。
“叔叔，您过来了？”许一航忙打开了门。
“你去看医生了？”许卫国给自己倒了杯水:“我看看你的手。”他看着许一航跑出了家门，又觉得不对。
许卫国现在还不能放走许一航。许一航在设计领域，有着惊人的才华，他是许家广告公司的门面。他的老对手王鑫源一直想，高薪聘请许一航。
许一航坐到许卫国身旁:“叔叔，雾很重，你不必过来。”
许卫国叹了口气:”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看到你受伤了，怎么能放心？”他拍一航的肩膀。
许卫国近来愈不敢看一航的脸，一航和那个人简直长了一张面孔。
许一航沉默了一会儿。若没有傍晚的事情发生，他定然相信许卫国，此时流露出的关爱。可是……
许一航大学毕业那会儿，本来想和周涛一起北漂。许卫国再三要求许一航留在自己公司，原因是一楠太不争气。
许卫国有抚养自己的恩情，许一航不想做忘恩负义的人，便留了下来。
如今一楠因为家产对自己心存芥蒂，李娜更是半分容不得自己。他本是寄居，早该离开:“叔叔，我想离开西安！”
“你说什么？”许卫国眯着小眼睛，瞅着许一航。他怀疑，许一航想去别的广告公司。
“叔叔，我想离开西安！”许一航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因为我给你的工资低还是你觉得自己长大了，不用再看我这张老脸？”许卫国拿着水杯，他的语气平和，却咄咄逼人。
“叔叔，我想离开是……”许一航怕说得太直接，会伤到许卫国。
许卫国打断了他的话:“一楠脾气不好，但他是你大哥，他不让你，你让让他，能发生什么事？”
许卫国放下了水杯:“遇到一点问题就想逃避？没爬过几座山，没趟过几条河，没流过血，没流过泪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
“叔叔，一楠哥，已经可以独挡一面了。”许一航给许卫国续水。
“你干其他工作能从做领导开始吗？就算你出去了，干你喜欢的工作，你还是得从最基层开始。你干得好别人嫉妒你，你干的不好，人家瞧不起你！职场上布满了陷阱！”许卫国一口气说完。
“不管是什么样子，我总要自己看看！”许一航态度坚决。
“你还是太年轻了！”许卫国气得直喘气。他如今挽留许一航，不过是为公司大局考虑。留一航在身边何尝不是一种极大的冒险？若一航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许卫国又叹气:“一航，叔叔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一楠不争气。如果你离开了公司，我一个人怎么办？你权当是帮叔叔！一楠总会成熟起来，以后我会给你一家分公司！”他的小眼睛观察着许一航的表情。
“叔叔，您误解我的意思了！我非常感谢你的养育之恩。我希望您站在我的角度上想一想！”许一航把水杯递给许卫国。
许卫国哼了一声，他嘴唇上的伤痕突然之间好像深了。他撅着嘴，十根手指交叉着来回地动。紧接着他笑，笑得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许卫国的小眼睛瞅着许一航:“怎么？你是想试探我对你到底是真心或者假意？”
“叔叔，我没有您说的意思，我只是想离开公司！”许一航对许卫国还是有着几分敬畏的。他看出来，许卫国的不悦达到了顶峰。
“如果我还是非要你留下呢？”许卫国站了起来:“不许再给我提离开的事。”他打开门:“明天起，让高茜和老吴去管财务。”
许一航无力地坐了下来。他可以和这世界讨价还价，他可以质疑这世界但他无法和许卫国争长短。
许一航心里清楚，许一楠可以和许卫国吵得天翻地覆。许卫国不会和一楠计较，但自己不能！
许卫国用恩情这个词，再次把许一航压趴在地上。他无力反抗，他顺从了这被选择。
第二天许一航还是去长安立交公司上班。他的忧郁更多了一些。他一如往日站在公司门口，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他的心底充满了不安。
顾小夕从浓雾里跑了出来，她今天来得格外早。她刘海的发梢上悬着水珠儿，脸颊微红:“许经理早！”
“早！”许一航应了一声:“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你昨天下午做的策划有问题！”他转身，留给顾小夕的是背影。
顾小夕走在许一航的背后，她能感觉到许一航的背后，掉了一地落寞。许一航是个有故事的人，有不为人知的心事？
顾小夕暗自庆幸，许一航没有因为昨晚发传单的事情刁难自己。她走到许一航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许一航正皱着眉头看，顾小夕昨天下午做的策划案。
顾小夕推门而入，她看许一航皱着眉头，不敢大声呼吸。她站在电脑桌前看着许一航，等着许一航发飙。
许一航发起脾气来，说出的话能瞬间结冰。他不给人留丝毫情面。
许一航抬起头看着顾小夕:“你搬把椅子，坐我旁边！”
“哦！”顾小夕搬了椅子，她突然不知道，把椅子放到许一航哪一侧？或者说距他多远，她莫名得紧张。
许一航看了一眼顾小夕，这丫头最近变了，少了许多锋芒。他把顾小夕的椅子放到自己身旁:“坐。”
“顾小夕，你看这里！”许一航下意识拍了一下，顾小夕的肩膀。
顾小夕这才看到，许一航的右手有伤:“许经理，你的手受伤了？”
“你坐我的位置！”许一航站了起来，把顾小夕拽到自己的椅子上。他站在顾小夕背后。
顾小夕被动地坐在许一航的椅子上，她全身都不自在。
“你看这里，这块的设计不合理？”许一航弯下腰，他的脸距顾小夕的脸不足三公分:“这里需要重新做！”
顾小夕感觉得到，许一航呼出的气息往自己毛孔里钻。她又心疼自己昨天做的策划:“真的需要重新做啊？”
许一航专注地给顾小夕做着标记，他没有回答顾小夕。
顾小夕没有等到许一航的回答，她回过头来看向许一航。
许一航的身子又向前倾了一下:“这样做会更好点。”他侧脸去看顾小夕。
顾小夕刚好回头看许一航，她的嘴唇竟贴到了许一航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