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一看着他问道:“不舒服吗?”
黎纷是真的大脑有些当机了。澄一又问:“不舒服吗?要不要过去休息下?”
终于黎纷反应过来了,猛地往上窜想站起来,果然又狼狈的摔了下去,蹲太久腿麻了。
见状,澄一赶快蹲下去扶他起来。黎纷脸一下子就白了。“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帮父亲送物资。他走不开,我就来了。”又道:“过去休息一下吧,今日你们也累了。”
澄一找了个地方让黎纷先坐着,就离开了。旁边的人热闹得很,应该是在分东西了。没过两分钟,黎纷就开始发起了呆。
身前是黑漆漆的夜晚,身后是因为物资到来而躁动的人群,人人都想在黄亮亮的灯下快乐的生活,那么究竟会是谁站在这里抵御黑暗呢?
还没等他矫情个明白,后面就来了只手推了他一把,差点吓得黎纷跳了起来。
“你干嘛呢,叫你几声都不答应。”
一回头就看见澄一站在旁边,左手还端着一杯水。她把水递给他,又转身走了。她今日穿得跟之前大不相同,长袖上衣和窄瘦的袄裤,脚下也只踩一双软软的布鞋,身上竟连一朵绣花也没有,看起来就跟这里任何一个女子一样普通。水是温的,他慢慢喝下去,温暖顺着喉咙流淌下去,好像胃也舒服了很多。
过了一会儿澄一又回来了,从暖黄的光里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大饼,坐了下来把饼分成了两部分,一大半的那边给了黎纷。“就只剩这一个了,我实在不好意思跟他们抢。”然后从兜里掏出了几颗糖果,塞到黎纷手里,嘱咐道:“晚上要是饿了,就偷偷吃。”
“不饿吗?这儿可没吃的。”黎纷又把糖递了回去。
“等下还要回家,回去再吃。”又看着手里那一小半饼,“先垫两口,中午没吃,还真有点饿。”
“这么晚还回去?”
“得带人走,车跑一天了都没给全带回城,可耽误不起。明日还要送东西来,估计再过一会儿等他们理了清单就要走了。”
二人一边啃大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聊澄一这学期已经修完了的积点,聊明明学的是化学却还非要修一门历史的痛苦,聊两人蹩脚的英文口音,聊南京,聊上海,聊四川。
黎纷突然开口问:“前几日山东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澄一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消失了。小声的说了句知道。
两个人都没再开口讲话,身后的一大群人闹得很,甚至还有人争吵了起来。
突然就有一种想说的欲望,知道面前这个人不会有一丝的嘲弄。
“很久很久以前”澄一说话了,“大概是7.8年前了,我在父亲的书房看书。突然翻到一本书里夹着一截报纸,我逐字逐字的查可是就是读不懂,澄邈也不懂。父亲那天晚上没有回来,于是第二天上课,我们拿去问老师。老师沉默了好久然后跟我们说,这是说有很多强盗在洗劫一个人的家。我问他,强盗为什么要洗劫这个人呢?他说,因为他太弱小了。我又问他,怎么才能变强大呢?他让我们读书。
我读了好多书了,真的很多了,可是只愈发现自己的无能。”
她沉默了一瞬间。
“后来我立志。有一天,定要从东海到西藏,从南沙到北疆,堂堂正正丈量我们的土地!人生嘛,就是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人喊澄一。方小姐,方小姐我们得走了。如梦方醒,澄一突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暗自责怪自己,怎么跟他说这些。黎纷无奈的看了眼挥挥手就跑了的澄一,只听得一句明日再见。
人已经从篷子里抬出来了。大多数坐不起来,只能躺在车板上。一辆车里躺三个还是有些打挤,可是没办法躺两个就带不走了。
除去隐隐约约的呻吟,倒像是横七竖八的尸体。看着远去的车队,大家都说不出话来。车不敢走太快,也不敢走太慢,赶车的老伙计十二分的用心,生怕出什么事儿,偶有啜泣声,或是极重的喘息。澄一见不得这些,跑去了前面。不敢哭,只能暗自擦眼泪。
现实就是这样,一半天堂一半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