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罗成乃落第秀才,曾是城里富商子弟出身,到他这一代唯独出了他一读书人。据传言:也因他一心外出游学,才能在家族因生意做大遭人嫉恨报复时独独幸免于难。在几近灭族后,徐罗成散去大部分仆人,设立义学私塾收贫寒子弟教书,以求为亡逝亲人积累福泽,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善人。
虽是大善人,却也是里坊百姓眼里的大怪人,原因之一便是这读书人娶了一个异族女子。徐夫人有着一双紫眼还是个哑巴,惹得闲话不少,甚至有称徐夫人乃妖怪附身。
徐罗成倒也是个皮厚的妙人,不畏言论带徐夫人出来吃吃喝喝秀个恩爱,甚至不顾大丈夫颜面,生怕徐夫人走几步累着主动背她逗她开怀。待日子久了反倒让里坊妇女心生羡慕。
可这几日徐罗成如临大敌授课颇为心肌梗塞。
先是好友光临寒舍说带了个孩子来求学,并付了两吊钱币作为借宿费用拜托他代为照顾。
他还好奇好友这两手空空,孩子放哪了。
嗯,一步到位送到他媳妇被窝里了。
他这好友腿脚也很是利索,送完孩子直接走人,连拒绝都不让他拒绝。
那长相俏丽的‘玉娃娃’醒来哭得那叫个梨花带雨,他媳妇被这‘玉娃娃’哭得心软,反倒主动说是自己让这孩子坐床上陪她说说话。
本以为品性不良课业会端正些上吧……
可看看小子,看看!
来了已一月有余,上课打瞌睡,能躺着就绝不坐着。所有学子端正跪坐,就这小子吊儿郎当翘个二郎腿。
他人着衣一贯朴素,辛离君天天穿着那身胡里花哨的绯衣,醒目得跟个红萝卜那般屹立人群。
“夫子又在瞪你了,好生气的……”一福娃小人坐在辛离君肩头,悄悄给她打小报告,“你去找个大高个误跨他小儿头顶,这样我能天天待在那小儿头顶,压得小儿怎么也长不了个子!”
辛离君手托脸半点都未动容,哪怕这现象自第一日起就存在了,莫名其妙看到一些精怪。
比方说肩头这位小福娃,个小实心得很。往她肩头一坐,半边身子麻掉了。
它说的不是不知,辛离君很明白。若不是她年岁尚小还未通情事,夫子这醋缸可不止抿那么一两口了。
“唔,可有新的话本子?”徐潜龙帮辛离君传答案应付他爹爹的责问后悄声问道。
回应他的是辛离君的小呼噜。
见爹爹又瞪过来,只得放弃问辛离君。他这玩伴怎样都好,就是在课业上太不上心了,爹爹夜夜训斥他别和这不学无术的混一起。
可徐潜龙知道,辛离君聪慧狡黠,只是心思不爱放课业上,专爱吃喝玩乐日常写写话本子传播。
他爹爹也不是真厌弃了辛离君,多半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纠结心态。他可以竖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爹爹没收完辛离君传播的话本子,自己也乐滋滋地偷偷看,还时不时被情节打动惊呼。
唉,他可是按捺性子许久才没在爹爹训斥他和辛离君‘勾三搭四’时皮痒地回一句:
“我这不着调性子可不就是随您嘛!上梁不正下梁歪。”
想到这心思又浮动起来,戳戳辛离君的咯吱窝,“我们放堂后去放风筝吧,我新扎的风筝可灵了!保管飞得又稳又高。”
还没完没了了。
辛离君闹了觉,心情不舒爽得很,“成日里玩这些,腻的慌。”
徐罗成重重咳嗽一声,不过两山大王没法没天惯了,继续顶风作案。
“庙会可好,据说有老多新鲜玩意。”
“那你跟先生说去,我可不触霉头。”
徐潜龙萎了,不过眼睛滴溜溜转,一看就在想坏主意。
待今日课已了,徐潜龙就迫不及待牵着辛离君的手撒欢跑出去玩。徐罗成摇头无奈,已懒得多约束这两皮猴子。
两人常去的地方便是附近湖泊,岸边郁郁丛生,鸟鸣怡人,是个远离喧嚣放松的好去处。
“看看这是什么。”徐潜龙捂着手戳戳憩息的辛离君,一双紫目灼灼生辉。
辛离君懒洋洋地看了眼,“怕是你又编了什么。”
“辛弟,就你最懂我的心。”徐潜龙得意洋洋地握着新编的蝴蝶,“,快拿着。”
“都给我编了好些个了,不腻啊?”
“你不是最爱蝴蝶,不编这个编什么。”徐潜龙见辛离君又阖眼睡去,有些担心,“成日这么贪觉也不好,要不要随我一起去武馆多练练身体学打拳。睡得香吃的多,精神头一定会很足。”
“不有你?我学这些劳什子干什么,吃力不讨好。”
“嘿嘿,也成。要我离了你也不放心。”
徐潜龙也过来与辛离君头对头睡一道,嘴里叼着根草,“要我说,状元可比不上大将军,偏生爹爹脑筋拐不过弯。”
“你倒是有志气。”
“我以后当大将军了,你就是我军师。根据你之前出坏主意教训屠夫他儿子的本事,军师绝对小意思。”
辛离君哭笑不得,“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
“我也不差,没我这身板给你压阵也不成事。”徐潜龙得意得很,拍拍自己肚皮,“我那天吃了好几碗饭呢!”他也困了,摸了半天辛离君的手握住,安下心,“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辛弟的手可真是软绵绵的,跟莫大娘的肉包子一样。
辛离君睁开眼看了眼睡着的徐潜龙。
“嘿咻嘿咻。”
小福娃在徐潜龙身上翻山越岭,可当要达到头顶时被无形阻挡滚了下来,然后乐此不疲地再爬一遍。
“嘿咻嘿咻。我要祝你发育不良,变成个矮胖子!”
辛离君勾起小福娃系在脖子上的肚兜线绳,威胁道,“再胡闹,信不信让你光屁股?”
她虽然不知这精怪类的生物究竟算什么,但它们的言灵哪怕不会实际生效,终究会对当事人健康有损伤。
小福娃压住肚兜,凶道,“你也会发育不良,你会变成平胸!哼!”
辛离君笑了,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揪住它的朝天辫开始慢条斯理地解着肚兜。
小福娃威武一下下后原形毕露,眼泪都飙出来。在它眼里,眼前的女孩此刻笼罩着一张鬼面,咧开嘴想要吃了它,已无往日亲近感。
“道不道歉,嗯?”
小福娃眼泪哗啦啦流,点了点头,对着徐潜龙方向磕磕绊绊说着,“对不起。我收回,嗝……收回我说的话。”
辛离君握着小福娃,将它放在地上。小福娃一回地上便一溜烟跑了。
辛离君捻动着草编蝴蝶,瞧着它在指间纷飞,想着心事。
现在的平静日子只盼能久些,让她多些时日成长。她依旧不安于与黑无常初逢情景,他虽未曾透露半点情况,但能将一个村子以如此凶残方式屠杀,明眼人都看得出不寻常。
可她未有半点相关记忆,只知自己是穿越进来的幸存者。
还有,眼前一切分明是莫廉杰自己的漫画作品,世界架构如出一辙却不又全然不同。倘若……她代表的就是他漫画主人公,那么结局只会走向死亡。
辛离君将肩头滑下的袍子拉了上来,遮盖住梅枝印记,黑无常给她化身的只有纯表面装扮,还需多考虑些避免暴露身份。
“肉包子,嘿嘿。”徐潜龙说着梦话。
辛离君起了孩童心性,摘了许多小黄花插在徐潜龙两边发髻。徐潜龙身体比一般孩子壮实,所以这一打扮显成娇艳猛汉。她也给自己摘了一朵绾在耳边,推醒徐潜龙。
朦胧间,只见那明眸秀眉的绯衣稚童盈盈一笑,黄花衬在耳边极为瑰丽。
“你看看,我可否称得上玉面小郎君。”
徐潜龙眼睛都直了。
乖乖,虽一向明了辛弟长得俊,惹得邻里孩童为引起他注意做出格事。
可这也……太他奶奶的骚包了……
徐潜龙一直到回去都没回过神,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哪有异样引得玩伴偷笑。
到了用膳时分,徐壮士屁股挨揍的声响成了背景乐,哭声连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