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温存被人撞见实在是个又羞又尴尬的事,但商陆身为男子不拘泥于这些小节,罗青黛又是生于民风开放的大漠,脸皮这种东西对她而言就是身外之物,是以,见好友来了酒楼,罗青黛立时喜滋滋的拿了坛新酿的竹叶青去找江蓠几人,全然当方才的事是浮云一场
夫妻二人隔老远便听到了雅间里的惨叫声,此番情景他们早已习惯了,八成又是苏叶惹毛了江蓠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推门而入,果真见苏叶一脸哀怨的捂着耳朵,嘴里一边愤愤的念叨:“下手这么狠,也不怕弄坏了以后可没人再听你抱怨天抱怨地!”
江蓠瞪了他一眼:“咋的?你有意见?”
苏叶的抱怨戛然而止,就算他有意见,也得有那个胆子说。
罗青黛放下酒和商陆落座,笑着问苏叶:“你这死小子又怎么惹到阿蓠了?”
苏叶闷声道:“往昔造的孽影响有些深远。”
江蓠以一种过来人的目光看着罗青黛友情提醒:“青黛你别理他,会影响你的智商。”
苏叶一听登时恼了,反驳道:“哪儿影响了?整个邺城谁人不晓得本公子多才多艺风流倜傥?”
“不要脸。”江蓠白了他一眼,扭过头搂着罗青黛说笑:“青黛,这次又是甚么好酒?”
往常他们来这里,罗青黛总会拿一些新酿的酒过来予他们尝尝,清风明月除了饭食好,酒亦是好,故以每次来蹭吃蹭喝的几个人都会厚着脸皮顺几坛酒回去。
罗青黛忍不住瞟了对面的杜衡一眼,发现对方正在看她,她立时移开目光,一边启坛一边说:“这酒叫竹叶青,是阿陆家乡的特产,此酒以汾酒为底酒,加之多种珍贵药材精酿而成,性平暖胃,有舒肝益脾,活血补血,顺气除烦和消食生津的功效。”
酒坛子刚启开便有一阵独特的酒香弥漫开来。
江蓠忍不住惊呼:“哇!好香啊!”
罗青黛为在座的每人各倾满酒,笑道:“刚酿好的,你们尝尝。”
几人迫不及待的端杯饮酒,饮完皆露出惊喜之色。
苏叶故作高深的评价道:“芳香醇厚,入口甜绵微苦,温和不刺激,实在是让人余味无穷啊。”
一向不大爱说话的杜衡也道:“确然如此。”
阿虞不大懂酒理,说不出甚么酒道道,但也真心觉得这酒好喝,便说:“是挺好喝的。”
江蓠喜爱美酒,虽说算不上嗜酒如命,但也算得上无酒不欢,当下她眼里就只剩从未听过也从未尝过的竹叶青,喝了一杯又一杯,简直是拿酒当水喝,哪有那个空闲去评价,心动不如行动,她觉得她的行动就是最好的评价!
商陆微微一笑:“竹叶青酿了不少,你们喜欢便带几坛回去。”
主人都这么说了江蓠也不客气,笑嘻嘻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不会客气,这么好喝的酒我不多顺几坛实在是对不起你们的美意,也不晓得我爹有没有喝过这种酒,不过我哥哥一定没喝过。”
店小二送了几斤牛肉上来,几人就着牛肉喝着美酒聊得甚欢,聊到江蓠为了破坏与苏叶的婚事故意弄臭苏叶的名声,罗青黛差点笑岔气,直瘫在商陆怀里调侃二人兑了水的“兄弟情”,苏叶那个脸黑得就差没掀桌而起。
待一坛酒被喝见了底,罗青黛突然转移了话题:“几位,我和阿陆头次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这段时日多亏有你们的照拂才得以在京城立足,我和阿陆实在感激不尽。”
习惯了罗青黛大大咧咧的性子,她突然这么煽情还真是让人不适应,江蓠觉得一阵肉麻,摆摆手道:“青黛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必言谢,而且朋友有困难就得出手相助啊。”
杜衡听罗青黛一番话便知道她要做什么,虽然他已经确定因他的重生这一世的走向与前世有诸多不同,但那所谓的不同也只是一些事情发生的时间不同,地点不同,换句话说便是前世发生的事这一世也会发生,只是发生的时间地点不一样而已。
此次罗青黛与他们是第三次小聚,如果没有变动,按前世的走向这次罗青黛便会说出她是南凉人。
果不其然,罗青黛听了江蓠的话一脸的感动,她故作不经意的看了杜衡一眼,发现杜衡还在看她,这次她没有故意躲避杜衡的目光,而是朝他笑了笑,然后才对在座的几人道:“阿蓠,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是哪里人吗?我之前隐瞒不说是因为我的身份很危险,会带来许多麻烦,不过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我相信你们是把我和阿陆真心当做朋友,你们真诚待我们夫妻二人,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再隐瞒你们。”
除了知情的杜衡,其余人皆是一脸不解的看着她,目光在夫妻俩之间来回瞟,江蓠问:“身份危险,难道你是被诛九族的罪臣之女,被诛九族的时候漏网了?”
罗青黛摇头。
江蓠又问:“你是被大靖灭国的遗民?”
罗青黛又摇头。
江蓠再问:“莫非你是皇伯父的私生女?”
问出口她都觉得天方夜谭,她皇伯父同她皇伯母伉俪情深,后宫佳丽三千人也只是做做样子,至于一大堆皇子公主那是为了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迫不得已造出来的,她皇伯父根本就不是会弄出私生女的人,这个问题,江蓠觉得罗青黛还是摇头比较好,若是点头,估计宫里头得闹翻天。
罗青黛不负期望的再一次摇头。
“你能不能直接简单点?我都替你着急。”苏叶觉得江蓠实在是拖沓啰嗦,忍不住问:“既不是罪臣之女,也不是他国遗民,更不是皇上的……咳,私生女,那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罗青黛看着几人一字一句道:“我是南凉人。”
江蓠的筷子啪的一声掉落在桌案上,苏叶惊得嘴里的鸡腿掉到碗里,阿虞夹菜的手一顿,几人恍若被一道雷劈中,愣了好半晌。
罗青黛趁热打铁:“我叫罗勒,是南凉公主。”
这下杜衡也愣了,前世的罗青黛只说了自己是南凉人,并未说出真实身份,这次连带着真实身份也说出,她是不是太心宽了?
注意到杜衡迷惑的目光,罗青黛看着他道:“无事,迟早都得说的。”
二人明张目胆的互动旁人想不注意都难,江蓠一记眼刀子射向杜衡:“杜衡,你早就知道?”
杜衡诚实点头,江蓠登时怒了:“你竟然敢瞒我?”
“阿蓠……”罗青黛拉了拉她的衣袖。
江蓠扭头看着罗青黛,沉着脸色抽出自己的衣袖,冷冰冰的目光仿佛要在她身上射出两道窟窿:“我是大靖的郡主。”
“我知道。”
“大靖同南凉百年间除了战乱不曾有过别的交集。”
“我也知道。”
江蓠看了她半晌,轻笑一声,手指敲打着桌面轻飘飘道:“那你知不知道你是送上门的肥羊?你就不怕我告诉我皇伯父将你拘起来?南凉的罗勒公主我也有所耳闻,放弃一切同心爱之人双宿双飞的爱情实在是感天动地,这般勇气实在是让人佩服。”
话本里不乏养在深闺中的富家小姐或公子哥舍弃荣华富贵与心上人私奔的故事,可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在现实中能真正做到抛弃一切的又有几人?
喝多了酒,江蓠眼里已然有了些醉意,她似笑非笑看着罗青黛,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呵,我大靖虽是个强盛大国,但我们不争不抢只愿安居乐业,可南凉不配合,非得来骚扰我们,同南凉交战多年我们也厌倦了厮杀,现在有南凉公主这个人质,不怕南凉不老实,毕竟是一国公主,落在敌国手里总归是憋屈的,你说是不,公主殿下?”
商陆虽然支持自家夫人的决定,但心里免不了担忧,这段时日江蓠几人对他们的好他们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罗青黛的决定实在是让他不能不忧心,如今江蓠这一席话,更是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江蓠真的将此事上告皇上,那后果不堪想象,他握紧罗青黛的手,手心里已经沁了一层薄汗,他暗暗瞟了微醉的江蓠一眼,如果事态不对,杀人灭口似乎不错,又瞟了杜衡一眼,唔,就是不知道他家夫人能不能打得过这个武功高强的小侍卫。
罗青黛看商陆那模样就知道他心里在打甚么鬼主意,就算不知道也一定不是甚么好主意,她家夫君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脑子有点不好使,别看江蓠说得认真,其实就是唬人的,她这些天和江蓠胡闹培养出来的姐妹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正儿八经的铁情谊,要是江蓠真要上告皇上,杜衡早动手了,哪还会在这儿跟她说这些话。
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商陆,示意他别担心,然后对江蓠笑道:“你说得不错,可你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江蓠没有答话,只是慢吞吞的将杯里的酒水一口喝完,然后由阿虞扶着离开了。
苏叶和杜衡对视一眼,也跟上去。
醉了酒江蓠脚步有些虚浮,多亏有阿虞和杜衡一左一右扶着她才不至于摔倒。
见走的方向不对,阿虞问道:“杜衡,你是不是走错了?这不是回王府的路。”
在一旁悠哉悠哉的苏叶道:“有点像回我家的路。”
杜衡瞥见两人一眼,解释道:“郡主这副模样回去,铁定被王爷扒了皮,先去苏公子府中让郡主缓缓。”
苏叶睁大了眼睛,嫌弃的看了看整个身子都靠在杜衡身上的江蓠,道:“不行,我才不要带个酒鬼回家,你们赶紧带她回王府,我家可容不下这尊大神,撒起酒疯来神仙都怕。”
再说了,江蓠算计他的事他还没气消,他可是很记仇的,有机会坑回来他怎么可能放过。
他说完这番话,本应死气沉沉的江蓠突然站直了身子,冷冷盯着他,盯得他背后直冒冷汗,他顶着江蓠刀剑似的眼神晃了晃折扇,道:“呦,酒醒了?醒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爹。”
江蓠突然笑了,笑得不是一般的瘆人:“不想让我去你家?小叶子你……你够胆儿……老娘就是要……要去你家,还要过夜,你能……奈我何?”
苏叶一脸惊恐的接住朝自己扑过来的人,动都不敢动,果然……还是醉着的。
忽然对江蓠一阵猛晃:“阿蓠,阿蓠,你看那人……是不是你哥哥啊?”
江蓠迷迷糊糊扭过头,一个形似她哥哥的人正和一个女子在不远处的牌坊下有说有笑,她揉了揉眼睛,那分明就是他哥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