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一道凌厉森冷的视线从旁边居高临下落在她身上。
她这才意识到，真正不高兴她回来的人，或许是唐司烨，她的前夫，也是她如今的妹夫。
此刻，唐司烨正站在陶婉儿身后，高大冷峻的样子，完美的五官，瘦削的下巴，浑身的冷漠和霸气。他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一秒，便移开。
她抬起头，先看向他：“你也在？”
真是没话找话，唐司烨深黑的瞳仁睇着她，半晌，漠然地打开门：“我去楼下。你们聊。”
其实，这时候一走了之，才是避免尴尬的最好办法。
唐司烨关上门，庄斐然盯着门，神情有些恍惚。
“小然姐。”陶婉儿走过来，想伸手拉住她的手，却放弃了，只是隔着一定距离站着：“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很感激你，否则妈妈一定会恨我一辈子的。”
陶婉儿很真诚地说着：“虽然妈默许了我和司烨的事情，但是看的出来她对你很歉疚。妈妈心里也不容易。”
庄斐然点点头，想到沈美凤刚才看到她，强颜欢笑，眼睛里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她生气一走了之，心底的确是不好受的。
毕竟是妈妈，何必让她过得不开心呢？
自己本来就是假结婚，虽然经历了堕胎的痛苦，可是那都是身体上的伤痛，她因为不爱唐司烨，所以心里是没有太大伤害的。
她只是有些恨他，那样轻易就否决了他们之间三个月的婚姻。
到现在为止，她都不明白他对她究竟是怎样的心意。
不过就算明白他的心思，那又怎样？他已经要娶陶婉儿了。
在他们离婚的这大半年，他的生活没有停止，一直向着幸福迈进。
倒是自己，似乎还在执著以前。
执着沐白也好，执着唐司烨也好，都是活在回忆里。
“斐然姐，不要对我那么冷漠好么？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陶婉儿终于伸手握住了庄斐然的手：“姐，我只有你一个姐姐，你可以像对小静一样对我么？你能原谅我么？我那样爱司烨，我实在是情不自禁，才跟他去美国疗养的……”
“疗养？”庄斐然诧异：“那时候你跟他去美国，是疗养？”
陶婉儿咬咬牙：“是。之前我之所以不告诉你，是故意让你误会我们。其实他去美国期间，是为了看病，我介绍了我导师给他，为他做取出子弹的手术。那两个月，他几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恩……”庄斐然的心就像是一团棉花浸湿了，充满了软绵绵的无力感，沉得像是要堕入深渊里：“是我误会了你们。”
他大病初愈，刚从美国回来，她却甩给他一纸离婚协议书。
可想而知他那样骄傲的性格，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他一定比她还冷漠。
其实他们那时候感情并不多深，并不信任彼此，所以才会选择冷漠对抗。
之所以发展到那一步，只是因为他们是假结婚，还不够相爱。
其实，他们从来没有相爱过。
“姐……我承认我很自私。因为从我相亲开始就喜欢他了，可是他却选择你结婚……其实他这样的人，谁都不爱，他跟谁结婚都一样……”陶婉儿神情有些落寞：“你也好，我也好，都只是他的结婚对象而已……”
“哦……”庄斐然收敛了所有的心绪，道：“既然要结婚，就应该相信彼此。即便他对你没有感情，也是需要时间培养的。你们在一起大半年，应该有感情的。”
陶婉儿脸上多了一丝欣慰：“幸好这大半年，我没放弃，一直全心全意对他，他才愿意跟我结婚……其实我们在一起是在你们离婚之后。你们离婚之前，我真的跟他没发生任何关系……”
原来，陶婉儿不是真正意义的小三。
庄斐然忽然有些浮想连篇，比如，如果她像陶婉儿那样主动，粘着唐司烨，他们还会不会离婚？
回想起以前，快乐的日子是在沐白死后就结束了。
遇到唐司烨，她以为遇到了解脱这种绝望情绪的希望。
可是……她对这段婚姻太不自信。
她从未爱过他。
可是在堕胎的那一刻，她是渴望他的出现的，就像渴望一道阳光的抚照。
可是她一直等，一直等，他没有来，始终没有来，从此她对他们的感情，再也不抱有幻想……
不想再想这些过去的事情了，庄斐然指了指婚纱照：“什么时候拍的？”
陶婉儿坐在床边，拿过相册递给庄斐然：“上个月。”
庄斐然接过相册，坐在床沿，粗略翻看了一下，照片很美，男人很英俊，陶婉儿穿的很唯美，两人在草坪上手牵着手……
她忽然想起，自己和唐司烨从未拍过结婚照。
忽然，心底有些小小的不舒服，空空的就像是踩到空穴上，无处着落。
是不是人都这样，看到当年自己不珍惜的人跟别的女人幸福在一起，心底会产生一种类似嫉妒的情绪？
忽然想起过去在医院照顾他的细节，在他办公室里他将她抱在办公桌上亲吻，那些轻柔的话语，是不是证明他的确喜欢过她呢？
如果他们没有离婚，他会不会对她由喜欢发展到爱？
庄斐然突然不敢想下去，更讨厌自己的优柔寡断。
合上相册，庄斐然道：“婉儿，我回来后还没给警局报道。我得回去了。你结婚那天我会去观礼。”
陶婉儿有些惊慌：“斐然姐，你，你不在家吃晚饭么？”
庄斐然摇摇头：“我真的有事，不能陪你了。”
话毕，她转过身，打开门，离开。
陶婉儿没有追出来，她只是盘腿坐在床沿，重重喘出一口气。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如果不是妈妈逼迫她和庄斐然和好，她才不会理她。这个婚姻失败的女人，男人也看不住，简直一无是处。
幸好唐司烨和庄斐然结婚时间太短，并不爱她，也不曾流露出留恋她的情绪，否则陶婉儿死也不会把庄斐然从国外叫回来的。
之所以陪着妈妈扮演好妹妹角色，只是因为这个姐姐，并不被她列入情敌之列。
……
庄斐然身着风衣从楼上走下，白色的裙子下的小腿光洁而白腻，她一步一步从楼上走下，轻盈，淡然，飒爽，又利落。
唐司烨坐在沙发上，长腿翘起，正抬头看她，目光里一片复杂。
庄斐然触及这道目光，也忍不住向他深深看过去。
一股歉意充盈在心胸。
其实他并未真的出轨，只是她不相信他。
那时，他之所以失约，是去美国做手术了。
可是他宁愿陶婉儿陪着他，也不告诉她，从这点来说，他应该对她并不信任，也并不爱她吧。
提早离开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她应该庆幸。
可是那个流产的胎儿，又是什么的产物？
庄斐然忽然觉得心脏骤痛，脸色也白了起来。她很快收回眼神，皱了皱眉，便朝门外走。
“小然……”沈美凤从厨房出来，着急地喊：“小然……你去哪里？”
庄斐然看到沈美凤，心情已经升起一抹温情：“妈，我去警局办点事，晚上不吃饭了。等婉儿结婚那天，我会去酒店观礼。”
她不等沈美凤回答便转身离开，她迫不及待的样子，因为怕看到沈美凤失望的眼神。
其实，只有经历过痛苦和失落，才更能感同身受别人的痛苦和失落，才不忍心让别人跟她一样痛苦和失落。
总体来说，她的心地是极好的。
一场失败的婚姻让她变得宽容而成熟。
知道当年他并未出轨，她一腔报复之心忽然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如今她对他，除了遗憾，还能有什么呢？
……
庄斐然在路上慢慢走着，路上树影斑驳，耳边声声蝉鸣。
忽然，一道炫亮的灯光从她身后亮起。
她回头，只见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正缓慢地跟在她身后。
灯光下她的小脸有一刹那的苍白，很快她恢复了平静淡然，默默地和车子的主人隔着车窗对视。
其实他的脸笼在灯光里，模糊一团，可是她依然认得出，这是唐司烨。
互相看了很久，男人按了下鸣笛。
庄斐然意识到他在叫她过去，可是自己到底该不该过去呢？过去后又能说些什么呢？他们两次擦肩而过，都感觉无话可说，这时候他开车跟着她，又是怎么回事呢？
男人又按了下鸣笛。
她想了想，拢了拢头发走过去。
男人伸手打开了车门：“上车，送你回家。”
庄斐然打开车门坐进去：“婉儿让你送我回家？”
男人有些冷：“恩。”
“应该是妈拜托你送我的吧。”婉儿没那么细心，更不会关心她。
男人没说话，眼底浮起一抹烦躁。
庄斐然有些失望，原来他来送她回家，是奉了岳母沈美凤的托付，忽然觉得尴尬，客客气气地道：“那就多谢了。”
男人这才转过脸，深深睇了她一眼，眸底浮起一抹嘲讽的情绪。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似乎觉得没必要说什么，便冷凝着侧脸，启动汽车。
这一刻，他显得格外冷漠和冷酷。
“还认识我家的路么？”庄斐然指着前面的道路：“一直往前走，大约两公里后右转进入丽水路……”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睇了她一个烦躁的眼神，冷冷打断：“我不是瞎子，认路。”
庄斐然便闭口不说，她扭脸看向车窗外深沉的黑暗，城市里的霓虹灯影闪烁明亮，像是一片明亮的海，她心里忽然弥漫起一抹悲伤又懊悔的情绪。
一路无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