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太学生和忠良人臣请诛六贼之时,因为太上的庇护,朱勔只是被放归田里。朝野上下人心不服,请求严加惩处,于是才逐之衡州。
朱勔行进到湖湘之地,距衡州已是不远。他见这湖湘之地山川秀丽,江河丰美,正自盘算着流居此地,凭着自己的财富也足可逍遥,待风头过后,不定哪日还会被太上起用。不料有信使追来,朝廷降旨,徙朱勔去韶州。
这一日,朱勔一行人到了湘潭地界,又有信使追来,朝廷降旨,朱勔徙循州。韶州已是岭南之地了,循州比韶州又远了一些。先是放归田里,再逐之湖南,再徙岭南,一步步由近及远,惩罚由轻到重。看来连圣上处置这些太上宠信的奸贼,也是为难审慎。
此际,义牲堂的人也追赶上来,盯上了朱勔。但一时难以动手,因为实在难以接近朱勔。这朱勔一行有几十个效命的随从跟随保护,都是朱勔以往所纳养的爪牙,有的诡计多端,有的武艺高强。一路之上经过几处偏僻险恶的地方,曾有强盗窥伺,见到他们人多势众,也都未敢动手。
得知自己又被改徙岭南远地,朱勔胸中不快。这时正驻留在渌口,听说此地的伏波岭上伏波庙中有道人善卜,所问多有应验,于是前去造访。朱勔有众多随从拥护,势头不小,那道人见了也不另眼相看,一视同仁,漠然以对。朱勔也不多言,道人也不说话,打量一番后,提笔在一纸张上写了几句话交予朱勔。
朱勔见那纸张上写的是:朱公不姓陶,泛舟七二峰,富贵起花石,复归花石中。
朱勔心想:这“朱公”所指的就是自己吧,我并未透露姓名身世,这道人怎知我姓朱呢!那“富贵起花石”说的正是我凭着兴办花石纲而腾达富贵;其他两句,不知何意!
朱勔问身边有点学识的心腹,那人解释道:“传说南岳衡山绵延八百里,有七十二峰,如今咱们在此溯湘水而舟行,正是泛舟于七十二峰之间;‘复归花石中’之句,要贺喜恩公了,看来恩公不久还将复归原职!”
朱勔闻言心下暗喜,吩咐高楼摆酒,临江畅饮,明日起航。
第二天一早启程,虽是顺风扬帆,但因这段江中险滩多处,行进亦不甚快。尤以昭灵滩最为险难,雇用了众多土人滩子挽舟,才得以前进。傍晚行至江边一处村落,系舟登岸。询问此地名称,答曰:花石戍……
而此时的鄂州,秋日仍然炎热。蔡京行到此地并未住进州城,他叫赵修武找个清静的地方住宿,于是住进了城南的一座寺庙。此寺名叫灵竹寺,传说是孝子孟宗为母哭竹之处。
蔡京此前路过孝感,乃孝子董永卖身葬父之地,而今又住在孝子孟宗哭竹生笋之地,想到自己的这帮子孙,何止不肖,蔡京莫名悲哀。
一半失眠一半乱梦,苦熬了一夜之后,蔡京得到了令他更加悲哀的消息:前日,他的几个儿子在汉阳渡争斗,他的第七子蔡修死了,第三子蔡翛重伤;还有一个消息,就是朱勔死了。
令人感到诡异的是,朱勔和蔡京儿子的事情,并非发生在同时同地,但传言二人却都是死于晴天雷火。也有人说他们是在与人争斗之时,遭遇妖人法术而亡。
当时亲眼看到的人,才会知道真实情况,但他们看到的分明是晴天雷火霹雳。只有一人例外,她后来知道那不是天雷。
当时蔡翛和蔡攸带着人马,在汉阳渡拦截了蔡修和蔡絛两兄弟,双方打斗起来。本来蔡修这边武艺高强,明显是占上风的。不料对方却来了援手,是一位葛衫女子。这援手是不请自来,蔡攸这边也感意外。
葛衫女子见双方实力悬殊,于是出手,本想打伤蔡修,好叫他们双方势均力敌,争斗长久。不料蔡修的人马当中藏有高手——蔡修的师父见他不敌那葛衫女子,便出手助战。师徒两个都是心狠手辣的人,战不多时,葛衫女子既已受伤。
正在此时,紫袍男子打伤车夫,举着火把烧烤牛尾,赶着两辆满载财宝的牛车夺路奔去。蔡修师徒二人见此情形,停止对葛衫女子的攻击,当先追了过去。蔡翛等人自然也是蜂拥追赶。
紫袍男子本想等蔡家这兄弟几个都围了上来,一并来个了断,岂料蔡修与他师父武艺高强,当先追了上来。紫袍男子一手驾车一手以火把相拼,怎敌得过蔡修师徒二人,顷刻便已重伤。
最后他挥动的火把竟然点着了身背的包裹,然后就是那晴天一声霹雳,火光一闪,烟尘四射。然后就有了蔡修死于雷火的传闻,一同遭难的不止他一人。
葛衫女子当时也惊呆了,回过神来之后,也以为是天雷,但她曾听师父讲过一些江湖上的事情,她想起了义牲堂的传闻。她终于知道,那个连日里熟悉又陌生的紫袍男子,究竟是什么人了。她知道他唐突行事,多半是为了救她,她哭了……
传言朱勔也是遭遇天雷死的,死在湘水边一个叫“花石戍”的地方。正应了伏波庙中那道人送给他的诗句:复归花石中。也许连例外知道实情的人都没有,或许亲眼见到那雷火的人无有幸免。
而所谓义牲堂,那个破庙里的人,当然知道这传闻是怎么回事。破庙的堂屋里,案上又多了两块牌位。一些江湖中人,也多少猜测出又发生了何事。当然,还有一人知道朱勔不是死于雷火,此人就是童贯,因为他也险些那样死去。
蔡京病了,病的不轻,自从鄂州南下,便身心疲弱,饮食难进。这一日乘舟,行至岳州洞庭湖畔。此际秋水长天,上下同光,一碧万顷,浩浩荡荡,烟波浩渺,鳞羽游翔。
值此大观,女使搀扶的蔡京也支撑着病弱之身,出了船舱。这时刚入湖口,两岸景物清晰可见。西有君山灵秀,东岸州城富丽,天下名楼巍峨耸峙。
蔡京向那岳阳楼上望去,只见一人威严伫立那楼台之上,一直冰冷的怒视着自己。那人紫袍金带,一身宰辅的官服。蔡京以前却从未见过此人,不是当朝人物,蔡京一见之下不禁惊栗。
一阵惶愕之后,蔡京指着岳阳楼上那人所在,向身边的修武郎赵康问道:“那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