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不同于洛娜与罗曼诺夫露出的惊疑之色,安吉拉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失笑道,“内森,韦德为什么特地来找你?你很喜欢杀小孩儿吗?”
“哈哈!”普莱德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发问后,兴奋地摇晃着萨默斯的身子,大笑道,“安吉拉,你真是聪明得惹人喜爱!没错,我们这位铁面冷血的电索以前下起狠手时可根本不管对方的年龄,就‘欺负小号’这点来说,他比死侍更像丧钟……”
“你闭嘴,烦死啦!”萨默斯甩开普莱德的胳膊,又一脸不快地对安吉拉说,“女士,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你这时不是应该思考一下我刚才抛出的哲学问题吗——一个人是否要为他尚未犯下的罪行受到惩罚……”
“得了吧!”被挑起好奇心的罗曼诺夫笑着打断道,“这有什么好思考的?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提前的自然也不是。别管那些已经在《少数派报告》的影评里被讨论烂的内容了,内森,快跟我们说说你‘杀小号’的故事!”
“……”萨默斯深吸一口气,冷哼了一声。他不再理会姑娘们胡闹般的眼神,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之前所讲:
“以我对韦德的了解,他‘扼杀元首’的计划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性是开玩笑,但古一却不这么认为。她下一秒就跨过传送门快步走到了我们面前——显然,即便是她也无法准确预测韦德能干出什么事。这也是我们第一次与大师相遇。”
“下一秒?”洛娜惊讶于萨默斯的用词,但也很快释然,她笑着回想起自己和安吉拉第一次见到古一时的场景,说道,“也对哦,以那位大师的能力,察觉到时间的波动或许再简单不过,她甚至可能早就盯上你们两个了。”
“这才是聪明得惹人喜爱!”萨默斯赞许地看了洛娜一眼,继续回忆道,“即使我原本所处在的时代千奇百怪,我也从未遇到过像大师这样……非比寻常的人。她似乎并不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在过去与未来的夹缝中,而是历经了所有岁月后存在于当下的时间点。那是我们和她第一次见面,她却像是已经认识了我们许久。我们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如同多年未聚的老朋友一般聊到了一起。接着,她便用她的法力,给我和韦德生动地上了一课。”
在萨默斯云淡风轻的娓娓叙述中,四位姑娘渐渐收起了玩闹的态度。她们知道,重要的部分马上就要到了;而古一的智慧,无论从谁的口中讲出,都值得认真聆听与体会。
“她当时这样问我们,”萨默斯说,“恶魔为何会崛起?是因为他蛊惑了人心吗?但如果内心能够明辨是非,又如何会被欺骗呢?希特勒明确地表述了他的计划,然后在1933年,选民们依然选择了他。是他在人们心中种下了暴力与狂热,还是人们内心中有一部分,本来就像他?”
“是后者。”安吉拉干脆地回答,“但也正因是后者,人们也还有很多地方和他完全不同。只不过,他太擅长于煽动。”
“你说的没错。”萨默斯点了点头,“所以更关键的问题在于,为何当时的人民群众更倾向于被他的观点煽动,而非其他的政治主张?”
“唔……因为……”仍在学习高中知识的普莱德复述历史课本上的内容,“因为全球经济多米诺。美国经济歇菜,危机席卷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在损失最为惨重的德国,社会矛盾迅速激化,人们迫于改变,人们急于复仇。”
“呵,算你蒙对了一次,小猫。”萨默斯又像逗弄宠物似的往普莱德嘴里塞了块饼干。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外貌粗犷的大汉很喜欢与小女孩一起玩耍。欣赏完普莱德叼着大块饼干的可爱模样,萨默斯又接着向对面的三位女士叙述道:
“时局动荡,经济萧条,人们每天被无止无休的负面消息冲刷着,内心混乱而不安。就算杀死了奥地利布劳瑙的那个婴儿又能怎么样呢?一个新生儿被离奇地谋杀只会化为人们所听到的另一条负面信息,只会让他们更加地躁动。就算接下来把海因里希、赫尔曼、戈培尔、马丁·鲍曼等等一个个全都解决了,也无济于事。总会有人在那个年代看到群众心中被压抑的不满与怒火,并加以利用,引起杀戮与战争。”
“总会有人?”安吉拉注意到这番话中语气被加重的部分,猜测道,“想必,古一大师给你们展示了不少可能性。”
“是啊,她当时将无数条虚幻但可能发生的时间线展现在了我们面前。”萨默斯慢慢摇动着手中的菜单给自己扇风,就像是一位说书人在摇动自己的扇子。在这引人沉浸的氛围中,故事也变得绘声绘色却又更加可怕起来:
“有可能,一个更具理性的人掌控了德国军队,没有犯下在冬天攻打苏联这样的低级错误;也有可能,日本军部没有因腐败而变得怠慢,将所有航空母舰派往了中途岛,美国输掉了那场至关重要的决战;甚至有可能,海森堡在年轻时遇到了一个不错的数学老师,让他最后成功地计算出了铀235的临界质量,轴心国率先造出了原子弹……总之,那个时代的时间流已经稳定在充满动乱与纷争的状态,唐突地回到那时多添几条杀戮,反而是向其中注入了更多的罪孽与混乱,让时间更稳定地朝战争的方向奔流。虽然正义终将获胜,但付出的代价,却会更加高昂。”
“代价……”洛娜喃喃道,“数千万人……近一亿人,因那场战争而失去生命……”
“如此惨烈的数字,真的无需更多……”罗曼诺夫低声接应道。出生于俄罗斯的她,最懂得牺牲,也最敬畏牺牲。
“而且战争的可怕之处,往往不在于造成了多少伤亡……”普莱德闭目沉吟,似是回想起了自己在另一条时间线里,所经历的无数悲伤与痛苦。
就在其他三位姑娘忧思感慨之际,安吉拉却往更深层思索了一番。毕竟,她是带着问题听这些故事的。
“内森,”安吉拉若有所悟,提问道,“你的意思是,当一个人试着去改变历史时,不要从已知的角度推导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影响,而是要从未知的角度审视自己行为的本质是什么,对吗?”
“嚯!”萨默斯微微张大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惊叹,“安吉拉,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偶尔皮一下了。你若是把所有聪明劲都用在正确的地方,肯定会精明得令旁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我现在想出一个计划,可以让你从约翰·肖恩那个老家伙手中抢来雪儿家庭教师的位子,咱俩合伙给他点颜色瞧瞧,你觉得——”
“嘿,你先给我住口!”普莱德直接上手掐住了萨默斯的脖子,紧皱着眉头说,“啊啊啊我最讨厌这种感觉了!老师讲题刚把一个学生讲会了,就默认全班都会了,根本不管我们这些……想要多花点时间思考的人。哪里来的已知未知,又哪里来的行为本质?你刚才提都没有提过!”
“嘻,别着急,凯蒂,”安吉拉一边笑着一边将语速放慢,“知识或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我可能为了将意思表达得更严谨一些使用了过于复杂的措辞,但我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唔,怎么说呢?改变历史这件事,原来并不像人们一般所设想的那样,像一系列化学反应——方程式左边去掉一个希特勒,嘭,右边的生成物就是一个没有二战的世界。世界何其庞大?历史何其繁杂?人们所看到的‘反应链’,只是千万亿中的一个!所以,一个人对历史的作用更像是,呃,更像是……”
“更像是核反应。”与安吉拉进行过多次心灵连接的洛娜很快洞悉了她的思路,字字珠玑地替她解释道,“一个人对历史的作用,要看他的行为激发了别人怎样的意念。将恶行注入到历史的‘反应堆’中,只会裂变出更多的恶意。而想要挽住这股怨憎的狂澜,则必须要让他人受到善行的影响。就像当我处在人生的最低谷时,安吉拉用善良这颗‘中子’轰击了我,激发了我心中的善。我再用它去轰击其他人,撞出了更多善意的同时也交到了很多的朋友。之后,更多的人轰击更更多的人……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团结到的力量可以达到这场核爆所需要的‘临界质量’!”
洛娜刚一说完,就向右转过头来,得意俏皮而又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安吉拉。
安吉拉望着那两湖温柔流转的秋水,忽然感觉胸腔中升起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火焰愈加明亮,似乎要烧进她的颈椎里,剥夺她对臂丛神经的控制权,在当下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她努力咽下好深好深的一个呼吸,才将火焰扑散成流遍全身的融融暖意。
“今晚睡觉前,”安吉拉伸出手,轻轻按在洛娜细长的大腿上,“记得提醒我,让我好好亲亲你。”
“呦?”洛娜神态自然地抬起另一条腿,娴熟地将安吉拉的手掌夹在二郎腿中,“这么一大早就勾起人家的期待?你要是表现得比平时差的话,可是会令我非常失望呢……”
“这!”普莱德震惊于两人没有任何前兆的打情骂俏,大张的嘴角边落下了一两粒细小的碎渣,她表情复杂地放下饼干,大声地嘟囔,“光、光天化日,真不害臊!”
“噗!”罗曼诺夫将身子向前一探,宠溺似的拨乱普莱德光滑的头发,爱怜的口吻中也似乎夹杂着些许感怀,“我可爱的小猫咪啊!试着去羡慕,而不是嫉妒。刚才她俩说的那堆道理我都没太听懂,反倒是这大秀恩爱的场面让我有所领悟。”
罗曼诺夫回眸凝睇安吉拉与洛娜的幸福,曲线完美的双眼皮比平常更加饱满且令人心动。
“治愈残酷世界,唯有爱与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