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碎石，尸体，它们化作恐惧扩散于黑暗之中，深入这群天真的孩子的内心。
黑夜笼罩着整个城市，到处照着的灯光似乎蒙上了一层白雾，即使这周围的丧尸已经被清除，但是他们似乎仍然可以看见这些人被杀死时的惨状。
或许他们当时还有意识，或许他们确实只是一群行尸走肉，他们喊叫着冲向守卫的士兵或者普通人，要么杀死对方要么被对方杀死。这群孩子多半见过那些发出尖锐喊叫声的丧尸们，而且基本上都落下了心理阴影。
况且，看着这些倒下的尸体，他们仿佛预见了自己的未来——变成一只丧尸被人们无情地杀害，在荒无人烟的角落化为灰烬。孩子们大多都很害怕，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会落到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抱歉，我们现在没法脱身，只好让你们冒个险……其实你们也可以选择留在设施内，只不过如果有人发作可没有办法救你们。”
通讯器那边的声音到此暂时断了。从设施里面逃出来的人有很多，最开始那几批人引走了大部分的丧尸，所以他们只要注意一下那些残兵就好。
一个沾染着血迹的，银色的手电筒掉落在地，蒙着白雾般的灯光照在墙上，根据不远处那个残破的尸体可以看得出，这个手电筒飞出了很远。照着指示，他们总算与一个小队会合了。
远处的一个士兵举着枪，枪上的电筒照着这群孩子。看出了这群孩子是正常人后，士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上来。
突然，黑暗中窜出一个人影，将士兵扑倒在地上。士兵无法及时推开疯狂的丧尸，无奈地被狠狠咬了一口。万欢欣见了，立马用手枪对着丧尸脑袋开了一枪，这一枪很准，子弹直接从丧尸后脑射入，斜着从接近额头的地方穿出，差点击中士兵的脑袋。
推开尸体后士兵拿出一个针筒，装好针管便扎向自己的颈部，随后与孩子们离开一定距离，叫他们先走。
小坑积蓄了一些雨水，在灯光照射下形成了一片阴影。黑暗中不知道是否有一群饥饿的捕猎者在虎视眈眈，在昏暗的街道间走了几分钟后，他们终于看到了移动的探照灯的光芒。看来前方有士兵驻守，他们可以放心地过去了。
有个孩子开心到短暂地叫了一声，然而就是这一声，引起了一些东西的注意。万欢欣望了望四周，才发现他们似乎被包围了，因为那个孩子的声音，周围还没有发现他们的丧尸都注意到了他们。
“快跑！”万欢欣大喊着，随后向周围的丧尸开枪。不出所料，万欢欣的枪法出奇的差，之前那一枪能够打中丧尸的脑袋简直是天意。
万欢欣身边的男孩看不下去了，于是一把夺过手枪，把万欢欣朝孩子们跑的方向推了一下，边撤离边射击那些接近的丧尸。而探照灯那边的士兵看见这群赶过来的孩子，也拿着枪过来接应。
两个队伍碰了面，孩子们立马就被挡在士兵身后，暂时安全了一些。
“怎么只有你们几个孩子，没人护送你们吗？”
面对这个士兵的疑问，万欢欣摇摇头，告诉他中途除了那个接应的士兵外并没有看见其他士兵的身影。
这个士兵愣了愣，感觉情况不妙，于是将孩子们送回安全区后，立马向联络员问道：“是不是又有一个小队失联了。”
联络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看上去有些悲伤，那队本来去接应孩子们的士兵看来已经遇害了。
这个士兵猛地锤了一下桌子，深吸一口气看向天空，似乎是想找到那个投下生化武器的飞行员，将他从飞机上拽下来，活生生打死。
与此同时，几个士兵在那个被俘虏的飞行员身边询问他知不知道下一步盟军会怎么做。
然而，飞行员沉默不语。大家一开始还以为他不愿意开口，直到人们焦急甚至有些气愤的时候，飞行员惊恐地看着他们，在翻译员的帮助下轻轻说出那几个令他们绝望的字。
“盟军从没有过这样的偷袭。”
不是盟军还能有谁？难道说是联军自己打自己？大家当然不会相信，半信半疑地追问这个飞行员，甚至要动起手来。
但是飞行员一再地告诉他们，这绝对不是盟军的战斗风格，即使是试验武器也不会选择这种地方。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你到底想不想帮我们？”
“我真的已经说了我知道的所有东西了！我没有隐瞒任何东西！那真的不是盟军飞行员！绝对不是！”
不是盟军？那还有谁？
通讯切断以后，司令埋着头，陷入了沉思。他所管辖的军队规模正一天天的减少，不管是否说过话，一起吃过饭，那些在战场了为了和平而战斗着的士兵们都是他兄弟，他一直这样认为。
但是在这个残酷的战争中，他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那些和他约定战争结束一起吃个宵夜，或者有可能会在战争结束后和他成为好兄弟的士兵们正一个个死去。
门吱吱嘎嘎地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看见司令埋着头，她以为他睡着了，于是准备离开，却听见了司令的话。
“我一直希望世界可以变得和谐起来，国家之间可以开心地合作，不用担心别人在背后捅刀子。孩子们出门可以放心和陌生人说话，可以把所有人都当成自己的兄弟姐妹。”司令仍然埋着头，就像在自言自语，“但是现实……为什么总是要和我对着干……”
说罢，司令坐起来，看着女人接着说道：“还有这些美满的家庭，为什么总有些杀不尽的恶毒的人要摧毁，对吧。”
女人低下了头，看着地板，眼前却闪过了一些画面。零零散散的画面比走马灯还要零散，似乎是女人不想回想起那些事情，但是它们却像梦魇一般围绕着她。
她是个博士，在生物化学领域稍有建树，她与她的研究团队一生都致力于微生物研究，试图用微生物为人类谋福利。然而，他却在研究中发现了一个让她一辈子也无法忘掉的东西。
她发现了一种病毒，似乎可以刺激人体免疫系统，在理论上或许可以增强人体自愈能力。
他们将病毒注入受伤的小白鼠体内，观察着它的情况。对比其他的小白鼠，这只小白鼠恢复速度的确快了很多。
这让他们欣喜若狂，如果实际可行，那么这个病毒将会在医学界掀起轩然大波。
“怎么样？”
“成功了！小白鼠自愈能力显著增强。”
“是吗……太好了，我们增加剂量试试，看看极限是什么样的。”
玻璃的器皿反射着幽幽的光芒，忙碌的科学家们交谈着干着属于自己的，又相互联系的事情。取出，处理，装管，注射，一只只被注射了病毒的小白鼠被扔在笼子里，科学家们正观察着它们的情况。
一个科学家放下手中的试管，那半透明的液体倒映着科学家们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在那些倒影中，似乎有些不好的东西在看着他们。
“一号很正常，看来是剂量不够。”
“加大剂量。”
笼中的小白鼠好奇地观察着外面这群穿着白色衣服的不明生物，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发生的变化。它是一号鼠，是最先被注入病毒的那一只。因为注射剂量不多，它的恢复速度没有显著提高，但是科学家们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它的恢复速度也开始显著的提高了。
研究工作一直干到了深夜，一个科学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又拍拍自己的脸，喝了一点咖啡接着工作。
“不用强行忍耐，如果很困了就去休息一下吧，过度疲劳对自己不好。”作为这组研究组组长的许博士挥了挥手，让那个试图清醒的博士先去休息。
原本那个博士还想再逞强一下，但是感觉自己真的耐不住后，他也只好先回去了。毕竟从研究开始到现在，他们已经快有两三天没睡个好觉了。
在那个博士走后，将最后一个小白鼠放进玻璃笼，并且架上摄像机后，其他博士也陆陆续续离开了。这个病毒的蔓延时间较长，他们大部分的时间基本上都是等待。
灯光渐暗，只有窗边风突破窗帘遮挡而偷溜进来的光芒仍然在照耀着。看着那个光芒，小白鼠们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缓缓消逝。
这些科学家们可能还没有发现，这些小白鼠会是将来人们的缩影。
被囚禁在笼中，无处可躲，只能在缓缓消逝的生命中等待死亡。即使，那些毁灭他们的人并不是为了毁灭他们而这么做。
突然，第一只小白鼠开始躁动，疯狂地撞着玻璃笼，随后全身抽搐，翻到在地没有了动静。
其他的小白鼠慌了，但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并且他们也要变成那个样子。
第二天，当科学家们到达实验室的时候，小白鼠早已如数死去。
这是上帝给予的警告，却被他们当成了一时的失误，并且获得了继续研究的动力。他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经过的每一个试管，每一个培养皿背后，都有一个黑影在告诉他们。
停下这个研究，它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仿佛是像西方传说亚当夏娃尝禁果一般，他们触碰了不该触碰的禁忌，犯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即使他们的初衷是好的，他们在做一个梦，一个美好的梦。这个梦或许可以让无数重伤的病人得救，让无数伤残的人重新成为正常人，让无数可能会失去生命的战士被拉回人间……
这是个美丽的梦，是个甜蜜的梦，但也是禁忌的，泡沫一般虚幻的梦。
女博士回过神，发现杨司令仍然看着自己，于是立即低下了头。
这个女博士姓许，全名许文妍，就是刚刚所说的研究组组长。不久之前不明人员发动袭击的时候，是她请求收集样本进行研究的。
在她发现病毒又一次进化之后，绝望和恐惧仿佛是一只只大手，从她身后的阴影之中伸出，抓住了她的身体，她的内心，将她轻轻一扯，整个人便瘫倒在地，大脑一片空白。
研究员们看着她，很想安慰一下她，但是又无可奈何。这些一次次到来的生化武器袭击，仿佛是恶人一次次地揭开她的伤疤，又往上面撒盐。
无数次的折磨早已让她不再是那个坚强的母亲了，她早已失去了一切，明明是为了人们可以安心生活，却闹得背负如此深重的罪恶感。
她绝望地蜷缩成一团，埋头痛哭，任谁劝都不管用。
没过多久，她立马站起来试图研究解药。这很明显是不可能的，但她整个人此时就像一个精神病人，衣衫不整，头发杂乱得如同一个流浪汉一般。
其他人劝了很久，丧尸随时会过来，他们试图联络杨司令，但是杨司令离开办公室去找黄仪义，所以没有接通。
试了很久，他们接通了黄仪义的通讯器时，得知杨司令就在黄仪义身边，于是将通讯器给了许博士。
拿到通讯器那一刻，许博士安静了许多，不过还是像一个精神病人一样时不时傻笑。
最终他们是如何把她带过来的呢？
他们最终无奈地敲晕了她，将她手中刚刚注射了药剂的，正在抽搐的小白鼠丢进笼子里便将她带走了。
这个研究所被丧尸包围，不过还好有巡逻直升机，他们到楼顶后锁上门并且挥舞着手电筒。在这个时代，每一个高调的举动都是一场赌局，结果要么生要么死。
在他们登上直升机的时候，丧尸已经几乎要撞开天台的铁门，向他们冲过来了。
不过还好，结果有惊无险，他们成功将她带了回来。
实验室里，那群不久前注射了病毒的小白鼠全部都倒下了。丧尸在实验室里面游荡着，发现了存放小白鼠的笼子后，立马弄开笼子，抓起小白鼠便开始撕咬。
忽然，一个丧尸注意到有一只小白鼠正在一个实验笼里好奇地看着他。那个笼子的上方，似乎标着一些字——4号实验体。
黑暗压制着众人的内心，冰冷了毫无波澜的空气。
紧张的气氛中，人们都绷紧神经，就连平时最皮的“拾荒者”小队也变得严肃得宛如石像。
探照灯不停息地照着，就像猎手的眼睛，试图将暗中潜伏的怪物暴露于视野之中。不过，即使探照灯的光芒再如何强烈，城市的楼房之间总有无法被照到的黑暗角落，这些地方只能依靠士兵们搜查了。
撤离行动进行了很久，城市也渐渐平息了许多。这个城市很大一片区域都被分隔开，军方要待白天的时候再进行彻底的搜查活动。
经过刚刚那场袭击，很多人都担心一件事，如果城市基本上被摧毁，并且因为人口过多无法快速撤离，那么这里可能就会变成半衰落区——一个荒芜衰落但人们未完全消减的地方，就像万欢欣一开始所住的那个城市一样。
“他们一定又要抢购食物了吧，看来国家发的纸币马上真的就成废纸了。”
“早就成废纸咯，一包五毛钱的辣条你拿一百块去换都不一定换得到。”
听着队员的回答，黄仪义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巡逻着。
“就是她吧……”
“对对对，就是她研制了那种病毒，闲着没事干的垃圾科学家。”
从杨司令办公室出来后，许博士被两个士兵护送着。一路上，周围路过的人议论不断，而许博士看上去没有反应，实际上他们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般扎入她的内心。
闲着没事干？垃圾科学家？研究出那么多救命的药物的科学家们居然被人这样肆意糟蹋？护送的士兵不满的想着。
不过他们再怎么不满也没有用，毕竟他们不能对那些人动手动脚，最多只能劝阻。
“该死，居然看见她了。”
“恶心的女人！”
一个士兵终于忍不住了，他横着手臂让另一个士兵和许博士停下，随后微笑着走向那一对议论着的情侣，十分“和气”地说道：
“如果非要议论的话，请你们别在别人面前议论好吗？人都是有尊严的。”
“就她？呵呵……”女的笑到。
“诶你……”士兵捏着拳头，“她好歹也是研发了救命的药物的科学家，前些年爆发的那个传染病解药就是她研制的。”
“关我屁事，我又没得那种传染病，我只知道她研制的病毒害死了我爸妈！”
一时间，士兵无话可说，他既气愤又因为这个女青年说的话感到一丝惋惜。
“哈哈哈……”许博士忽然笑着蹲下来，捂着脸，看上去痛苦不堪。
周围的人呆住了，她仍然在笑，但是那个笑逐渐失声，一阵哭腔忽然间混入了笑声之中，带给她一阵咳嗽，随后便是小声的哭泣。
“她怎么了？”
“差不多行了，她也得到惩罚了，走吧别闹了。”
那一对情侣议论着渐渐走远了，带走了谩骂与嘲讽，却没有带走女人的阴影。那些零碎的痛苦的记忆仿佛是寄生于脑内的怪物，在每次想起它们的时候，他们便会醒来，跑到她的脑海里，跑到她的心中，肆意的撕扯她那残破不堪的内心。
忽然，他们听见了一阵脚步声，士兵转身看去，发现是杨司令跟了过来。
“我就知道没有我你是走不出这里的……哎……”杨司令挥挥手让两个士兵去休息，随后走到许博士面前蹲下来，忽然失忆一般哑口无言。他已经准备好要和她说什么了，但是看着她憔悴的面目，杨司令根本开不了口。
“我想起了我的女儿……”许博士抬起头扫了一下脸前遮挡视线的长发，“我昨天梦见她……了……我……我梦见她……她……”
许博士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根本压制不住那股悲痛，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她彻底摧毁一般。杨司令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看上去仿佛是许博士年迈的父亲一般。实际上，许博士的确将杨司令认作干父亲，毕竟许博士失去了父母，杨司令也失去了儿子。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别想那些东西了。”杨司令温柔地擦去许博士脸上的泪水，然而没几秒钟泪水又一次涌出来了。
“我的女儿……我梦见我的女儿……还在废墟里面……她还在废墟里面救人……她还在因为我而造就的废墟里面救人啊……她还在救人呐啊……”许博士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泪水如同决堤一般涌出，整个人扑在杨司令的怀里，崩溃得不成人样。
月色昏暗，城市一片寂静，世界仿佛已经死亡，只有无数的人偶在充满昏暗灯光的房间里尝试微笑。
距离许博士离开杨司令办公室已经过去了数个小时，在这个城市里，不，是这个世界上，每日自杀的人数不断增加，比例也在逐年上升。即使是比例与数量最低的那一年也比战争开始之前的任何一年自杀率高出几倍。
为了不让许博士做傻事，杨司令一直陪着她哄着她，直到许博士睡着还要待上半个多小时才会离开。而且这还没完，他走时还会喊人换班，连夜守着许博士。
“为什么你那么傻……”
在杨司令见许博士睡着后等待了约四十多分钟后，杨司令准备离开，却听见许博士在说话，于是停下动作看着她。
房间里面没有灯光，只有昏暗冰冷的月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它仿佛是感受到了这个女人的痛苦，于是试图将微弱的光送入黑暗中，安抚这颗受伤的心。
“你只是……孩子……引开丧……本不需……你来做……”
许博士抱着枕头，轻轻地抚摸着，仿佛是在抚摸自己的女儿。或许在梦中，她和女儿相见了吧，她一定不会想醒过来，但是又无可奈何。
“妈妈没有怪你……只是妈妈还想听你唱歌……不只是妈妈……还有很多人……期盼……听见你的歌……”
杨司令走回来，看着那被泪水沾湿的枕头一角，以及许博士已经肿起来的眼睛。摇了摇头，杨司令便转身走向门口，轻轻打开门。
“别走！”
许博士一声叫喊，吓得杨司令楞了一下，捂着胸口回过头。
“对啊……回来……”
等了一两分钟，见她没有声音之后，杨司令便开门出去了。换班的人早已在门边守候着，只不过那个人和杨司令想得完全相反，不是一个严肃的男人，而是一个调皮的女人。没错，就是黄仪义。
黄仪义告诉杨司令，那个原看守的临时有些事，所以让她来代班。
杨司令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等等杨司令……那个……我刚刚……不小心听见她说什么……女儿什么的……我有些了解，但是不太确定，她女儿是谁啊？”黄仪义试探性地问道。
杨司令停下脚步，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你应该记得前不久闹得沸沸扬扬的白衣女孩的事情吧？”
“啊……记得，那个女孩好像引开丧尸群所以……啊？”
“没错，那个引开丧尸群，救下了七十余人的白衣女孩……就是她女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