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白突然横剑于李志脖子旁的时候,场外的民众一片哗然。
谁曾想到,前一秒看起来似乎还在相谈甚欢的柳白下一秒就横剑对准了李志。
而随着素蓝佛袍女尼的出现,场外不远处的民众们哗然声更大。
武诏?
这不是太宗在位之时的才人武氏吗,那个真安年间,太宗驾崩,时年二十六,依例与部分没有子女的嫔妃们一起入感业寺为尼的武才人。
谁曾想到,她今日会出现在这承天门前,更是在李志生命垂危之时。
说是巧合,恐怕无人相信。
何况早年在太宗在位的时候,坊间就有这武才人与李志的风言风语,如今这生死濒危的时候她竟是不顾安危跳了出来,可见其中定然有猫腻。
而柳白也想起来自己为何会对眼前的女尼眼熟。
当初自己在路过掖庭宫时,曾见到当时还是才人的武诏正在用木槌敲洗衣服,其身上的灵动杀伐之意让自己一眼就看出了其的不凡,但也只是神色如常路过没有开口点破。
没有想到而今她居然已然削发为尼,并且敢于这个时候跳出来直面自己凌厉的杀意。
有意思。
柳白嘴角露出挑逗之意。
“凭你这点修为,就这么不怕死,莫非你喜欢他?”
刚刚行完礼的武诏先是点了点头。
“柳先生猜得不错,我确实对陛下怀有一丝情意。”
远处的朝臣和民众一片哗然。
武诏是谁?前朝太宗亲选进宫的才人,曾与太宗有过夫妻之实的人,而今居然于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如此这等不知廉耻之语。
一旁的苏牧眼露讶异,有些惊讶身旁的女子竟是不顾众口铄金,就这般豪爽地就承认了自己对李志的情意。
实为大难得。
一旁被柳白横剑于脖子之上的李志双目含泪,盯着这个自己魂牵梦绕的身影。
不过随即武诏就摇了摇头。
“但我这次来,不是为了给武诏的心上人求一份活路,而是为了给大唐的天下求一份安稳!”
“按理说,如柳先生这般站在山巅之上的人不应如此在乎人间的死活,但是曾今的先生也是大唐的一份子,应该也曾有着独属于大唐子民的一份荣耀感与归属感,不管先生现在如何,但是自己的过去无法被抹去,更不应该被忘记。”
说到这里的她转身看向远处尚在议论纷纷的民众与朝臣。
“你再看看他们,哪一个不是生活在太平盛世的安泰康乐之中才会这般安闲,但是远在北方的突厥长年虎视眈眈,东方盘踞的丹契又不时骚扰,更别提其他方位的其他国家会有什么动作了。”
“你别看现在大唐盛世安康,这些都大唐于建国以来一步步用一代又一代人性命去打去拼才得到的。”
“现在的我们并不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只是有幸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而已。”
“但是这一切的天下有序和平安宁,都得建立在皇室安稳的前提条件下!”
“国不可一日无君。”
“陛下他尚值壮年,膝下又无子嗣,若你今天就这般杀了他,那么无人继承大统的大唐将直接由盛转衰。”
“不说国外虎视眈眈的外族人,单是无人号领的各地军将说不得就要举旗勤王,或是直接流窜作乱,如此一来,盛世大唐将再无任何一丝安宁可言!”
说到这里的武诏言辞恳切。
“所以望柳先生能放下个人恩怨,还大唐黎民苍生一个盛世大唐!”
说完这话的她竟是不顾矜持之礼向着柳白一跪而下。
“求柳先生放了陛下!”
每一句话她都说得字正腔圆,声震整个广场!
远处,一个曾经从边疆戍守回来的士兵被武诏一席话说得老泪纵横,他想起了曾经那段为了抵御外敌战火纷飞的时光,内心颇有感触的他沉默了一下,随即颤巍巍地杵着拐杖跟着武诏向着远处的柳白慢慢地跪了下去。
连拐杖都杵不稳的他咬字却是无比清晰。
“求柳先生放了陛下!”
犹豫了一下,身旁的一个年轻人也跟着抱拳跪下。
“求柳先生放了陛下!”
无数的朝臣如醍醐灌顶,纷纷一拍袖子,也跟着跪了下来。
“求柳先生放了陛下!”
十个,二十个人就这样跪了下来。
一百个,一千个人也这样跪了下来。
随后像是被感染了一般,整个广场上万的民众竟是在犹豫之后全部都跟着跪了下来。
他们的声音齐刷刷地传入柳白的耳中。
“求柳先生放了陛下!”
在这一刻,他们竟是表现得如此同心协力。
看着黑压压的一片跪伏着的民众,柳白沉默了一下,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武诏,脸上却是故作疑惑之色。
“可是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武诏目不转睛。
“真的。”
柳白哦了一声,随即说道。
“但是我没有说我要杀他啊。”
“……”
一旁的武诏感觉气氛有些尴尬,随即立马回过神来。
“可是先生就这般举着剑,很容易误伤到陛下的。”
柳白呵呵一笑。
“不用担心,我柳白控剑之精准,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对此我很有自信。”
眼见柳白像是一个无赖一般,一直好言相劝的武诏脸上也忍不住出现了愠怒之意。
“先生嘴上说着不会杀陛下,但是手中的剑却又一直不离陛下的脖子,莫不是在开玩笑?”
“在拿万民的生死开玩笑?”
闻言,柳白反唇相讥。
“你张口闭口不离黎民苍生,说得周围百姓老泪纵横、涕泗横流,听起来倒是比李志还更适合做皇帝。”
“你精准地掐定了我出生于大唐的情结,又咬定了我一向是个正人君子,不会真正地忍心自己出生的地方陷入战火纷飞。”
“确实,出生于大唐的我,天下百姓,苍生黎民,我怎么都忍不下心去割舍。”
“不管你是不是跪在这里,不管远处的人们是不是那么令人动容,其实我都忍不下心去刺出这一剑。”
“所以你们可以尽情地向我乞求怜悯,因为我本质上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而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说到这里的柳白声音微微顿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下后缓缓开口。
“可是你们口中的这个君子,他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