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转过头,回眸一笑。却不知,这一笑,当真是误了他的一生。
夫差刚才见西施走到馆娃宫门口后,又倒了回去,所以便唤了她一声:“沉儿!”
这个称呼只有夫差会用,所以西施即使不回头也知道是谁,但是她还是真诚的回头对夫差笑了一笑。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西施的身上,那一身浅蓝色的衣裳和一袭白色披风,仿佛和这场雪融在了一起,安静而又美好。站在那里的人儿,面带笑容,像个孩子一样,她静静的看着夫差,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他们两两相望。夫差不禁想起了几年前,在静心湖畔,西施闭眼放河灯的样子。在静心湖那一夜,西施看见的景色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风景,只因那是她心之所向。而如今西施在雪中的这一回眸,却成了夫差此生再也不能忘怀的风景,成了他半生的执着。如今,夫差觉得西施与自己之间的隔阂仿佛消失了,西施的笑容也不似往常那般,让自己觉得有些遥不可及。
西施在雪中溜达了太久,鞋袜早已经湿透,连脚也冻的没了知觉。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伸出兰花指,轻捂着嘴巴。夫差这才从这一番美景中醒过来,他大步踏进馆娃宫,然后握住西施的手,搓了搓,西施的手已经冻得像冰块,夫差心疼的说道:“这么冷的天,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就出来了,你要是冻坏了可怎么是好。”夫差又将自己身上的那件披风脱了下来,披在了西施身上。
西施俏皮的笑了笑:“大王,您当真要把西施锁在馆娃宫一辈子,不让西施离开了?”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
“寡人怎么舍得,寡人只是要把你锁在身边,不是要把你锁在这冷冰冰的宫殿里。”夫差像哄小孩子似的对西施说道。
西施依然是那样笑着,没有说话,有许多事情,早已经不是自己,或是夫差可以控制的了。
“沉儿,快进到殿内去吧,如今下雪了,天气越发的冷,你可不能再这么任性的到处跑了。”夫差宠溺的说道,刮了刮西施的鼻子。
西施听话的随着他进到了主殿内,夫差才到馆娃宫门外时,里面的宫人们便已经知晓,所以现在主殿内已经十分暖和了,夫差与西施才刚坐下,如冰与郑旦就亲自奉上了茶,她们胆儿也大,竟然直接给夫差奉上了姜茶,若夫差没有吩咐,其他宫里的婢子们可不敢如此,不过夫差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责怪她们,而且还陪着西施喝完了这一大杯的姜茶。
外面的雪依旧下个不停,西施虽然人在殿内,但是心早已经飞到殿外,与雪花一同起舞了。
夫差自然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于是便说道:“长青台的梅树已经抽芽儿了,寡人想去看一看,不知道沉儿可愿意陪寡人同去?”
西施闻言,高兴极了,自己虽然对梅花没有特别的衷情,但是却十分敬佩它们那一身的傲骨,更何况长青台的梅树可是与王宫梅园里的那些有所不同。
“西施当然愿意,不如大王,我们即刻就前往,如何?”西施眨巴一双大眼睛,看着夫差。
西施在夫差面前,从来没有对一件事情表现出过如此大的兴趣,夫差的心跳一下子漏了几拍,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好……当然好,现在就去……”
西施也不知为何,今日的这场雪,让她对一切事物又产生了兴趣,如果是过去的那两年,想必她不会因为几棵梅树就如此欣喜,相反,可能毫无兴趣。
夫差比西施先从座位上站起来,他起身后就朝着西施伸出右手,西施看见后犹豫了几秒,但还是将自己的左手放在了夫差的手心,然后起身,任由夫差牵着朝外面走去。
西施身边的那些宫人见他们出来,于是便紧随其后,夫差有些不乐意的,对他们说道:“不准跟来。”夫差今日就想与西施两个人好好的漫步一回,自然不愿意别人跟来。夫差来馆娃宫时就只带了祝挪一人,现在祝挪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回无忘殿了。
夫差一路上都没有放开西施的手,所以西施的手一直暖和着。西施这才发现,原来夫差是太阳,可以温暖所有。西施此刻走的每一步都很安心,不用害怕自己会摔倒。他们走了一些时辰,终于到了长青台,西施脸上已经有了一些汗珠,想来是走累了。
长青台里里外外都扫的干干净净的,若是一直待在里面,想必无人知道外面已经下了这么大的雪。公孙敏诺往年也是如此,一到落雪时节,她就会让下面的人将雪打扫干净。
长青台守门的宦官见夫差来了,行了一个大礼之后,便飞一般的跑去主殿,通报给了公孙敏诺。公孙敏诺很高兴,想赶紧出去迎接夫差,但是那宦官说道:“还有……还有西施夫人也一同前来了。”
不过公孙敏诺丝毫没有被影响,依旧高兴的出去迎夫差。
公孙敏诺给夫差行了礼,然后西施又给公孙敏诺行了礼,随后他们才一同进到主殿内。
纱燕给他们端上来几杯茶,西施饮了几口,觉得十分可口,不禁有些疑惑,夫差好似看出了她的疑惑,便说道:“王后,这茶是用今年的初雪泡的吧?”
西施心想,她往日也用初雪泡过茶,但是味道却有所不同,今日这杯茶还带着一股别样的清香。
“正是,大王,这是今日晨起时,王后娘娘亲自采的那几棵梅树上的雪,那几棵梅树已经抽芽儿了,还带着清香……”纱燕不等公孙敏诺回答,便急着替她回答了。这雪还得经过提取才能拿来泡茶喝,公孙敏诺已经忙活了一上午,她就念着夫差喜欢,所以想多准备一些。
往年夫差就已经知道了这茶的泡法,如今又问公孙敏诺,不过是为了解西施的疑惑。
西施这才明了,其中的清香从何而来。公孙敏诺对西施似乎毫无恶意,而且待她十分温和,一直都没有冷眼看她。公孙敏诺还亲自带着西施去赏梅,夫差只默默的跟在后面,这一来二去,西施与公孙敏诺倒是熟了不少,不似往日那样生分了。
夫差与西施在长青台坐了许久,然后才离开,公孙敏诺目送着他们离开,不禁在心中自嘲,自己倒像是个外人了。
夫差今日有许多朝事要处理,但是依然陪着西施用完了晚膳才离开馆娃宫,回到无忘殿,他回到无忘殿后,想必又要批阅文书直到寅时才能稍微休息一下。
夫差走后,西施换下了一身的衣裳,那鞋袜早已经是湿的不能再湿了,她在沉鱼殿内待了许久,脚依然没有暖回来。
郑旦责怪她不爱惜自己,西施也不跟她吵嘴,就面带笑容的看着她,如此这样,郑旦也不舍得再说西施的不是。
这场新雪下得很美,它不仅挡住了姑苏的繁华,还遮住了那些丑恶,只留下一片淡然,清宁。
西施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放肆的乐过了,她如今已经渐渐的学会接受现在的生活。越国那边现在并没有让西施做什么任务,所以她面对夫差,倒也不必有那么多的纠结,尚能坦然面对。
几个月前,自西施在无忘殿见过范蠡之后,便时常难过忧伤,整个人抑郁了不少。如今下的这场雪,倒让她的心境开阔了不少。
这一整天西施玩的不亦乐乎,所以也就不在意这是不是寒冬腊月,自己会不会受凉。结果那晚她开心的睡过去之后,第二天便没有再照常醒来。
郑旦与如冰本以为是西施昨日玩累了,所以今日想多睡些时辰,便没有打搅她。可是一直到午时,西施都没有丝毫动静,于是她们便进到沉鱼殿唤了她几声,见她不应,这才急忙去请医师,李杜动了动脑门,然后便飞快的去无忘殿,把西施的事告诉了夫差。夫差闻言,也顾不得许多了,只穿了单薄的一身衣裳就往馆娃宫狂奔而去,生怕西施出了点什么事。
他气喘吁吁的跑到馆娃宫时,医师还没有来,他看着西施静静的躺在床铺上,于是他焦急的呵斥道:“医师呢?为何还没有来。”
这些宫人们一下子便都不敢再说话了,齐齐跪下道:“大王息怒。”
王宫里好的医师,都一把年纪了,当然没有夫差跑得那么快,更何况太医院离馆娃宫可比无忘殿离馆娃宫要远的多。祝挪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医师到馆娃宫之后,夫差命令他们必须将西施治好,否则就治他们的罪。此刻西施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了。付拆家就坐在一旁握着她的手。
医师们经过一番诊断,其中一个医师便说道:“夫人本就患有心绞痛,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本来好好将养着,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如今染上了风寒,这风寒牵引起了心绞痛的病根,所以夫人才昏迷了过去,现在臣等只能尽力让夫人醒过来……”这个医师说话直,也不怕夫差怪罪。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西施有可能醒不过来。
夫差狠狠的看了他一眼,愤怒的说道:“若是你们不能让她醒来,那么寡人便让你们都睡过去!”
那些医师们十分惶恐。动用所有的珍奇药材,再加上自己的毕生所学,拼尽全力的救治她。
夫差打定主意,若西施不醒,自己便不走。第二日,他依然睁着眼睛陪着西施,不去上朝,公孙敏诺知道后,来馆娃宫劝了他许久,但他依旧无动于衷,公孙敏诺知道自己再也劝不动夫差了,于是便以一国王后的身份,对所有朝臣说:大王病重,故不能理朝,待大王痊愈之后,诸位大人再来朝见。
只有些许朝臣知道夫差是因何故不来上朝,但是他们也不敢多言,毕竟如今的夫差,已经与几年前刚刚当上吴国大王的夫差不一样了,现在许多的权利都已经被他收回来了,但是伍子胥,孙武一众阖闾时期的旧臣手上的权利他只收回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