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之时,西施生的那一场大病,是自她幼时为神医医治后,心绞痛发的最厉害的一次,昏迷了好几日,后来病才刚好,她又带着病体,迎着寒风,在响屐亭中跳舞……整个冬天,一件接着一件的事,朝着西施扑来,就没有消停过。心绞痛,最忌的便是心病,而西施日日忧心,更是加重了这病,她如今已是心力憔悴,日日都得靠着药来将养着身体,否则恐怕是撑不下去了。
西施不愿让夫差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来是怕影响了越国大计,二是……她自己竟也不知道是何原因。所以她只每日让郑旦照着自己幼时神医开的药方去医师馆拿药,所以医师也无从得知西施的身体到底如何,他们也无权多管闲事,更何况,王宫中有多少人视西施为眼中钉,那些医师可不愿趟这趟浑水,去得罪那些王妃。
那日西施吐血,本来是瞒着郑旦的,但是后来她又掉入玩花池,病情越发的严重,又不愿意让医师给她瞧,这才让郑旦看出了一些端倪,她遂去逼问如冰,这才知道,原来已经这么严重了。郑旦知道后对西施好一番责怪,强行要去请医师,但是被西施拦下了,郑旦自己也知道,那些医师不顶用,所以也没有再勉强,只按着方子给她取药。西施吃了这许久的药,身子依然不见好,虽然她每日强撑着,叫外人看不出来,但是却瞒不了郑旦。
一日上午,夫差下朝后,便在无忘殿内安静的处理着文书,却听见殿内的门一扇一扇的被推开,心情顿时变得很糟糕,抬起头,见是祝挪,心中思量,怕是自己将祝挪惯坏了,怎么变得如此没有礼数了。
“大王,齐国国君于三日前的夜间……死了!”祝挪急匆匆的跑进无忘殿,这么大的事,他可是一刻也不敢耽搁,所以便忘记了礼数。(公元前489年,齐景公身死。)
夫差本是席地而坐,听闻此言,立刻便起身,他也顾不得责骂祝挪,便问道:“当真?”
“奴才哪敢欺骗您,如今恐怕各国都已经知道了,与齐国交好的各国,现在大约已经派人前往齐国了。”
夫差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一人说的话,句句回荡在耳边,他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如今齐国是什么情况?”
“这奴才可就不知道了,奴才不过是一个内侍宦官,这前朝之事您还得去问一问诸位大人。”
夫差想了想,的确如此,便吩咐祝挪道:“祝挪,即刻传诸位朝臣到无忘殿议事。”
祝挪心想,这才让各位大臣回去不久,又去召他们回来,似乎不太好,但看夫差着急的样子,他也不敢劝说,只问了一句:“所有的大人,都要传进宫中?”
“当然,如此大事,怎可只传唤几人……”
祝挪心中想道:“虽然齐国国君身死的确算是大事,但是大王何故如此着急?想当日大王纳西施夫人入馆娃宫都不曾如此心急……”祝挪摇了摇头,走出殿外,一阵冷风拂过,吹的他瑟瑟发抖,如今冬季刚过,天气还没有回暖。祝挪传来了一群宦官和侍卫,给他们吩咐了几句之后,便让他们分头行动,去召刚刚回家的朝臣们再次入宫。
伍子胥在回府的路上就已经知道了齐国国君去世的消息,但是他并未太在意,毕竟与吴国并无太大关系,伍子胥浅浅的说了一句:“齐国恐怕又要经历一番动荡了!”
伍子胥回到府中后,又像往常一般,坐到了院子里的槐树下,看着面前的棋盘,然后开始独自一个人对弈。
不料刚落下一子,正打算接着下,却听见外面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他皱了皱眉,继续下棋,刚落下第二子,却听见有人喊:“微臣求见相国大人,大王急召诸位大人入宫,请大人即刻动身。”朝中之人都有些惧怕伍子胥,这位侍卫刚进宫不久,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对伍子胥这般无礼,伍子胥听见后不大高兴,不过也没有责怪或是惩罚他,只将第三子扔进了棋笥中,然后转头问道:“何事?”
“微臣不知,只知祝宫正传旨时十分着急。”那侍卫依旧是单膝跪在地上的,伍子胥没让他起身。
伍子胥思量了一小会儿,大约猜到了是齐国之事。随后他穿着便装就进宫了。他到了无忘殿主殿外面的时候,已经来了好几位大人,当然少不了伯嚭,说不定他是第一个到的。
那些朝臣见伍子胥来了,都恭恭敬敬的和他打招呼。
“诸位大人,大王传你们进去。”祝挪走到殿外,微微俯首传唤道。
随后那些朝臣便按照官职高低依次走进了主殿内。主殿内没有安排让各位朝臣坐下的地方,于是他们只得站在殿内。夫差坐在上面,看起来是波澜不惊,但其实内心已经不平静了。
朝臣们给夫差行礼之后便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除了伍子胥,其余所有朝臣穿的都是朝服,不过夫差并未责怪他。
“想必诸位爱卿已经听说了齐国国君身死之事了吧!”夫差缓缓开口。
有些朝臣的确已经知道了,但是还有一些人并不知道。满朝文武听了夫差说的话后,并没有感到惊讶,毕竟齐国国君的身体状况摆在那儿的,迟早都会死,不过是早晚问题。
“大王,您急着传臣等到无忘殿来就是为了此事?”伍子胥平静的问道。
夫差也不恼他,继续问道:“诸位爱卿,寡人近来很少关心齐国之事,对齐国内外了解甚少,所以想问问诸位,齐国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呀?”
伯嚭第一个站出来,笑嘻嘻的回答道:“大王,齐国如今恐怕是内忧外患,自顾不暇了。”伯嚭抬头看了看夫差,继续说道:“吕杵臼在暮年喜欢上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听说他临终时违背群臣立嫡长子的规矩,立最小的儿子为太子,把幼子吕荼托付给了两位重臣。”伯嚭直呼齐国先国君之名,毫无顾忌。
另一位拥护伯嚭的朝臣看了看伯嚭,接嘴道:“如今他才死不久,想必现在齐国大乱,其他诸国也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小公子恐怕是控制不了局面。”
……
夫差听着他们我一言你一语,然后在心中打着自己的算盘。
伍子胥一直没有开口,直到夫差问道:“伍相国,你也说说看!”
“臣只知战场之事,却不知朝堂之物。太宰大人对齐国真是了如指掌,这方面臣可是万万不及他的,所以臣没什么可说。”伍子胥明里暗里都对伯嚭进行了一番嘲讽。他现在已经知道夫差传他们进宫的目的了,就等着夫差自己说破。
“罢了,既然相国大人只知战场之事,那寡人便与诸位爱卿商议一下……”夫差顿了顿,“如今吴国国富民强,兵强马壮,正是扩张领土,称霸诸国的好时机。如今齐国内乱,我们何不借此机会……”
伯嚭听夫差这么说,真是高兴坏了,借此机会,自己保不齐又能收获点什么。
伍子胥往左边跨出一步,大声劝谏夫差道:“越王勾践吃饭不设两样以上的菜肴,穿衣不用两种以上的颜色,吊唁死者,慰问病者,这是想到利用民众伐吴报仇啊。勾践不死,必为吴国大患。现在越国是我国的心腹大患,您却不注重,反而把力量用于齐国,岂非大错特错!”
拥护伍子胥的那一伙人见状,纷纷站出来附和,也有一些不分派别的老臣站了出来。
夫差闻言很不高兴:“寡人此番传诸位前来,不是为了征求各位的意见,而是知会诸位爱卿一声。”夫差朝着四周忘了忘,见伍子胥还想说话,于是他赶紧接着说下去,堵了伍子胥的嘴,“伍相国,既然你说你只知战场之事,那么此番寡人便命你为将,带领吴国军队,攻打齐国,你可有异议!”
伍子胥继续劝谏道:“大王,请听臣一言,齐国不可攻啊!就算您当真想要攻打齐国,那也得先将越国给灭了,再行筹谋。”
“伍子胥,自寡人登上王位以来,你便处处与寡人作对,究竟寓意何为啊?”夫差将桌子上的那些文书一下子全部扔到了前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寡人此番已经下定决心,必要攻打齐国,一刻也不容缓,尔等为臣,寡人为君,你们只能……服从。”夫差渐渐平息了心中的怒火,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得极慢,但是却自带威严。
“臣之忠心,日月可鉴。”伍子胥斩钉截铁的说出了这八个字。
夫差又问道:“那寡人便再问你一次,若寡人命你为将,攻打齐国,你可有异议?”夫差站起来,狠狠的盯着伍子胥。
伍子胥不屑的哼了一声,道:“荒唐……若是大王命臣攻打越国,那么臣必定不推迟,但是攻打齐国,臣不去!”伍子胥狠狠的甩袖,然后大步走着离开了大殿,连基本的礼数都不顾了。
夫差此刻盛怒,但却不好再发作,那些看不惯伍子胥的朝臣,此刻是借着机会狠狠参了他一本。
夫差闭目想了一会儿,小声说道:“还得寡人亲自前去,唯有如此……寡人才能放心。”
夫差对在场的朝臣说道:“寡人决定亲自带兵攻打齐国,即日起……”夫差一个劲儿的说了一大堆话,那些朝臣愣是没敢说什么。
“祝挪,你即刻去相国府传旨……寡人即刻便要收回他的虎符。”
“诺。”祝挪小心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