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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迂回潜伏

上海篇

楔子

时间:上世纪六十年代某年某月,北京某部。

一栋外表灰色不起眼的大楼内,一个身穿一件洗的发白土布衣服年近五十的男子,弓着腰坐在二楼一处办公室里的一把木椅上,双眼凝视着窗外,他那双满是老茧的双手紧紧地握着一张早已被汗水沾湿了的证明:

经查:兹有××同志,原系国际特科“飓风”组织成员,曾在抗战时期协助我党地下组织在沦陷区开展工作。

特此证明

中华人民共和国某部特别人员管理处

一九六×年×月×日

为了这一纸证明,自己被当作国民党特务和迫害革命和进步人士的刽子手而蒙冤入狱五年。经相关部门多方调查核实,终于还自己一个清白之身。自己对五年的不白之冤没有任何怨言,尽管中共地下党员的身份已无法证实,但地下工作的要求,有时就是那么的苛刻和不近人情,本来自己就是货真价实的共产党员,但是造化捉弄人,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唯一介绍人早在抗战时就牺牲在上海。现在自己居然被认作是“飓风”组织的成员?这叫什么话?难道当初自己加入的真的如“犬”说的那样,自己的介绍人压根就不是中国共产党员而是另外一个组织的成员?只可惜这一切都已无法查证。自己的身份成了一个可能永远都解不开的谜团。然而,想想有的同志牺牲前连个真实姓名都未曾留下,相比之下,自己已经非常之幸运了。

当年许多与自己那样隐姓埋名,来自不同的地方,大家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斗在敌人心脏里,为了中国的抗战事业,都付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想想有的战友和同志连遗骨都无法找到,自己一个人苟且偷生活在世上,未免心中难安。自己还有一桩心愿未了:要为那些已经牺牲和至今下落不明又不知道姓名的无名英雄们,建造一座无名纪念碑。

两个月后,一座无名碑耸立在故乡郊外一处小山坡上,无名碑落成的那天,部里的代表来了、以前的老朋友也来了,面对庄严肃穆的纪念碑,几个人恭恭敬敬三鞠躬后举起右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碑上刻着:“黑影”、“鼠”、“牛”、“虎”、“兔”、“龙”等字样,都是些代号。他们都不是中共地下党,分别来自:德国、苏联甚至日本,在抗日战争中同样做出了不朽的贡献。历史不应该忘记了他们,他们同样也属于值得让后人缅怀的无名英雄。

到今天为止,自己夙愿已了,谢绝了有关部门的工作安排,该回到故土过一种安静平淡的生活了。

自己十几岁离开故乡,现在已临近花甲之年,故乡的山还是那样的绮丽、故乡的水还是那样的清甜、故乡的乡音听起来还是那样的亲切。一天清晨,自己拉着读三年级的小外孙的手,又来到无名碑前,思索了片刻,在碑上用刀片刻下了“蓝蝴蝶”三个字,小外孙看后好奇地问道:“姥爷,‘蓝蝴蝶’是蓝色的蝴蝶吗?”自己笑了笑摇摇头回答说:“‘蓝蝴蝶是’一个人,一个很美丽、很漂亮的大姐姐。”

“大姐姐?哦,我知道了。”

在无名碑前沉寂了片刻,嘴里又不自主地哼起了那首雄壮的歌曲:“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小外孙抬起头问自己:“姥爷,你唱的是什么歌呀?”

“乖孙子,姥爷唱的是国际歌。”

“姥爷,那个大姐姐会唱国际歌吗?”这个问题难倒了自己。

“蓝蝴蝶”是一个很美丽的姑娘,三十多年来,自己一直都忘不了她。她会不会唱国际歌?自己记忆当中好像没有听她唱过,不过留在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却是她含笑死在自己的怀抱里,死在中秋之夜,死在苏州城外的姑苏河畔的悲情一幕。或许她已经真的变成了一只蝴蝶,正在某处山谷或者花丛中翩翩起舞。只可惜,她是自己的对手也可以称之为敌人,倘若不是的话,那可能又是另一种结果的了。然而,历史是改变不了的。唉!今天是咋回事?往事全部都变得清晰起来?算了,还是回家去吧。

“牛牛,快和姥爷回家吃饭。”曾和自己一道并肩战斗在敌人心脏,相濡以沫的妻在山下呼喊着。

“兰妹,我们这就来了。”应了声后,拉着牛牛的手下朝山下缓步而行。

其实,中共地下党员也好,飓风成员也罢,这一切都变得并不重要。刀光剑影的时代结束了,但是,令自己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和那些无名英雄的传奇故事,在若干年后却被后人重新提起,供后辈们敬仰。

(一)

抗日战争时期的山城。

滂沱大雨从昨晚一直下到次日清晨,仍不见有停的迹象。天色阴沉,盘山公路上,几辆黄包车在大雨中缓慢行驶着。后面一辆黑色派克轿车突然加速超越,车轮飞速转动,伴随着一串串水花连同泥浆溅起,后面传来的是黄包车夫的连串唾骂声……

三十分钟后派克车驶入一处大院。一位器宇轩昂、目光坚毅、腰杆笔直,身穿崭新笔挺的国民党学员军服,二十挂零的青年人,足踏一双锃亮的皮鞋从车内跳下,紧接着,迈开矫健的步伐,步入一幢楼房的二楼左边,站在一间钉有“主任秘书室”门牌的办公室门外立正敬礼:“报告主任秘书,特训行动班学员林末寒奉命前来报到!”

长了个圆脸,年纪在四十开外,脸上咪咪笑着的中年人,他正埋头批阅着公文,当听到青年人响亮的报告声后即刻离座堆着笑迎上前去,“呵、呵、呵,是末寒老弟啊,戴先生刚刚还打电话来,问你到了没有?快快请进!”

门外的青年人又是“啪”的一声立正敬礼:“谢谢戴先生和主任秘书的关心!”然后径直而入。

中年人给他泡了杯热气腾腾还加了枸杞的绿茶递到他的手上说,“路上辛苦了!来,喝杯枸杞茶,清肝明目。”唤作林末寒的青年人接过茶后说了声谢谢!中年人坐在一旁,微笑着看他喝茶。

林末寒喝了两口茶后脸色焦急地问道:“主任秘书,我只是听教官说您有任务交给我,请问是何任务?”

“呵呵,末寒老弟一表人才!就是性子太急了!你先喝口茶,等会儿我带你去见戴先生。愚兄只是奉命召唤,具体是何任务,我也是不知道啊?!你是戴先生在警校时的得意门生,应该比我更了解先生才是啊!”

林末寒脸上一红,性子急也是特工一大忌,看来,自己还是不够老练,离一名优秀特工的距离还差一大截。主任秘书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笑着说,“老弟,就别太过自责了!走吧,随我去见戴先生。”

戴先生的办公室在楼的东边,俩人去到后,由秘书先行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秘书出来说:“戴先生有请二位!随我来吧。”

戴先生与自己在浙江中央警校读书时相比体态有点发福了,那张标志性的马脸威严中透露些许和蔼,下巴刮得铁青发亮,一身藏青色中山装,正襟危坐在一张靠背椅上,背后挂着一幅蒋委员长的戎装巨幅画像。林末寒进去后向戴先生立正敬礼:“学生林末寒见过戴先生,戴先生好!”

“不错!身体比警校时强壮多了,强将手下无弱兵!唐教官在你身上花费不少心血呀!”戴先生说。

“是!学生愚钝,承蒙戴先生教诲和唐教官点拨,方有末寒今天,末寒没齿难忘!必将铭记在心!”

戴先生哈哈大笑,对站在身边陪同林末寒前来的主任秘书毛人凤说:“善馀,你看看,几年不见,以前的学生大有追赶超越老师之意了,口齿也比以往伶俐得很哪,啊?哈哈……”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依我看,这都是局座教导有方啊!把校长的黄埔精神带到了团队里。特训班出来的个个可都是党国精英!”毛人凤赞道。

戴先生点了点头,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说:“人凤,开始吧。”毛人凤听后,从戴先生手里接过一张纸大声宣读:“军事委员会令:特训行动毕业班学员林末寒品学优良、成绩卓著,从即日起,晋升为少校。此令,蒋中正。”接着,又宣布:“兹委任林末寒同志为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直属别动大队沪宁杭情报组兼行动组组长。”

宣读完毕,林末寒从毛人凤手中接过晋升令和委任状双脚并拢敬礼,“学生感谢戴先生的提携之恩,必将肝脑涂地,誓死效忠党国!”

戴先生满意地点头说,“说得好!这才是我的好学生。等下你到倪处长那里报到,一切听从他的安排。”

“是!”

第三处的倪处长是个长得又高又瘦、精神矍铄、五十出头的军人,少将军服穿在他身上,依然显得松松垮垮的。毛人凤亲自把林末寒领来见他。

“报告处座,您的手下林末寒前来报到!”

虽说有戴笠面前的红人亲自领路,林末寒面对军统的老前辈还是显得很谦卑。倪处长瞥了他一眼,淡淡地挥手示意说:“哦,知道了,坐吧。”毛人凤朝倪处长拱拱手:“越泽兄,人凤已把人送到,告辞了!”接着又嘱咐林末寒说,“老弟,今后你就跟着倪处长好好干吧。”

倪处长的秘书把林末寒送到末尾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坐了两个人,一个胖子、一个一米八的高个子,秘书向两人介绍说:“这是新来的同志,姓林,是新任别动大队沪宁杭组组长。”“这位是行动处二科黄科长、至于这一位嘛,是二科李副科长。”秘书又把屋内的两个人介绍给林末寒。两个人对林末寒很热情,胖子黄科长让林末寒和高个李副科长面对面坐在一起,笑容可掬地说:“林组长,到我处是来锻炼的,大家都是特训班出来的,林组长还是警校高材生,又是戴老板的学生,我就不多讲什么了,老弟的工作倪处长自有安排。”林末寒第一天的工作就是在串门和认识同事中渡过。第三处司职行动,女同事很少,听说三处来了一个年轻又英俊老板又特别赏识的帅哥,其他处的女同事都借故过来看看。这一来,搞到林末寒有点不好意思了,倪处长赶紧叫秘书把其他处室的人请走。

晚上,处里在酒家为林末寒接风洗尘,大家都没有想到林末寒的酒量,连倪处长这个在酒场上身经百战的军统骨干都吃不消。最后秘书提醒说:“倪处长身体欠佳,林组长明天有任务,大家适可而止吧。”原本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平静下来。

白天那个白皙透红脸色,笑起来两边嘴角有个浅浅梨涡的女孩的容貌,在林末寒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她是哪个处的?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山城的第一晚,林末寒就是在回忆中借着酒性慢慢地睡着了。

(二)

第二天,雨终于停了。久违的阳光穿透了逐渐淡薄的云层,照射在山城的每一个角落,照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送来了初春的第一丝暖意。

林末寒在饭堂吃过早餐,于7时准时到达罗家湾局本部点卯后,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了第一天的工作。黄科和李副科长还没有来,他先去锅炉房提了一壶水,把每个人的杯子洗干净后倒上水,接着又把每一张桌椅用抹布细细地擦干净。黄科长是打着呵欠走进来的:“末寒老弟,你可来得真早哇!”林末寒笑了笑:“习惯了早起。”黄科长点点头附和说:“是啊,以前在特训班的时候,六点就起来出操,不管刮风还是下雨。现在有点惰性了,起不来啰。”两人聊了一会,倪处长的秘书走进来打断话说:“林组长,倪处长请你马上过去。”林末寒不敢怠慢,随着秘书来到处长办公室。

“小林啊,请坐!”倪处长很热情地招呼林末寒坐下。

“请问处座有何吩咐?”

倪处长走过来拍着他的肩亲切地说:“老弟昨晚真是海量,不错!”

“处座过奖了!处座才是酒中豪杰!只不过处座真人不露相罢了。”

倪处长哈哈大笑了一阵,又问他昨晚休息的怎样,然后才说到正题:“老弟,今天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一个人去完成。”具体是什么任务倪处长却没有说,只是吩咐自己的司机用车把他送到目的地。

林末寒去的地方离山城十几公里,沿途他看见有几辆押着犯人的囚车,前后驶入山脚下一座很大的院子里。院子的四周高墙环绕,墙壁是青砖砌成的,院子大门的两边由不少荷枪实弹的宪兵把守着。没多久,林末寒也进入了这个大院里。

下车后,一名挂上校军衔的指挥官走过来问他:“你就是特训行动班的林末寒吗?”

“报告长官!属下林末寒听从长官调遣。”

上校黑着脸指指前面一排队列冷冷地对他说:“你,排到最后去!”

林末寒敬礼后,小跑着站到一排穿着军服,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的队伍当中。这些人以前在特训班集体训练时都见过:有四个是电讯班的,还有五个是行动乙班的同学。只有他一个人是行动甲班的。所有女学员都分站在林末寒他们队列的两边。林末寒一眼就瞧见了昨天见过的那位梨涡浅笑的女孩也站在女学员队列里。两人的目光交接了一下,女孩朝他眨了两下眼。

从囚车上拉下七八个人,手脚均被麻绳捆绑,嘴巴被布条塞住,卫兵往每个人的头上罩上黑色头套,全部并排面对一堵灰青色的墙脚边跪下。上校手持一面小旗,大声对林末寒这排队列的学员说:“立正!稍息!立正!同学们,今天有一个神圣的任务交给你们。大家看到这些人没有?这些都是汉奸!今天同学们的任务就是为国除奸枪毙他们!记住!胆子要大,朝他们的脑袋上开枪。大家记住没有?”

“记住了!”

“给我说大声点!”

“报告长官!记住了!”

“下面,点到名字的同学出列!电讯班张远景、行动乙班赵志强,出列!”

两个挂上尉军衔的同学似乎有点害怕,慢慢吞吞走到上校面前,上校命令道:“你们两个把第一号、第二号解决掉。”卫兵把手枪交到两人手上。

唤做张远景的上尉拿枪的手直发抖地走到一号处决目标后面,赵志强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哆嗦、双腿发抖,上校挥舞小旗喝令道:“各就各位,预备!”“啪!”,枪声突然响了,原来是张远景紧张过头,不小心触动了扳机,早已上膛的子弹打在地上,冒起一股青烟。上校快步过来给了他一记耳光:“混账东西!”张远景带着哭腔说:“长官,我实在、实在下不了手。”上校瞪大眼睛,又给了他一记耳光:“混账东西!在战场上你肯定是个逃兵!你不枪毙他,我就毙了你!”张远景吓得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在口令声中闭着双眼开了一枪,这一枪居然打在一号目标的脖子上,一股又浓又腥的鲜血飞溅到他的脸上,张远景再也忍不住地吐了起来,连黄胆水都吐出来了。一旁观看的不少女生尖叫着用手遮住双眼。赵志强的一枪打得更加离谱,打在二号目标的背部,目标痛得在地上打滚。上校火冒三丈走上前来一脚踹在赵志强的屁股上:“丢人现眼的混账东西!党国军人的颜面都让你两个给丢光了!滚!”两个人极其狼狈地跑回队列。卫兵走上前来朝两名汉奸头上补枪。

“行动甲班林末寒出列!”

林末寒面无表情跑到他面前敬礼,“报告长官!属下林末寒接受任务,请吩咐!”

上校点点头,“我命令你处决三号、四号目标!”

“是!”林末寒应声转过身子,跑步来到离三号目标一米远的地方,接过卫兵的手枪举枪瞄准目标的后脑勺,“预备!射击!”上校的话音刚落,“啪”!的一声过后,三号目标的后脑准确无误地被击中,带着血和脑浆的子弹旋转着从前额穿出,身子向前倒地,一枪毙命!检验官弯低身子检验后朝上校点点头。

上校依旧绷紧着脸高喊道:“继续执行。预备,射击!”林末寒面不改色地回过头来一枪解决了四号目标。然后跑步到上校面前敬礼:“报告长官!属下林末寒完成任务。”

上校回敬军礼后拉着他的手说:“大家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们学习的榜样!这位林末寒同学在特训班的时候成绩非常优秀,今天他的表现大家都看到了,还剩下三个汉奸尚未处决,有哪个同学可以像他那样完成任务?”

“报告长官!电讯班学员方怡梅保证完成任务。”清脆的女声响起,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原来正是那位嘴角长了一对很诱人的梨涡,让自己暗暗惦记着的女孩。林末寒友善地朝她微微一笑。方怡梅跑步出列,上校有点不相信地问她:“军中无戏言!你真的能够完成任务?”

“报告长官,如不能完成任务,甘愿军法从事!”回答得干脆利落。

“很好!你即刻把余下的汉奸解决掉!”

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这个胆子大长得又美丽的女孩。方怡梅快步上前举枪对准第五个目标的后脑,扣动了扳机,目标随着枪声倒地,双脚抽动了几下后便一动不动。

上校带头鼓起了掌,掌声中其余目标被一一解决。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毛人凤正透过窗户观察着外面的一切。他也情不自禁地为方怡梅鼓起了掌。看来,戴老板下达的任务就得靠这两个后辈小生去完成了。

林末寒代号“捕蛇人”,方怡梅代号“黄莺”,三日后赴上海执行“一号除奸令”,首要任务是除掉军统叛逆李元哲,然后务必获取“天皇密令”的具体内容并伺机长期潜伏,开拓一条秘密情报渠道同时在暗中开展除奸和策反工作。军统局掌门人戴先生亲自把委员长签发的“除奸手谕”交到林末寒手中嘱咐道:“末寒哪,此番是你和方小姐第一次执行任务,你们到了上海后,假以夫妻的名义来完成此项使命。据密报,中统苏沪区副区长苏步云已经叛投‘七十六号’,你们千万要小心!那个曾经留洋美国的李元哲是个破译高手,务必要想办法把他除掉并毁掉密码底本。还有,委员长口谕,对‘七十六号’一号人物李慕白尽可能予以策反,据可靠情报:李本人有投靠党国的迹象。只是我本人对他的身份存有疑虑,他可能既为日本人做事,又暗地里帮助共产党。你们要彻底地摸清他的底细。”

听完戴先生上述一席话后,林末寒红着脸望了身边的方怡梅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戴先生,学生保证完成任务,只是这假以夫妻─”

戴先生立即打断话说:“这个任务你一个人完成不了!有方小姐从旁协助,方能顺利完成任务。记住!这次任务非同寻常,委员长非常重视,所以只能成功绝对不能失败!一旦失败只能以身殉国!此外,你们两个可能要在上海潜伏很长一段时间,要完成任务必须取得对手的信任,再伺机行事。你们两个的真实姓名,我已在特训班的花名册上作了特殊处理,行踪只有我和毛秘书知道,对外宣称,你们已经被送往美国培训。我已让美国站的肖站长添加了你们两个人的名字。还有,千万要记住!在上海你们的接头暗号是:老板,你这有没有进口的泰国米?如果对方回答有,你就说我要一百斤;对方再回答只剩下50斤,那么他就是你们要接头的同志。还有一点也要记住:就是绝对不能和上海区、上海第二区的同志发生联系!当前党国面临内忧外患,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委座说了,你们就是党国派往上海执行最高秘密的最忠诚卫士,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份绝密情报:上海区已经与总部失去联系3天了!我说的话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戴先生。”林末寒和方怡梅异口同声地回答。

林末寒和方怡梅从戴笠位于中山二路的公馆出来后,被连夜送往蓉城,再由蓉城乘军机抵达安徽国统区,然后乔装打扮乘汽车抵达杭州。

此时的杭州早已沦陷到日本人手中,街上挂满了膏药旗,到处有日本兵和伪警察巡逻。“七十六号”为了对付国民党军统和中统特务机关,在杭州设立了杭州区。新任区长裴万昌是个老奸巨猾的特工头目,又是日本人身边的一条恶犬,由于前不久他带人一举侦破了军统杭州站,受到了“梅机关”影佐机关长的心腹杭州分机关负责人畦田大佐的赞赏,很快由副区长提拔为区长,公开身份是杭州伪警察局第一副局长、保安团第一副司令。

林末寒和方怡梅刚入住西子湖畔有名的“楼外楼”旅馆,没多久就被人密报于裴万昌。或许是两人富家子女打扮、出手大方引起了特务的注意。敲诈勒索对这些汉奸特务而言是家常便饭。此时裴万昌刚刚过足了大烟瘾,接到手下“二歪子”密报后从榻上一跃而起:“走,弟兄们!随我去瞧瞧,来的是什么货色?”

方怡梅的美色和打扮,裴万昌是瞧了一遍又一遍:如青葱般的手指上戴着的白金钻戒,耳垂吊着的大金耳环,还有那张如鲜花般娇艳欲滴的鹅蛋脸,裴万昌不停地咽着口水,心里却淌着坏水:真是他娘的绝色美人!与这样的美人睡上一觉,就算马上死了都值得!看她这身打扮不是大富人家必是官宦之家的小姐。当看见西装革履、举止大方、英俊潇洒的林末寒时,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他嘿嘿笑着拱拱手:“请问先生和小姐高姓?来自何处?来杭州有何贵干?我是这里负责治安的,姓裴。”一手下讨好地向林末寒、方怡梅介绍裴万昌说:“他就是我们警察局的裴局长。”

林末寒拱手还礼说:“久仰裴局长大名!在下姓柳名飞雨,福建人氏。”又指着方怡梅介绍说,“这是贱内,姓苏,单名一个雅字。我俩新婚没多久,准备前往上海度假,没想到惊动了局长大人,还请多多包涵!”

“哦?原来是柳少爷和少夫人,失敬、失敬!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二位这身打扮不安全,要不,搬到我那去住,如何呀?”上个月有个来自广西的富家公子和小妾,就是被他软硬兼施骗到了他的府上,男的被毒死、女的被他糟蹋两天两夜后,被投入钱塘江活生生给淹死了。身上财物被席卷一空。这次他又想故伎重演。林末寒早就看穿了他的鬼把戏,笑着说:“贵处的畦田大佐是在下叔父的挚友,我原本是投奔他的,不巧他到上海去了。”

裴万昌听后,不由惊出一身冷汗!眼前的年轻人竟然说出了自己上司的上司的名字,但是他又不太相信,回头示意手下打电话找来畦田大佐的助理。二十分钟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年纪四十岁上下的日本人走了进来。

裴万昌点头哈腰地向来人行礼:“太君,就是他说要找大佐。”裴万昌指指林末寒。来人瞥了一眼林末寒,傲慢地说:“你的,找大佐的,有什么事的?”哪知,林末寒却对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流利的日语:“库尼七哇(你好)……”,来人即刻换了一张面孔,笑着拍着林末寒的肩膀对裴万昌他们说:“哟西,这位柳先生的叔父是大佐的好朋友,你们的,不许为难他!不然死啦死啦的有!”裴万昌这下相信了,眼前这个主不但不能动,要是少了根头发自己的脑袋可能都保不住。于是拼命点着头说:“请渡边太君放心!小人一定保护好柳公子和夫人。”原来畦田的助手叫做渡边四郎,他又对林末寒说,“飞雨君,你的,就在这住下,费用的,统统的由警察局的支付。大佐今晚就会从上海回来的,到时我的告诉他。”两人客气了一番,林末寒请他和大佐晚上一块用餐。裴万昌留下两个警察在外保护,自己灰溜溜回去了。回去后,二话不说把“二歪子”抓来一顿好打。

裴万昌等人走后,方怡梅很好奇地问道:“诶,你怎么会懂得日语?

“我在特训班的时候跟教官学的。当时我想:学好日语以后跟日本人打交道肯定会用得上。”

“那你所说的柳飞雨到底有没有这个人?我怕万一”。

“这个你放心好了,柳飞雨确有此人,几年前他死在外边了,只不过他的父母还不知道他死了。他的叔叔是个爱国商人,早年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与畦田大佐是好友加同窗。为了完成此次任务,我曾经找过他,他也答应配合。所以,戴先生才同意我顶替柳飞雨。说来也奇怪,我长得跟柳飞雨还真就像是对孪生兄弟,表面看上去,简直就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先取得畦田的信任依靠畦田接近目标,这就是我的想法。”面对方怡梅的担忧,林末寒做了一番详尽的解释。

(三)

晚上掌灯时分,身穿米黄色中山装、留着仁丹胡、一副斯文学者模样的秃顶男人在渡边的陪同下,来到林末寒和方怡梅下榻的房间。林末寒早就摆下了棋局在等候他。

“哈哈哈,飞雨贤侄,看来你和你的叔叔一样了解我呀。”仁丹胡一眼就瞧见了桌上摆着的围棋盒子。

“侄儿见过大佐!”林末寒恭恭敬敬地行礼。

仁丹胡正是畦田大佐,他从上海返回杭州后,渡边就向他报告了一切。柳飞雨的叔叔柳宗迟是自己大学同窗加好友,当初,要不是柳宗迟出手相助,自己别说念大学早就病困潦倒不在人世了。大学毕业后,柳宗迟在东南亚一带经商,抗战爆发后回国一边经商一边暗中资助国共两党抗击日本侵略者。畦田则参加了“圣战”。听说好友的侄儿到了杭州,连饭他都顾不上吃,驱车来到“楼外楼”。

看见“柳飞雨”林末寒这般客气。畦田上前握住他的手说:“贤侄,我和你叔父宗迟君乃莫逆之交,你我不是外人,就叫我叔叔吧。”畦田的中国话说的很顺溜。

“飞雨见过叔叔!”林末寒脑子转得很快。

方怡梅也乘机说:“叔叔,你们先手谈吧,我去吩咐他们准备晚饭。”

畦田高兴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说:“好好好!今天我太高兴了!看来得一醉方休了。”

渡边赶紧摆好棋盘,林末寒说:“叔叔请!”畦田也不客气,执子飞挂一角。林末寒的出手却让他大感意外:“贤侄,围棋的开局有句古话说得好:金角、银边、草肚皮。你为何要逆其道而行之?”林末寒的起步手法居然是在棋盘中央定位落子。即术语上称之为“草肚皮”。林末寒笑着说:“叔叔请接着下,到时便知。”两人你来我往,下得难分难解,突然畦田哈哈大笑指着棋盘说:“贤侄,你输了。”林末寒等他落下一子后,即刻在另一处落子:“叔叔请看。”畦田仔细一看,有点不相信地说:“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本来这一片明明是死棋,经贤侄这手一下,不但起死回生还包围了我的棋子,这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手法,贤侄用起来比宗迟君更加炉火纯青。真是后生可畏呀!”

林末寒谦虚地说:“叔叔路途劳累,下围棋是脑力活,小侄侥幸赢了。该吃饭了。”

方怡梅让人把准备好的杭州美食端了上来,有:西湖醋鱼、莼菜肉片汤、龙井虾仁等地道名菜,都是畦田最喜好的。酒是绍兴女儿红,畦田拍着双手赞道:“搔—达(对)、搔—达贤侄知我也。这绍兴女儿红乃补酒,最适合女人生孩子后进补。”看来,畦田不愧是个中国通中国话也说的非常地道。林末寒暗暗赞道。酒过三旬、菜过五味,畦田带着醉意问道:“不知贤侄如今在何高就?”林末寒听后,从内衣掏出一封信说:“说来惭愧!小侄自大学毕业后,工作至今无着落。本想到上海,既然叔叔现在提起,小侄倒想在叔叔的手下讨碗饭吃。这是叔父写给您的信。”畦田接过信仔细看过后,说:“原来如此。贤侄既然懂得我大日本国语言,恰好我这里缺一名翻译官,若不嫌弃就请贤侄屈就此职务,只是大材小用,有点委屈贤侄了。”

“能在叔叔的手下谋份差事是侄儿的福分,岂有嫌弃之理?!”林末寒的回答让畦田非常之受用。老奸巨猾的畦田对林末寒的来历深信不疑,柳宗迟的亲笔信无疑起了很大作用。

吃完饭离开时,畦田握住他的手说:“贤侄,明天我派车来接你过去,你这几天的费用我会叫人支付。好好休息。再见!”

送走畦田和渡边走后,方怡梅对他说:“末寒,我们不是要去上海吗?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苏雅,你可知道畦田和上海那边是有联系的?据内线传出的消息,影佐即将对‘梅机关’作调整,畦田是他的心腹,估计很快他就要调回上海。如果我们现在就到上海很容易让‘七十六’号的人盯上。所以,我决定临时改变计划,留在杭州。我想,戴先生会理解的。”

“你倒好,有个翻译官的工作,那我干什么呢?”

“苏雅,你注意到没有?那个裴局长是日本人手下一条恶犬,有他在可能会对我们不利,我想让你摸摸他的底,暗中把他干掉。”

一提到裴局长,那双色迷迷、不怀好意的嘴脸,立刻浮现在苏雅眼前。她冷笑着说,“就算那个姓裴的不是日本人的走狗,看他的样也不会是个好人!我一定要替杭州的父老乡亲们除害!”

“对了,从明天起,你要把我当成是柳飞雨,不能再叫我末寒。你就是我柳飞雨的新婚妻子苏雅。”林末寒提醒道。

“你不说,我还真不习惯呢。”苏雅撇了撇嘴。

“这不是习不习惯的问题而是一定要习惯,而且不能让外人看出任何的破绽。”柳飞雨正色道。

“得了吧,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用不着你这个老师来调教我!”苏雅噘起了嘴巴。

“那还用说吗,我柳飞雨的老婆肯定比一般的人都要聪明。”

“呸!哪个是你的老婆?尽想占人家的便宜。”苏雅扬起拳头打在林末寒身上。

“呵,别闹了!时候不早了睡吧。”林末寒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把台灯熄灭。虽说俩人同睡在一张床上,这是为了掩人耳目。林末寒按照事先的约定,并没有越过中间的界限。他心里就想着早日完成任务,根本不会去考虑儿女私情。但是另一边情窦初开的苏雅却芳心蹦蹦乱跳,林末寒早就睡着了自己却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睡。她明白:自己已经爱上眼前这个躺在身边另外一侧的男孩了。

大早起来,吃过早饭后,畦田派来一辆车,把俩人接到“梅机关”杭州分机关所在地“大华贸易公司”。畦田公开身份是该公司的经理。此时,军统杭州站于两个月前因叛徒出卖而被捣毁,站长王宗圣被“七十六号”逮捕后,被秘密送往上海关押在宪兵队看守所。副站长肖作林因不愿投靠日本人,已杀身成仁为党国尽忠,脑袋被挂在杭州武林门外的一根电线杆上示众。

死的死、逃的逃,军统杭州站几乎全军覆灭!柳飞雨(林末寒)没有任何依靠只能自己见机行事。此时他的对外身份是大华贸易公司的首席经理助理兼秘书。

时间慢慢地过去了好几个月,转眼秋天到了。柳飞雨虽说在畦田身边,但却始终无法接触到机密文件,看来畦田对自己仍怀有戒备之心。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相信自己一定会获取畦田的完全信任。

这天一早,畦田吩咐他和自己一块到火车站接上海来的特使。

特使是个很严肃的老头,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到了办公室后,特使让畦田叫手下全部集中到会议室,柳飞雨在一旁充当特使的翻译,把日语译成中文。特使扫了一眼众人,宣布:“军部命令:从即日起,畦田玉秀大佐任沪西分机关机关长,杭州分机关代理机关长一职由渡边四郎中佐接任。渡边中佐即日晋升为大佐军衔。工作两日内交接完毕,不得有误!”宣布完毕后,一大群属下和汉奸们头目都一起分别向畦田、渡边道贺,祝贺他俩高升。裴万昌一副奴颜婢膝的样:“畦田太君和我们共事多年,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小人特地在“西子酒家”备下酒席,恭送特使先生和畦田太君还有恭贺渡边太君。”畦田笑着竖起大拇指对他说:“哟西!你的,对大日本帝国忠心大大的!”

当晚,柳飞雨也出席了酒宴。畦田还把他介绍给特使认识,流利的日语连特使都对他刮目相看。特使竖起拇指说:“飞雨君,你的,只要为中日友善作出贡献的,我的一定会在课长面前保举你的。一句话:大官的,大大的有得干!”柳飞雨心里很清楚:特使所说的课长就是“梅机关”的创始人—首任机关长影佐。此人毕业于东京大学政治科,曾任参谋本部中国课课长、关东军参谋本部第二课课长,是汪伪特工总部“七十六”号幕后的太上皇。如果能取得他的信任,那么对自己完成任务将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想到这,柳飞雨站起来连续敬了特使三杯酒以示感谢。席间,已有三分醉意的特使打开了话匣子,对畦田说:“畦田君,你可知道军部原本是不批准你出任沪西机关长的。军部的人选是井上君,他在河南搞了不少让军部大员感兴趣的东西,好在你最近成绩不错,把军统杭州站给破获了,是影佐课长据理力争,军部最后不得不同意了他的举荐。”畦田听后骂道:“八格!井上村夫这个老混蛋!他们‘兰机关’老是和我们处处作对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一旁的柳飞雨听见“兰机关”三个字后,内心不由自主一动:以前曾听教官说过,隶属日本内务省有四大谍报机关,它们的代号以岁寒四友命名,分别是梅机关、兰机关、竹机关和菊机关。兰机关比梅机关还要神秘,梅机关的总部已由上海迁往北平,兰机关的总部在那至今都还未摸清,但是对井上村夫柳飞雨并不陌生,他是兰机关河南许昌分机关机关长更是兰机关负责人和知鹰二中将手下为数不多的得力悍将。兰机关主要是负责华南两广情报,策反两广军政要员李宗仁和白崇禧。而许昌分机关专门负责收集河南中原等地区的经济、人文地理、政府机关的情报。和梅机关的性质一样,两者都隶属于内务省下对华特别委员会领导。由此看来,梅机关和兰机关虽说共属同一系统却像国民党军统和中统那样相互倾轧、暗中较劲、各司其职的日军特务机关。

畦田和特使的话题挑起了柳飞雨的兴趣,只听特使又说:“畦田君,这正是课长要把你调至上海的原因。梅机关绝对不能输给兰机关。”畦田点点头说:“请转告将军,回到上海,我畦田绝对不会辜负他的期望和栽培。”

特使这时很兴奋地站起来,提议说:“诸位,为了中日永远友善,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宏伟事业,我提议,大家干杯!”到处是一片碰杯声。最后,众人酩酊大醉、尽兴而归。

第二天一大早,裴万昌的管家惊恐万分地来到杭州市伪警察局报案:原来,昨晚裴万昌回到家后,乘着酒兴来到被他抢来的三姨太房里过夜。哪知,大家一觉醒来,一直不见老爷和三姨太走出来吃早餐。管家只好带人走入三姨太的寝室,只见流了一地的血,裴万昌赤身裸体倒在地上,下身那根传宗接代的玩意居然叫人割了!三姨太也不见了踪影。接报后,伪警察局局长不敢怠慢赶紧报告与畦田和渡边。畦田获悉情况后,心里暗自偷笑:裴万昌好色、强抢他人妻女做自己的老婆是出了名的,看样子,是让那个仇家给干掉了。适逢乱世,这种案子畦田根本没有兴趣,在他眼里裴万昌这种人死了跟死了条狗差不多。想到这,畦田让手下发点抚恤金把裴万昌的管家和家人打发走了事。破案一事就交给警察局去办,他得赶紧和渡边办完交接手续,带着柳飞雨赶赴上海任职。

柳飞雨当然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他很佩服苏雅的胆量,孤身一人独闯虎穴,手刃汉奸,为民除害。苏雅告诉他,“自己杀掉裴万昌后,决定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把他抢来的三姨太连夜送过钱塘江。三姨太已离开杭州投奔亲戚去了。”

“雅妹,我觉得你呀就像是一位女侠!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

“女侠?我在你心里真的就像个女侠?”苏雅扬扬眉说。

柳飞雨使劲地点点头。任何一个女人,不管你是哪个年代的女人,都爱听赞美之词。苏雅也不例外。

在那个时代,顶天立地的英雄和为民除害的侠士,永远是百姓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苏雅刺杀裴万昌救走三姨太的故事很快在大街巷尾流传起来而且披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听说前天晚上,一个蒙脸女侠从天而降,那个赤身裸体的色鬼喝了很多酒正想干坏事,被女侠一剑挑落床下跪在地上,女侠说:你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就算到了阴间也还是要干坏事!说完手起剑落把色鬼的那根造孽是非根去掉了。”究竟当晚的真实情形是怎样,由于苏雅一直不愿说,也就无从了解。有些事没必要知道真相或许更好。裴万昌的死,杭州伪警察局那边认为是来自军统方面的报复,而渡边和畦田则是持一致意见:裴万昌因色起祸,被仇家所杀。茫茫人海,何处缉凶?这个案子自然成了一桩无头案。

(四)

畦田在杭州多停留了一天,柳飞雨没想到他在杭州居然有个中国秘密情人凌霜。凌霜姓韩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长长的睫毛、身似柳腰、皮肤白皙。这么个人见忧怜的可人儿,怎么就委身于大了她二十岁还有多的畦田呢?柳飞雨百思不得其解。畦田嘱咐苏雅让她和凌霜结伴乘火车先行,他和柳飞雨随特使另乘专车走沪宁杭公路往上海。如果给上头知道他有个中国情人,即刻会被削去军衔再遣送回国。畦田舍不得丢下她,尽管自己在日本北海道有个结发妻静子,但是他却深爱着凌霜,必要的时候他甚至可以为她牺牲一切。

上海是个繁华的大都市有着“东方巴黎”的美誉,既是富人醉生梦死的十里洋场,又是青洪帮等帮派实力割据的角力场。自从被日本侵华日军铁蹄占领之后,不少青洪帮的老大纷纷背弃国民党重庆政府投靠了日本人,继续为非作歹、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与日本侵略者一道在上海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血雨腥风。

畦田视柳飞雨为自家侄子,带着他来到上海就任梅机关沪西分机关机关长,并让柳飞雨侯任机要秘书一职。沪西分机关主管“七十六”号。在欢迎晚宴上,柳飞雨见到了让国民党特工闻之生畏的“七十六号”的一号、二号掌门人丁力生和李慕白。丁力生因纵欲过度显得形体瘦削、脸色青黄;而李慕白则恰恰相反,长得身材高大、肥胖,脸色红润。此人早年就读于国共合办的上海大学,最早是中共地下党的通讯员,特科除奸队员,后叛投到中统,因内部斗争成为了牺牲品,出狱后一气之下投靠了日本人,成为了汪精卫、周佛海手下一名干将与军统叛逆原第三处处长丁力生共同执掌汪伪特工总部上海人称“魔窟”的“七十六号”。重庆方面一直想除掉两人,但始终没有成功,反倒让“七十六号”软硬兼施策反了不少国民党特工。和这些人物打交道,一定要慎之又慎,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柳飞雨在心里默默地提醒着自己。

柳飞雨对李慕白的第一印象,就是此人脸上常常地挂着笑对自己非常的客气。至于另一个对手丁力生,脸上不苟言笑,一副城府很深的样。他与李慕白虽说都是从国民党阵营叛变过来的,但是两人为了夺取“七十六号”掌门人的位置,经常明争暗斗、相互拆台。柳飞雨深思熟虑后作出了个重要决定:拉李慕白为己所用以此抗衡丁力生。

柳飞雨的出现,丁力生是起了疑心的。一个来历不明的中国人担任畦田的机要秘书,作为资深特工头子,他有理由怀疑一切来历不明的人员都是对手派来的奸细,然后就是收集证据来证明自己的判断。“七十六号”第二处第一副处长处长邓石山是丁的心腹,他按照丁力生的意思,暗中探查柳飞雨的底细。

似乎老天也在考验着柳飞雨本人,在他来上海后的第五天,丁力生手下的情报处长李元哲把一封情报送到了丁的案头上:飞鸟报告:山城方面,近日有两名人员突然失踪,去向不明。一个叫林末寒另一个叫方怡梅。飞鸟是潜伏在军统内部的“七十六号”特工。丁看后,马上把柳飞雨与林末寒联系起来,柳飞雨是畦田的人自己不能随便动他,怎么办呢?他苦思冥想了一个上午,也没有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查明柳飞雨是不是林末寒,又可以做到不惊动目标。最后他还是决定把情报交到邓石山手中,由他全权负责密查此案。邓石山接到电话来到他的办公室,等他看过情报后,丁力生叹了口气说:“凭我的直觉,柳飞雨非常的可疑!棘手的是,他是畦田的人,我们不能随便动他。”

邓石山天生一双老鼠眼,只见他的眼珠子嘀溜转了一圈一个主意蹦了出来:“主任,这几天畦田不在上海,我们可以通过宪兵队把柳飞雨抓起来,由我亲自审讯,不愁敲不开他的嘴巴。”丁力生不是没有考虑到借宪兵队的手来查柳飞雨,他担心这一来,就把畦田给得罪了。邓石山知道上司忧虑什么,压低声说:“主任,只要柳飞雨到了我手上我就可以查出他的老底。到时,证据摆在那,就是畦田也奈何不了我们。”丁力生想了想,又问:“倘若柳飞雨不是林末寒,那如何是好?”邓石山回答道:“这也无妨,我们就一口咬定说是宪兵队的主意,让畦田去找他们。”丁力生这才咬咬牙下定决心说:“好,就照你的意思办。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柳飞雨一点都没有觉察到,丁力生这么快就在暗中派人调查自己,危险随时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这天,上海的天气突然变冷,几天前畦田恰好去了北平述职。下班后,柳飞雨刚走出大门,一辆军车开到他面前,一名大胡子日本宪兵跳下车拦住他厉声问道:“你是柳飞雨吗?”柳飞雨点点头。“我是宪兵队的,跟我走一趟吧。”柳飞雨脑子飞快转动起来:难道自己身份暴露了?应该不太可能。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暗中搞自己。想到这,他对大胡子说:“我可以打个电话吗?”大胡子冷冷地说:“少啰嗦,快跟我走!”车上又跳下两个宪兵,一人抓住他的一个胳膊把他推搡上车。

军车把他带到上海沪西宪兵分队,下了车,大胡子对迎上来的邓石山说:“人已带到。”宪兵把柳飞雨交给邓石山的手下。邓石山吩咐给柳飞雨带上头罩,戴上手铐,押入一辆伏尔加后迅速离开宪兵队。此刻,柳飞雨判断自己被“七十六”号秘密逮捕了。“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呢?”柳飞雨不怕死,只是任务还未完成,正所谓: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不甘心就此束手被擒、坐以待毙。苏雅暂时和凌霜住在百乐门饭店一间包房里,柳飞雨住在极斯菲尔路特工总部宿舍,苏雅不可能知道自己被捕。现在能够救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让畦田知道自己被“七十六”号密捕了。眼下只有看一步走一步见机行事。

柳飞雨被带到审讯室后摘除了罩在头上的头套。高高在上的邓石山皮笑肉不笑地说:“柳飞雨,不,应该称呼你为林末寒才对!”柳飞雨听后,心里一怔:看来是自己内部出现了奸细。不除去奸细以后自己还会有麻烦。

“嘿嘿,林末寒,你是不是山城那边的戴雨农派你过来的?快说!”邓石山瞪大双老鼠眼问。

“你可能搞错了,我不姓林,什么是山城过来的?我没去过山城,也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是福建人,姓柳,以前曾经是厦门大学的学生,现在我是沪西分机关畦田大佐的机要秘书。”柳飞雨很镇定地回答。

邓石山听后暴跳如雷,一拳砸在审讯桌上:“看来不动刑,你他妈的是不会招的了!来呀,给我用刑!”

“哼!你可以给我用刑,但是,你别忘了,我是谁的人!?畦田大佐是不会放过你的!”柳飞雨昂着头怒视着他说。

啪、啪、啪……皮鞭如雨点般落在柳飞雨的身上,很快浑身上下就变得鲜血淋漓起来。柳飞雨紧咬牙关,一句话都不说。

应该来讲,邓石山多少还有点顾忌畦田的面子,不敢给柳飞雨动用:“炒排骨”、“坐飞机”、“睡钉床”、“鼻孔灌辣椒水”等“七十六号”的招牌大刑。万一把人给整死了自己恐怕也脱不了关系。柳飞雨被打昏过去后,邓石山只好下令把他关押在大牢里。一般的人,一顿皮鞭下来早就求饶了。看来这个柳飞雨真是根硬骨头,不好啃呐!

柳飞雨被抓的消息,被邓石山手下一名叫做梁万里的人偷偷报给了李慕白,此人是李慕白的心腹,平时受了不少邓石山的气,这次是个出气的好机会。李慕白听后大为震惊:丁力生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动畦田的人?!想到这,他即刻抓起电话要通了北平“梅机关”影佐机关长的电话,通过影佐找到了畦田。畦田听后勃然大怒,当下就对李慕白说:“我马上回去,不许对柳飞雨再动刑!”接完电话后,老牌特务头子“梅机关”的机关长影佐摇摇头说:“畦田君,我建议你先别插手此事,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你手下那个机要秘书柳飞雨,根据‘七十六号’提供的情报来看确实值得怀疑。”

“课长,那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去管这件事?”

“不!我的意思是,那个柳飞雨必须能够证明他不是山城派过来的,他就叫做柳飞雨而不是叫做林末寒。”

“我明白课长的意思。您是说,只要柳飞雨能够证明他自己并不是林末寒,我再出面干预?”

“是的。这样你将一举三得。”

“课长,此话怎讲?”

“畦田君,你想想:柳飞雨只要证明了自己的确不是林末寒,也就避免了留下隐患,这是其一;其二、从这件事由此你可以看得出来,李慕白和丁力生哪个是你值得去信赖和深交的部下;其三、你可以在柳飞雨证明自己清白之后,惩治凶手再把柳飞雨救出来。这一来即铲除了异己又得到了绝对忠心于你的部下。”

“哟西!感谢课长的点拨!”畦田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柳飞雨被关押在“七十六号”普通牢房里,并没有关押到市郊专门收押政治犯的秘密监牢里。等他从昏迷中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上。

虽说自己遍体鳞伤但都是些皮肉伤,万幸的是没有伤到筋骨。据说:“七十六号”的鞭刑非常厉害,有的人挨鞭后,看起来皮肉完好无损,实际上里面筋骨皆断。后一种便是如柳飞雨般。柳飞雨的特殊身份,让执行鞭刑的刽子手不敢动真格。

有个络腮胡囚友从角落挪到他身边关切地问:“小老弟,是刚刚进来的吧?”柳飞雨点点头,络腮胡递过一碗水给他:“喝吧,动了刑喝点水会好些。”柳飞雨接过碗,用感激的目光望了一眼他,然后一口气把水喝干。通过交谈络腮胡告诉柳飞雨:自己是因为生活所迫,抢劫了米店被抓入狱。“看小老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不会是干偷鸡摸狗、打家劫舍之类的事进来的吧?”柳飞雨苦笑着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犯了那条王法进来这里?”络腮胡安慰他说:“我恐怕是出不去了,你不同,只要有人交保,你就可以出去。”柳飞雨似乎太累了,闭着眼不再说话。络腮胡的谈话的兴趣似乎很高,他问柳飞雨:“敢问小老弟是哪里人?”柳飞雨即刻警觉起来,回答说:“我是福建人。”络腮胡接着又问:“老弟在上海是干什么的?”柳飞雨淡淡地说:“没干什么,只不过在公家混碗饭吃而已。”“这么说,老弟是政府职员了?”络腮胡惊讶地问。柳飞雨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络腮胡突然小声地说:“看不出老弟是个爱国人士,我最敬佩你们这种人!敢于反抗当今的政府。现在是日本人当道,中国人大都跑到那边去了留下来的正直人很少。”柳飞雨面无表情大声地分辨:“我不是什么爱国人士,也没有反抗当今政府,我对政府并没有什么看法。我不是因反抗政府进来的,我是被小人陷害入狱的!”

络腮胡一时语塞,之后,他自作聪明地说:“我明白了。看来,小老弟不太相信我,虽说我是个抢劫犯但也是个有良心的中国人,我看老弟像是那边的人,我……”柳飞雨很气恼地打断话说:“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是你说的那边的人,你要是再乱说话,别怪我不客气!”络腮胡知道自己的蹩脚戏演砸了。

柳飞雨已经在牢房里呆了三天,邓石山再也没有提审过他,络腮胡也灰溜溜地出去了。没想到到了第四天一大早,畦田亲自来看他:“贤侄,委屈你了!”柳飞雨知道畦田故意躲着自己,于是他说:“叔叔,我不会为难你的,我知道你也不太相信我,这没有关系。”

“贤侄,言重了!我是相信你的,只不过上面知道了这件事,现在你需要的是耐心等候。”

“叔叔,你可以让他们拍下照片去问我的家人。也可以去厦门大学提取我的毕业相片作对比。”

畦田眼睛一亮,点点头说:“好,我这就让他们马上办。对不起了!还要委屈贤侄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叔叔不必自责,我相信他们会还我一个清白的。”柳飞雨很自信地说。

“七十六号”即刻派两路人到福建,一路去柳飞雨家,另一路到厦门大学。大概两个多星期后,畦田和李慕白亲自到牢房把柳飞雨接出来。李慕白向他表示歉意:“柳秘书,我为手下的粗鲁行径向您表示万分的歉意!我已经把策划此事的邓石山立刻革职查办。”

原来,畦田回来后把柳飞雨被捕之事告诉了苏雅。苏雅非常担心,她找了个机会,来到军统上海站一个秘密据点“三和公司”,与老板同时又是负责人的程其锐接上了头。在密室里,苏雅表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的同伴已经入狱,估计内部出现了奸细,请您务必报告山城彻查此事,确保行动安全。”苏雅一脸焦虑。

“王希武已经背叛党国,原来上海区通用的密码本也落入‘七十六号’的手中,我手头没有备份密码,无法向山城发报。”

“新的密码本我给您带来了,为了安全起见,发报时必须双重加密。”苏雅嘱咐道。

接过密码本后,程其锐问苏雅:“你们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暂时不必,我想飞雨他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王希武和李元哲最新的个人资料。”

“这个没问题,我可以负责搞到。两天后你过来拿就是了。”

为了给柳飞雨压惊,畦田专门在虹口酒家设宴,邀请了李慕白和上海宪兵队的负责人大岛边雄作陪。原来,事后上海沪西宪兵分队的队长小野被大岛叫去臭骂了一顿,指责他不能以私人名义擅自动用宪兵。至于带头抓柳飞雨的准尉加藤则被关了禁闭。柳飞雨在狱中所受的“待遇”,邓石山被捕后加倍享受了,他被打得几乎筋骨皆断。也怪他平时不会做人,狗眼看人低。此案的真正的幕后主使丁力生倒毫发无损,周佛海亲自为他出面找影佐讲情。邓石山的处长位置被李慕白的心腹梁万里取代。

(五)

苏雅终于和柳飞雨住到一块了,畦田给韩凌霜找了一个偏僻的住处,他不好意思再让柳飞雨这对小夫妻分居。

在住所里,苏雅仔细地检查了柳飞雨的伤势,由于用了最好的药,伤势愈合得很快,之前,悬起的心这才放下来。她柔声对柳飞雨说:“飞雨,你这次被捕,说明我们内部出了鬼,我已经和‘三和公司’的程老板碰过面,他将向戴老板密报此事。”

“我也是这种看法。内鬼不除我们还会有危险。苏雅,王希武和李元哲的个人资料搞到没有?”柳飞雨突然问道。

“我明天就去拿。”

“还是我去吧,我想见见那个程老板。”

一夜无事。第二天,柳飞雨照样去上班,尽管畦田安排他休息,他还是坚持来了。苏雅则一个人上街购买生活用品,她已经把自己当成是个标准家庭主妇的角色。

柳飞雨处理了几份机密件,从密件上看:日本内阁方面近期将会派人与中国国内的汪兆铭进行秘密接触和商谈。特别要求各特务机关密切注意来自山城方面的动向,加强对在沪军统和中统特务组织在周边电台的侦测工作。为此,畦田故意撇开丁力生专门与李慕白进行了协商,决定组织“七十六号”特工进行一次大清扫行动。畦田的做法让丁力生很是不爽,但也无可奈何。获知这些情报后,柳飞雨觉得必须马上通知程老板。他还判断出这些密件极有可能与“天皇密令”有关。

就在当天晚上,柳飞雨叫了一辆黄包车来到“三和公司”。上了三楼,他敲了敲其中一间有灯光的房门。“请问你找谁?”里面的人问。柳飞雨放低声说:“老板,你这有没有进口的泰国米?”里面的人回答:“有,你要多少?”“我要一百斤。”柳飞雨答道。“没有,我这只剩下五十斤。”里面的人边说边开了门。

柳飞雨进屋后,才看清开门的人长得身材魁梧、两眼有神,身穿米黄色条纹西服,年纪在五十岁左右。“我姓程,小兄弟应该就是柳兄弟吧?请坐。”柳飞雨点点头坐下。程其锐泡了一杯茶递了过去说道:“我已向山城发密电,彻查内奸。还有你们要的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柳飞雨扫了一眼屋里,问:“程老板,你这里是否安全?”

“这里目前是安全的,我直接受山城指挥。王希武不知道有这个点和这部电台。”程其锐不知他是何用意,如实回答说。

“程老板,据可靠情报,‘七十六号’近期有行动,你还是要注意点!这段时间电台最好不要使用。”

“谢谢小兄弟的提醒!我已经注意到了,打算明天就搬走,我已经在闸北找好了一处地方。你放心!电台我已经事先转移到法租界内一家叫做“大新”的茶庄。老板是我在抗战前发展的老关系,绝对可靠!你也可以去找他。联络暗号是:老板你这有没有新鲜的一斤装的龙井?本来我是决定今晚撤离这里的,只不过我手下一个叫阿四的伙计从昨天上午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要等他回来后再走。”程其锐有点担心地说。

柳飞雨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知道每个人肩负的任务都不同。目的达到了,柳飞雨准备把资料拿回去,这时,楼梯上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柳飞雨即刻熄灭电灯。程其锐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柳飞雨点点头回身迅速躲到主人卧室的衣柜里。

“大哥快开门!是我!”外边响起了熟悉的叫门声。程其锐这才重新拉灯开门。从门外走进两个人,其中一个矮个子头戴一顶黑色的礼帽、身穿黑色的衣裤,面孔却是很陌生也很平常。他进屋后摘下帽子向程其锐略微弯了下腰鞠躬,操着生硬的中国话说:“程先生,突然冒昧登门拜访,多有打扰的!”与他一同进来的年轻人介绍说:“大哥,这位是大日本帝国的玉义夫玉先生。”

程其锐突然提高声调指着年轻人质问说:“阿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着我与日本人勾结?!”

这时,黑衣人出声道:“程先生,你的话说错了。记得,你们中国有句俗话: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的,希望先生能够认清形势跟我们大日本帝国合作。要知道,你们的老大张啸林先生,已经答应和我们大日本精诚合作,即将出任‘新亚和平促进会’会长一职。”来人声音低沉、语气却咄咄逼人。

衣柜里的柳飞雨听见玉义夫三个字后,心里一怔:玉义夫?他不是在南京吗?怎么跑到上海来了?一连串的问号,使柳飞雨心中疑窦顿生。此刻,从他的脑海里跃出一行字:玉义夫,日本黑龙会头目头山满手下弟子之一,后因行刺日本皇族被逮捕入狱。民国二十六年被土肥原贤二保释出狱。在土肥原的授意下,玉义夫在中国成立了外人不知晓的特务机关—玉机关。玉义夫的公开身份是日本海军、空军“采办”。专门负责掠夺中国的铜、钴、云母和镍等矿产,抢劫不合作的中国黑社会组织。手下有一帮“黑衣别动队”。

通过玉义夫与程其锐的对话,柳飞雨这才知道,程其锐不但是军统上海秘密联络情报站的站长,是戴笠在抗战前设下的一枚“隐棋子”同时也是青帮通字辈老大张啸林的手下弟子。只听程其锐骂道:“张啸林甘做你们日本人的走狗,做中国人唾骂的卖国贼!我程其锐今天就是脑袋掉了,也不绝做汉奸!”

“程先生,我的,希望你的,能够看清形势和大日本帝国合作。对抗是绝对没有好下场的!”玉义夫威胁说。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响,身边的阿四应声倒地。

“程先生,你的、你的是什么意思?”玉义夫的语气有点慌乱。

“怎么?害怕了?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我程其锐是在为我青帮清理门户!”程其锐出其不意地拔枪打死了阿四也把玉义夫吓坏了!他怕程其锐朝他开枪,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枪来防备。

枪响之后,门外似乎涌入很多人,柳飞雨握枪的手满是汗水,他很清楚:程其锐今晚肯定难以脱身。想起刚才他对自己说的话,“柳兄弟,等下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出来!你比我年轻,万一我意外了,在我的书架上放着一本《三国演义》,有一份很重要的情报夹在里面;在我的床头柜的抽屉里有一本字典,你离开之前记住带走这两样东西。”为了保全他,程其锐宁可牺牲自己。

“程先生,我的再问一句,你的,到底愿不愿意和我们大日本帝国合作?!”玉义夫的说话声伴随着一阵子弹上膛的声音。程其锐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你们日本人是抓不到我的!记住!中国人是绝对不会屈服的!程某人我生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死亦做个顶天立地的中国鬼!”话音落下,枪声再度响起,枪声过后,却再也听不到程其锐的声音,客厅似乎一下子沉寂了下来,许久才听见,“唉!程先生,你、你、你这是何必呢!”传到柳飞雨耳边的是玉义夫的惋惜声。看来,程其锐已经自尽殉国,柳飞雨的眼泪禁不住从眼眶里溢出来。

待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从衣柜里走了出来,大厅的地板上、墙壁上到处是一片片触目惊心的鲜血!程其锐和阿四的遗体估计给日本人抬走了。柳飞雨心情沉重地走入书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线装版“三国演义”,从里面取出一份情报,然后到卧室的床头柜里拿出一本字典,他把东西袋入口袋后拉灭电灯迅速离开。走了几步后,他回过头再看了一眼那栋黄色的小楼,转过身子,敬了个庄严的军礼,随即消失在上海的茫茫夜色中……

回到住处,苏雅看见他两眼的眼角尚挂着泪痕,忙问道:“出什么事了?”柳飞雨眼圈一红,眼泪再次淌出:“程老板、程老板他……他……他为党国尽忠了!”

“什么?你说程老板他、他遇害了?”

柳飞雨点点头,用手搽干净眼泪把刚才发生之事讲了一遍。

“程老板为党国捐躯了,我们必须报告山城的戴先生知晓。那,电台呢?”苏雅秀目含泪地问道。

“电台已经安全的转移到法租界。明天你去一趟租界内的“大新”茶庄和山城联系,把玉义夫在上海出现的事同时报告给戴先生。”

“好的。”

柳飞雨又把联络暗号告诉她,从自己的贴身衣袋里掏出情报递给苏雅:“这是程老板生前留下的,你一块报告山城。”

苏雅接过后打开一看,眉头紧锁地说:“程老板的这份情报,看起来不像是用密码写的,我无法破译。”

柳飞雨听罢,急得连连跺脚:“那该怎办?”

“这上面的数字有的是连号,看起来倒有点像书本或字典上的页码。”苏雅又想了想,一拍大腿说:“我明白了!快去找字典!”

柳飞雨这才记起从程其锐处带走的那本字典。他赶紧掏出来递了过去。苏雅接过后即刻翻起来,边翻边说:“果然不出所料,情报是用字典里的页码组合的,上面的数字代表该字在字典里的页码,另外程老板在字典所用到的字旁边做了记号,就算给敌人发现了情报,如果没有这本字典也是白搭。”情报破译后如下:“不死鸟”报告“嘉陵江”:刺汪行动已经失败,“北极公司”的三位弟兄已遭“七十六号”的毒手。看完后两人默默无语。本来就稀少的军统上海潜伏组织再次遭到重创。

“飞雨,我有件事不太明白,为什么程老板不趁机杀死玉义夫呢?”

“苏雅,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程老板要是真的杀死了玉义夫,我看党国在上海的组织将会遭到灭顶之灾!日本人必将趁势报复,这样一来将得不偿失。这个玉义夫并不是南京大屠杀的罪魁祸首,坂恒、矶谷、谷寿夫还有那两个比赛杀人的魔王才是总部要铲除的目标。”

听了这一番解释,苏雅这才有若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这个任务是交由南京站除奸行动组的周松他们去完成,我和你就不要去掺和到这件事上面。”柳飞雨提醒说。

再说,山城这边接到苏雅发出情报后,戴笠立即找来督察处处长宋西林,让他密查柳飞雨遇险一事。宋西林经过一番慎密的侦查之后,把目标锁定在第三处李副科长身上。同时经搜查发现,他家中藏有与“七十六号”联系的电台和手写密码本。戴笠闻讯勃然大怒,下令:立即逮捕李副科长李泽诚!消息不知怎么给中统知道了,徐恩曾派出自己的亲信来找戴笠,要求释放李泽诚,并说李泽诚是中统特工,还说李泽诚怀疑林末寒在浙江读警校时就加入了中共地下组织,他的任务就是负责监视林本人云云。

戴笠不听还好,一听立时怒火中烧拍着桌子指着徐的亲信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的学生是不是共产党,用不着你中统的人在这里嚼舌头!你回去告诉你们的老板,这个吃里扒外的李泽诚戴某人今天是抓定了!有种就到委座面前参老子一本!来人,送客!”几名警卫走入把徐恩曾的亲信架出去。

“戴雨农!你这个卑鄙小人,我们的徐次长是不会放过你的!你、你等着瞧!”随着骂声的远去,戴笠的心情糟透了,他即刻召来毛人凤商议对策,两人密斟了很久才想出了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

在黑洞洞的枪口之下,李泽诚不得不按照戴笠的意思利用专门电台呼叫“七十六号”,同时发出了一份假的情报,飞鸟报告:经查,林末寒和方怡梅已抵达美国。不久前抵沪的两人已查明确系柳飞雨夫妇。打这以后,戴笠派专人看住李泽诚和电台。一旦“七十六号”与他联系,便被军统所掌控。

悬在柳飞雨头上的利剑终于拿掉了!“七十六号”电务处负责与山城潜伏台联络的报务人员收到李泽诚发过来的假情报后,立刻报与李慕白。畦田根据这一假情报下达了一个命令:今后任何部门和个人没有经影佐机关长和他同意,不得私自调查柳飞雨。违者军法从事!

这段时间,柳飞雨通过宴请李慕白结识了不少“七十六号”重要部门的人物。在和中统叛徒梁万里饮酒时,柳飞雨知道他和李元哲是死对头,原来“七十六号”人马分两派:投降的中统特工往往投靠李慕白;军统则倒向丁力生这边。梁万里是个见酒不要命的主,柳飞雨乘机在他面前提起了李元哲:“万里兄,听说情报处那个李元哲很受丁主任赏识?”梁万里不以为然地说:“老弟,你不知道哇,那个姓李的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和丁力生都是个老色鬼!据说两人都是一见到漂亮的女人就走不了路的主。李元哲家里有两个姨太太也满足不了他,每个星期六他都要到‘长三堂子’去搞女人,专搞一个叫做香妹的女人,嘿嘿。”梁万里喝了杯酒淫笑着说,“不过,话又说回来,长三堂子里的女人,个个都长得他娘的不错!即漂亮,又、又、又他妈的销魂!嘿嘿。”柳飞雨点点头又问道:“万里兄,这个长三堂子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梁万里打着酒嗝说:“那是呃、上海有呃、有名的呃、妓院、呃。”

李元哲在每个星期六,要到长三堂子去搞妓女是雷打不动的。从梁万里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柳飞雨准备铲除这个民族败类。不过不是他亲自动手而已。

当他告诉苏雅,自己准备星期六动手后,苏雅带着好奇地问:“长三堂子是个好地方啊?干嘛他每个星期都去?”柳飞雨不知如何回答她才好,支支唔唔了老半天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苏雅赌气地说:“不告诉我那就算了。”转过身来不再理会柳飞雨。柳飞雨只好红着脸说:“雅妹,长三堂子是个、是个妓院。”这一来,苏雅白皙的脸上顿时飞出两片红霞:“呸!是那种地方。诶,我说,你可别学坏了啊?不然我可饶不了你!”柳飞雨苦笑着说:“我的大小姐,我每天都在考虑快点完成任务,哪有心事去想风花雪月。”柳飞雨心里暗自好笑:这假夫妻做得倒有点像真的了。

“哎,你干嘛看着我一脸的坏笑?”苏雅问道。

“没有哇,我是觉得你好现在的样子好美啊!呵呵。”

“我看你是言不由衷吧?嘴里说的尽是好听的!谁知道你的心里是不是看人家的笑话呢?苏雅脸露怀春少女特有的羞涩说。

“怎么会呢?电讯班的女孩又没有多少个比得上你。胆量智慧过人、容貌惊为天人!”柳飞雨说的都是心里话,只是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人非草木,岂能无情?更何况是两个长时间同处一室的一对年轻男女。男欢女爱人之常情,自己由于担负着双重的使命,只能先把这份没有结果的爱深深地埋藏在心底,让理智去克服那股原始的冲动。所以,面对苏雅的几次暗示他只能故作不知。

(六)

这段时间,汪兆铭与日本人方面频频接触,打得非常之火热。柳飞雨敏感地意识到:即将会有大事发生。山城方面也派出说客,劝说汪精卫回到同一个阵营来千万别做出:一朝失足,千古遗恨的事来。汪精卫似乎对戴笠派人到越南河内刺杀他一事耿耿于怀,再加上不久前,“七十六号”破获的军统上海潜伏组织“北极电水箱公司”专门针对他的阻击行动计划,加快了他倒向日本人的决心。只不过他还幻想着与日本人如何讨价还价。军统方面怀疑“天皇密令”与汪精卫有关,电令军统上海各潜伏地下组织尽快获取此方面的情报。不久,柳飞雨、苏雅也接到了电令:密切配合从香港来的两位“客人”,完成一项重要任务。

“飞雨,客人将于后天也就是星期六抵达上海。香港站的王站长亲自发来密电。”周四柳飞雨下班后,苏雅把来自山城和香港的两份密电交到他手里。柳飞雨看后说,“原定除掉李元哲的计划看来只能延后了。就让他多活几天。”

“飞雨,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去给一个汉奸的儿子做家庭教师。”

“什么?你去给汉奸做家庭教师?”柳飞雨颇为惊讶地反问道。

“嗯,这个汉奸有点不同,他的良心尚未完全泯灭,另外他即将出任要职,我想他可能会有利用价值。”苏雅解释说。

“好吧,不过你自己可千万要小心!如果能策反此人也算为抗日立下一功。”

第二天上班时,畦田把柳飞雨叫到办公室:“影佐课长近几日内将来上海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议,我们的任务是确保会议万无一失地顺利召开。你辛苦一下,把这段时间上面发来的密件整理一下,我等着看。”

“好的,我马上整理出来。”

“飞雨贤侄,这次会议结束后,按影佐课长说,我们‘梅机关’将会让军部和内阁大吃一惊!到时我倒要看看井上村夫有何话可说。”畦田得意洋洋地说。

柳飞雨由此判断出这次会议非同寻常,因为会议的具体内容和地点连畦田都尚不知晓。当他回到自己办公室整理好机密件后拿起桌上当天的报纸阅读起来,忽然间,他看见报纸夹缝版面下方有一则寻人启事:寻弟洪流,望见报后速于周六上午八时到虹口公园后门凉亭见面。兄:洪言。他赶紧把报纸折好放入口袋,然后拿起整理好的密件送到畦田办公室。

转眼到了周末,一大早柳飞雨就安排苏雅去接从香港乘轮船来沪的“客人”。自己则戴上一顶帽子、一副墨镜,驾驶梁万里借给他的一辆伏尔加小车来到虹口公园。

时间尚早,公园里稀稀拉拉难得见到几个游客。公园后门的凉亭的石凳上此刻坐着一个柳飞雨熟悉的背影。“老师,是您来了!”边说边走上前。哪知,坐着的人头也不回硬邦邦地掷了句话过来:“我是‘七十六号’!”柳飞雨挠挠头说:“老师,你怎么会是‘七十六号’?”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是‘七十六号’?你呀,怎么老是犯过于相信熟人的错误?为什么不用接头暗号?一个优秀的地下工作者,犯下外人看起来似乎很细小的失误,都将会给自己带来致命的后果,都有可能给组织带来意想不到的危害!你明白吗?”老师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向他发出一连串的质问。

柳飞雨背向老师坐下后红着脸解释:“我也是看到报纸才知道是您要找我,所以,这才违反纪律没有使用单线联系接头暗号的。不过,以后我一定改正,不犯同样的错误。”

老师缓和语气说:“记住就好。山城的同志说你已抵达上海,恰好我根据上级的安排前来上海开展一项工作但又不知如何来联系你,只好在报纸上用你我的化名登了个寻人启事。说说最近的情况吧。”

柳飞雨于是简明扼要地把最近发生之事讲了一遍。老师点点头:“现在是国共两党合作,一致对外抗日的特殊时期,组织上也想搞清楚汪精卫与日本人暗中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老师,戴笠还命令我除掉军统叛逆李元哲,我怕违反原则,正想着怎么与组织取得联系。”柳飞雨问。

“李元哲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他是一个老牌破译专家,他的存在对国民党特务潜伏组织是一大危害,对我们开展地下工作也具有很大的破坏性。不过组织上有规定:不能使用暗杀手段去暗杀公开的特务。所以你不能亲自去暗杀他,得另外想办法。”

“我会想办法的。老师,组织上还有什么任务交给我吗?”

“据可靠情报:日本军队在南京大屠杀之时,还同时执行着一项很隐秘的行动,代号叫做‘萨枯拉行动’。由于南京失守后,同志们大多已撤离,无法查清日本人这项计划的具体内容,你现在在日伪特务机关工作,有机会接触到这方面的计划,组织上交给我和你的任务就是查清楚这项计划。”老师向柳飞雨下达了组织交给的新任务。

“对了,老师,这段时间从南京开来不少运载箱子的军列、卡车抵达上海黄浦码头,不知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因为戒备很严,我们沪西分机关和宪兵队也派出大量的特务和宪兵执行戒备。”柳飞雨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这个消息很重要!你设法搞清楚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直觉告诉我,这可能与‘萨枯拉行动’有关系。我住在拉菲德路21号,有情况你可以晚上来找我。目前,原淞沪会战后建立的上海地下组织已遭到了严重破坏,有不少同志被捕,待形势稳定后上级准备将派老萧同志来负责重建工作,我完成任务后很快就要离开上海。”老师通报了党在上海组织的情况后,气氛稍显沉闷。

“对侵华日军在上海的特务机关你手里掌握了多少情况?对上海的汉奸特务组织你又了解多少?”老师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然后吸了一口问道。

柳飞雨之前搜集了不少这方面的情报,他口齿流利地答道,“侵华日军特务机关按大本营、陆军省、海军省、内务省、外务省划分,属于大本营的有静安寺大西路上的大理石机关又称池田机关;陆军系的田机关、陆军上海宪兵本部内设的特高课、上海市伪警察局特高课;海军直系海军情报部上海情报处、冈机关、位于四川中路的南城机关;内务省设在梅花堂的梅机关;外务省设立在外滩的大使馆事务所情报部、设在江西路建设大厦的特别调查部还有满铁调查部驻上海事务部。据我所知,侵华日军的海军特务机构与陆军的情报机构是死对头,明里暗地里互相拆台。至于上海的汉奸组织除了公开的“七十六号”,还有就是一贯道信徒常玉清设在新亚饭店的黄道会,该会多以暗杀和绑架等卑劣手段对付各党派和民间的抗日分子,山城已下令密裁常玉清。老师,目前我所掌握的情况就是这些。”

柳飞雨一边说,老师一边用笔在小纸片上快速记录下来,记录好后,老师从口腔拔下一颗特制的假牙,把小纸片卷好塞入里头,重新放回口腔。柳飞雨提供的这份情报对组织来说非常重要。

离开时,老师一再嘱咐他说:“从事地下工作一定要胆大心细!侵华日军在上海的特务机关密布,现在你身边有个人盯着你,一举一动都要特别小心!在任何时候都不要丧失了应有的警惕性,对你身边的任何人,由其是对女人更加要提高警惕!”

其实就算老师不说,柳飞雨也很清楚苏雅是戴笠派来暗中监视他的,同样他也担负着监视苏雅的任务。这也是戴笠自诩的利用特务互相监视的驾驭手法之一。军统惯用的:美色引诱、金钱收买、绑票暗杀这些伎俩,作为中共地下党员而言是绝对禁止的。这是每一个地下工作者必须牢记的组织原则。

有的时候,一名优秀的特工,其实就是一个说谎的高手,随便说出一句话来,不但要脸不改色、心不慌乱,而且要让所有的人包括对手都认为你讲的是句真话。甚至有的时候为了除掉对手,还得把真的说成是假的。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正如柳飞雨对苏雅所说的话,很多时候都是在“演戏”。只不过,苏雅已经不由自主地爱上了柳飞雨,对他的每一句话深信不疑而已。间谍就是战争的灵魂,特工就是在“刀刃”上捕捉机会的猎手、更是一个说起谎来脸不改色、心不乱的高手。这是柳飞雨的总结和格言。

苏雅把香港来的“钱老板”和“黄老板”安排到上海著名的百乐门饭店住下。柳飞雨回来后,苏雅告诉他,客人提出约他晚上在乐乐咖啡厅见面。柳飞雨对她说:“苏雅,你马上与总部联系,说我将全力配合客人查清‘天皇密令’的计划内容。至于铲除李元哲请改由上海潜伏区的其他同志来完成。”苏雅听后即刻质问说:“你是不是怕死?来之前,戴先生明明是把除奸令交到你的手上,你现在却准备推掉!”

面对搭档的过于激动和质问,柳飞雨脸色很平静地解释说,“不是我怕死。杀个把汉奸,不会对敌人起到什么作用,相反还会促使他们变本加厉地报复到无辜的百姓身上。而获取‘天皇密令’却可以揭露对手不可告人的秘密,从而在舆论上打击对手的嚣张气焰。你在报告戴先生的时候,把我的看法说详细一点。”

“柳飞雨,你好大胆子!在沦陷区开展杀敌除奸工作是戴先生一早定下来的方针,你竟敢擅自改变、违反群体纪律!?”很少发怒的苏雅发怒了,柳眉倒竖着。

“苏雅,你能不能冷静点?戴先生也会犯错误!他是人不是神!你不能因为崇拜他,而不分青红皂白地言听计从!这样是不利于开展工作的。为什么我们的组织接二连三遭到破坏?还不就是我们的同志只懂得暗杀鬼子和汉奸?鬼子和汉奸抓不到我们的同志,把怒气发泄到老百姓和市民身上。你去问问上海的市民,有几个人对我们是支持的?我们的同志藏身在哪,马上就有人第一时间去向当局告发。”柳飞雨的脸色因为生气而变得通红。

“反正我是不会去发这封密电,要发你自己去。”苏雅赌气地说。

柳飞雨铁青着脸说,“苏雅上尉,我以少校行动组长兼情报组长的身份命令你即刻电告‘嘉陵江’。如胆敢违令,军法从事!”

自从离开山城后,苏雅从未见他发过火,今天是第一次。她狠狠地瞪了眼柳飞雨,咬咬牙,泪眼婆娑地抓起手包打开门冲了出去。

苏雅发来的密电引起了戴笠的重视,蒋校长之前也曾提醒过他这类问题。戴笠决定改变沦陷区对敌作战策略:以破坏敌重要设施包括铁路、车站、电厂等为主,暗杀为辅。并批准柳飞雨的方案,把暗杀李元哲的任务交由上海潜伏区军统特工刘仁怀领衔的暗杀小组执行。

香港来的“钱老板”与“黄老板”都是青帮另一老大杜月笙的关门弟子,两人与汪精卫手下的外交次长高宗文、宣传部长陶希元是老朋友。戴笠根据柳飞雨和军统上海其他外勤组织搜集的情报,发现此二人因官职一事对汪精卫不满,决定从二人身上找突破口,全力策反此二人尔后伺机获取“天皇密令”的内容。“钱老板”刚抵达上海的当晚就秘密与高、陶二人通了电话,约好周日晚上在乐乐咖啡屋碰头。

按事先安排,柳飞雨和原程其锐手下的两个兄弟提前三分钟在乐乐咖啡屋假装喝茶。程其锐死后其手下人马归柳飞雨指挥。青帮弟子很多都是军统的秘密特工,司职暗杀、逮捕工作。平时各干各的活,一旦有任务即刻集中到指定地点,干完活后领取一笔数目不等的辛苦费后马上离去。戴笠在密电中指令柳飞雨:如策反失败即刻当场除掉高陶二人。

到了十点的时候,“钱老板”和“黄老板”来到咖啡屋坐在柳飞雨他们的旁边,大家假装互不认识。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两个主角才姗姗来迟。一场策反好戏正式揭幕:

“高兄、陶兄好久不见!二位别来自无恙?”“钱老板”笑着先拱手招呼说。“黄老板”挥手示意服务生送上两杯热气腾腾、香浓可口的咖啡。

“唉!寄在他人篱下,岂能不低头哇?!”说话的是戴着一副黑色宽边眼镜的陶希元。

“听陶兄这句话似乎过得不怎么样啊?”“钱老板”笑眯眯望着他说。

“不是说陶兄出任教育部长,高兄出任交通部长的吗?怎么,难道汪大老板食言了?”“黄老板”一旁插话道。

见高陶二人不吭声,“钱老板”又说:“以二位的功劳和能力,出任部长一职已经是大材小用了。”

“难道两位老兄就甘愿屈就此等职务?”“黄老板”的话如同火上加了一碗油般。

“想当初,老子冒着风险替他坐稳了位子,如今就拿这么个位子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了我们。”陶希元愤愤不平地说。

“陶兄何等人也?堂堂北大的教授,当个教育部长也是绰绰有余!就连蒋委员长听到消息后,都为老兄你鸣不平呀。”“钱老板”又从旁烧了把火。

“二位就不要兜圈子了,有话就直说。”此前一直没有出声的高宗文此刻出声说。

“好!爽快!挑明了说吧,这次小弟是奉戴老板之命,劝说二位改换门庭效忠蒋委员长的。”“钱老板”两眼目光炯炯地直盯着高宗文的脸说。

“这可是掉脑袋的活!不知那边有什么话说?”高宗文问道。

“委员长的手谕我带来了,八个字:效忠党国,既往不咎。事成之后,送二位到美国避难。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今天先付十万美金给二位作经费。”“钱老板”扫了一眼四周压低声说。

有几个人正往这边过来,柳飞雨即刻上前阻挡:“请几位坐那边。”有个公子哥打扮的人两眼一瞪:“凭什么要老子坐到那边?”柳飞雨掏出“七十六号”的军警证扬了扬:“就凭这个!”公子哥见后吓得脸色发青,赶紧赔不是,老老实实往另一边去了。

高、陶二人稍稍地沉吟了一会,最后,高宗文终于下定决心说:“好!成交。”

陶希元问:“你们的条件是—?”

“‘天皇密令’的全套影印件。”“钱老板”答道。

“时间,什么时候交货?”高宗文喝了口咖啡漫不经心问道。

“至迟后天晚上九点。事成之后,再付给每人十万美金。”“钱老板”说。

“那交货的地点?”陶希元又问道。

“法租界枫林桥,戴老板的公馆。”

一单买卖谈成了,四人举杯庆贺。柳飞雨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是耐心的等待。这七八天以来,上海“六三花园”突然加强了戒备,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还有游走的流动暗哨。就连那些穿着普通甚至衣衫褴褛的叫花子般的人都可能是“七十六号”的便衣特工。

柳飞雨和“钱老板”、“黄老板”在法租界戴笠的公馆里焦急的等待。直到约定期限到了的当天晚上九点过十五分,姗姗来迟的陶高二人终于出现在大家面前。

“货带来没有?”“钱老板”迫不及待地问道。

高宗文从西服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只牛皮纸袋,扬了扬说:“你们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剩下的钱带来没有?”

“钱已经准备好了,每人各十万美金,各自装在一个密码箱里,密码是二位的生日,此外,今晚就送二位登船去美国。”边说边把两只密码箱交到两人手中。

高宗文这才心甘情愿地把牛皮纸袋交到钱老板的手中。柳飞雨出声说:“请高先生跟我走吧。”“那我呢?”陶希元急了。“钱老板”对他说:“大家分开走,陶兄跟我们一起走。”

柳飞雨驾驶车,载着戴了副墨镜的高宗文往黄浦码头疾驶而去。车很快就到了黄浦码头的路段,这时,柳飞雨发现前面有日本宪兵设卡,便放慢了车速。高宗文颇为担心地道:“会不会是被发现了?”柳飞雨安慰他说:“这是惯例查车,高先生不必紧张。”说话间,车已到日本宪兵面前。柳飞雨探出头去,笑容满面地丢了两包香烟给带队的宪兵小队长,用日本话打了句招呼:“空傍哇!(晚上好)噢次咔来撒吗呆西踏!(您辛苦了)”。小队长接过烟说了句:“阿里嘎多!(谢谢!)”又看了看他的车牌,认出是“七十六号”的公务车立刻挥手示意放行。高宗文悬着的心此刻才放下来,他松了口气地说:“想不到老弟的东洋话说得如此地道,为兄佩服!佩服啊!”

到了上船时间,高宗文紧握住柳飞雨的双手说:“老弟,我们后会有期!”

“高先生能以国家和民族利益为重而弃暗投明,飞雨很是敬佩!后会有期!”柳飞雨一直目送高宗文和随后而来的陶希元上了“美国总统胡佛号”才离开码头回到住处。“钱老板”和“黄老板”也连夜离沪回港。

几天之后,军统香港站站长王新衡,让人把“天皇密令”的内容全部刊登在《大公报》上。汪精卫与影佐签订的出卖中国主权的《关于调整日中关系的协议》的细节全部被披露出来,引起国内骂声一片:汪精卫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汉奸!卖国贼!秦桧重生!石敬瑭再世!在这份协议中:汪精卫把中国的新疆、华北、长江中下游地区、华南沿海广大地区交由日本完全控制。

日本内阁和军部大本营很快就知道了泄密的消息,在舆论的巨大影响下,不得不召回影佐返回国内。

(七)

靠山被召回连累了畦田,他在沪西分机关长的位置上坐了才半年之久也随着影佐返回日本。

在临行前的第二天,畦田在虹口“菊町酒馆”宴请几个日本朋友并叫上柳飞雨作陪。席间,畦田把柳飞雨介绍与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森岛:“森岛君,这是我的中国侄子,就拜托森岛君以后多多关照了。”柳飞雨站起来敬酒:“请森岛先生以后多多关照!”森岛是《新东亚》杂志社社长,当他得知柳飞雨是个大学生又精通日语时,连连点点头说:“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就请飞雨君到我这里工作。”哪知畦田说:“我已经和‘七十六号’的李主任说好了,飞雨将到他手下工作。”看到森岛有点失望的样子,柳飞雨连忙说:“以后森岛先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飞雨绝对不会推辞。”森岛听后脸露笑容说:“好!畦田君和我亲如兄弟,他的走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飞雨君的,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请尽管地说。”柳飞雨弯身鞠躬:“阿里嘎多,高匝依吗斯!(对长辈的谢谢)”

还有一件事,柳飞雨没有想到畦田会把韩凌霜托付与他,当着她的面,畦田说:“贤侄,我就要回日本了,至于凌霜,我是没有办法把她带回国内,以后就请贤侄照顾她了,一切都拜托贤侄了!”畦田朝柳飞雨深深地鞠了个躬。柳飞雨瞧了眼韩凌霜,觉得她眉宇间流露出妖媚之色,与苏雅的清纯洁雅相比,柳飞雨更欣赏后者。推辞是不可能的,韩凌霜跟着自己那苏雅又会怎样看自己呢?看起来,面对这飞来的“齐人之福”,柳飞雨可是头都觉得大了许多。

按畦田的说法,他和韩凌霜是两年前在杭州当地政府举办的一次舞会上认识的,说白了后者就是交际场上的一朵交际花,两人可谓是一见钟情。但柳飞雨总觉得里面恐怕没那么简单。

果然不出所料,当他把韩凌霜领回住处后,不由他分说,苏雅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柳飞雨,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休了我不成?!”韩凌霜咯咯地笑了一阵,说:“哟,苏雅妹妹,别发那么大的火吗!我又不是来跟你抢老公的?!飞雨是按他日本叔叔的吩咐把我接回来的。你要是瞧不起我,我可以另外租房子住的!”话语中带着挑衅的味道。

韩凌霜的话深深地刺激了苏雅,她刚想发作,但又转念一想:韩凌霜讲的有道理,不就是三人住在一起吗?自己有必要发那么大的火吗?当初刚来上海的时候不也曾和韩凌霜住过吗?那时就觉得韩凌霜属于那种野性十足,骚到骨子里头的女子。如果把苏雅比作是一朵淡雅清香的月季的话,那么韩凌霜无疑就是一朵鲜艳撩人的火玫瑰,让人感觉连眼神都会“放电”,不过只是对柳飞雨而已。柳飞雨他能把持住自己吗?韩凌霜这个女人难道仅仅就是交际场上的普通一女子吗?苏雅一时间想了很多很多……

一星期后,柳飞雨出任“七十六号”第三处第二副处长,处长是丁力生的心腹。三处是专门对付共产党和其他爱国组织、不明团体组织的。丁力生当然不愿意柳飞雨来和自己做对头。李慕白仰仗新任“梅机关”的代理机关长近川做后台,根本不把丁力生放在眼里,书记长傅烨文是他的亲戚,每个科处室几乎都安插了亲信,目的只有一个:架空丁本人最终排挤他出“七十六号”。柳飞雨对于工作上的请示也故意避开了处长郑兆辉,直接找李慕白汇报。郑兆辉气得浑身发颤,去找丁力生诉苦,丁力生劝慰他说:“你年纪大了就少管些闲事,让他折腾去吧!别忘了!那个姓柳的可是有日本人和姓李的做他的靠山!”郑兆辉虽恨得直咬牙,却也拿柳飞雨没办法,谁叫自己没有靠山呢?!

柳飞雨把每个手下的生日记到一本本子里,由李慕白批示后专门下拨了一笔经费,凡每个人过生日时可领取一个“红包”和蛋糕店送的蛋糕。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也是特务们不敢想的。每逢节假日还有一封慰问信和给家属的数目不等的慰问金。手下大小特务们无不感激涕零,更加卖命工作,内心也视柳飞雨为自己的知己兄弟,有什么事都报告与他知晓,郑兆晖倒成了个无事可做的处长。

柳飞雨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他发现处里有个叫慕容小春的特务,年纪和自己相差无几,难得的是良心未泯。柳飞雨有次请他吃饭曾经试探过他,才知道他是因生活所迫经亲戚介绍加入“七十六号”的。是为数不多具有爱国热情的当代大学生。慕容小春也主动向柳飞雨谈起过一件事:日本人占领上海后,他曾亲眼目睹日本兵在大街上设卡趁机打劫和恣意强奸妇女。所以,内心对日本侵略者充满着仇恨。正因为如此,他很同情抗日的共产党和其他进步爱国组织。柳飞雨只是认真地听他诉说,并没有表态。内心却在想着:他和老师之间缺少一个联络员来传递情报,慕容小春应该是个不错的人选。不过就算柳飞雨同意,最终还得经组织上批准。

李元哲在长三堂子幽会阿香时,被两个不速之客乱枪打死在床上的消息极大地震慑了“七十六号”。看着丁力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样,李慕白快意地笑了:天助我也!情报处处长的位置又可以安插自己心腹去顶替了。在案情分析会上,丁力生认为李元哲是遭到了国民党特工的暗杀,主张立即清剿山城国民政府在沪的残余组织。李慕白等大多数人认为,李元哲风流成性,其妻妾早对其存有不满之心,因此有可能是被其妻妾顾请杀手所为,主张交由地方警察局立案。没办法,少数服从多数,丁力生被气得七窍生烟。军统那边却正召开表彰会,表彰从上海潜回的暗杀李元哲特工小组成员。柳飞雨因情报准确也被密令嘉奖。

韩凌霜很快又搬离了柳飞雨的住处。最近她勾搭上一个汪伪政府官员,住进了装饰豪华的别墅里。离开时,柳飞雨笑着说:“凌霜,看来不用我来照顾你,你的生活过得比我还要好,你的那个秦次长既有钱又有权,到时怕是你要关照我和苏雅啰。”

“只要飞雨哥瞧得起小妹,小妹我是愿意竭尽所能扶助飞雨哥的。”韩凌霜临走还不忘扭扭腰肢抛个媚眼。苏雅明白她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心里尽管很讨厌她,但却依旧笑着说:“凌霜姐姐,以后有空多来坐坐。”

“那当然,我是不会忘记这里的!再见!”韩凌霜说完走出柳飞雨的住所大门,一头钻入早已等候的一辆小包车里。望着远去的小包车,苏雅的心里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女人的天性就是这样,当另外一个同性出现在自己心爱的男人眼前时,心中不由自主地就会把她当成是情敌。

过了没多久,柳飞雨在内部绝密情报资料上看到一则消息:匪敌军统苏州站联合苏浙行动委员会,于11月19日在苏州车站李王庙附近炸毁大日本帝国及友邦赴南京特使团乘坐的“天马号”特别快车。事后皇军当场击毙多名匪敌,并在匪尸身上缴获军用证明等证物。这次行动柳飞雨是不知道的,当时山城方面只发密电到了苏州站,但事后的通令嘉奖几乎每个站和联络点都收到了,很显然,总部是以此鼓舞低落的士气。军统和中统在上海的组织受破坏是最严重的,但上海的情报和行动工作历来是戴笠最为重视的。在上海区遭受破坏后,戴笠又招聘了一批新面孔补充特工的力量。根据特务之间严禁发生横向联系的工作原则,这些人与柳飞雨之间是没有联系且互不认识的,柳飞雨负责管好“一号”秘密电台,保持与山城总部的联系和领导程其锐发展的外勤特工力量进行情报搜集、组织除奸的工作。到了抗战胜利后,特别是戴笠“坠机失事”后,一夜之间各地到处都是军统潜伏人员冒出来,连人事处长都觉得莫名其妙。因为在军统的人事档案上根本没有这些人的名字。但这些人几乎都持有戴笠发出的手谕、委任状等各种证明。这些都是后话在此不表。

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柳飞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到过存放秘密电台的“大新茶庄”了。这段时间山城方面电令上海、南京、北平、天津各潜伏小组,开展更大的除奸破坏行动,以打击日军嚣张气焰。之前,八路军组织了“百团大战”从正面战场打击了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大大地鼓舞了国人的士气。八路军打出了威风相比之下国军却节节败退,国民政府的最高统帅坐不住了,戴笠本身就是个察言观色之徒,为了让统帅高兴,他无时不刻在策划着一起又一起的行动计划,并指令各潜伏组织无条件立刻执行。

周五的晚上,柳飞雨叫了一辆出租车独自来到英租界内的“大新茶庄”,此时,店门早已关闭,他知道茶庄的秋老板住在旁边的一条小巷里,而电台和无线电收发报机、打字机已经由茶庄转移到家中的密室。这些是上次接头时,秋老板告诉他的。据苏雅报告,秋老板是个无线电行家,程其锐算得上是慧眼识人才。柳飞雨自己也曾经请秋老板吃过几次饭,总觉得秋老板是属于那种嘴巴守得很严、言语不多的人。

联络暗号是一长两短的敲门声,是自己与邱老板第一次会面后约好的,以前的暗号已不适用。这是柳飞雨的习惯,只要第一次接上头后,就和接头对象约定新的接头暗号。今天他是来送薪水的,“笃—笃、笃”,门开了,柳飞雨压低帽檐扫了下四周并未发现有人跟踪自己,便迅速闪了进去。秋老板把他带到密室,这间密室其实是个地下储藏库改建的,有通气孔,有桌子有椅子,一般的人根本察觉不到地板下有这么一间密室。

“怎么样?秋兄近期可有什么发现没有?老板在那边催得很紧。苏州站的同志们唱了一出‘好戏’,我们上海的兄弟也别让给人瞧扁喽。”顾不上寒暄,柳飞雨挑明了来意。

“看来老弟恐怕要失望了!最近我收听到了一些东西,只不过目标的地点选择在北平而不是上海。”

“哦?秋兄或许不知北平那边也许同样截获了该密电呢?”

“不可能!我敢说,只有我这架电台才能截获日本人这种密电。这是因为,你们的戴老板为了便于潜伏,下令军统技术部门专门研制了携带方便的小电台,这种电台致命的弱点就是功率太小,根本不可能收听到日本人发出的A级密电。”

“密电的内容是什么?”

“这个嘛,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只负责监听和记录,现在情报在此,你快找人破译吧。”

柳飞雨接过情报然后把一叠钞票交到他手中,“拿好了,这是你三个月的薪水。”

秋老板接过钞票后直摇头,“都是些不值钱的纸,说不定哪天就变成一叠废纸了。”

“秋兄,我也知道这些纸不值钱,也想要美金,但是在敌占区你只能使用傀儡政府发行的货币,不然的话,抓住了可是要砍脑袋的!”

“好吧,我收下了。”秋老板无可奈何地苦笑着说。

告别了秋老板,柳飞雨回到自己住处,苏雅也刚好做家教回来。他把情报交给苏雅说:“这是秋老板截获的情报,你马上把它译出来了。”苏雅接过后说:“我这边也有个情况,日本内阁方面近期可能派特使来中国,只是不知道是到上海还是到北平。”

“苏雅,你这个情报是从哪来的?”柳飞雨问。

“是我所策反的对象说的,他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他最宠爱的四姨太和我结成了姐妹,从中也劝说他。”

“好!由此看来特使一定肩负着某种使命,这是下一步必须摸清楚的。你说的四姨太,可不可靠?”

“可靠,要不,找个机会让她和你见见面?人家可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大家闺秀哟。”苏雅歪着脑袋调皮地说。

“那行吧,找个机会请人家来家里做客。多个朋友,多条情报渠道。”柳飞雨答应了。

苏雅迅速把秋老板截获到的电文译了出来,大意是:大日本北支方面军驻华北屯军司令部并山田司令官阁下:天皇特使二人不日抵达北平,视察军务,请务必做好接待和保卫工作。柳飞雨看后陷入了沉思当中。他点燃了一支香烟,这是他特殊的工作方式,一旦要思考或作决定时,就要吸上几口烟。山田是司令官特使的身份估计不低,电文中并未提及特使的姓名、职务。“百团大战”后,日军损失惨重,山田身为指挥官,应当承担主要责任,难道日本内阁和军部是想更换司令官?派特使借视察为由前来北平调查山田?这份情报与苏雅听来的情报大体上是吻合的。由于涉及到北平,自己做不了主,看来,只有报告山城方面了。特使来北平的时间尚未最终确定,必须搞到这方面的确切情报。想到这,他亲自拟好电文交给苏雅说:“以层叠加密方式即刻电告总部。”

两天后总部复电:命令“捕蛇人”以华北督导专员的身份赴北平,督促北平站完成刺杀日本特使的任务。柳飞雨的职务又多了个“华北督导专员”的头衔。

很快,苏雅就后悔介绍四姨太给柳飞雨认识。四姨太见到柳飞雨,就被他风度翩翩、谈吐得体的绅士风度给迷住了,四姨太竟然私下对苏雅说,“苏雅要是把柳飞雨让给自己,愿意出高价。”苏雅气得差点就和她当场翻脸。

为了搞清楚日本特使的准确身份和抵达北平的具体时间,柳飞雨利用深夜时间与秋老板一道,轮番在电台前侦听。不知道是不是对手有所觉察,上半夜前半段一直听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全都是对手打情骂俏的对话声,到了后半段对手的电台突然间变成了哑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柳飞雨皱了皱眉头,问秋老板:“前面几次你都是在上半夜截获敌人的密电?”

“是的。敌人是分三次发,每间隔一天发一次,之后再重复一次的方式把密电发出,当中还伴随有不停的干扰声。”

“秋兄,日本人这个电台是在上海吗?”

“准确的来讲应该在上海及其周边,呼叫对象是北平屯军司令部。好了,看来今天敌人的电台已经收兵了,我们也该休息了。”说完,秋老板一边摘下耳机一边动手关掉电台。

“等等,秋兄且慢关电台!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这是敌人即将发出重要情报的先兆,因为他们认为:这个时候大多数人早已进入深度睡眠状态,就算是侦听的情报人员也已经疲惫不堪。之前他们一直是上半夜呼叫北平,按正常思维,敌人会认为我们最多只坚持到上半夜,要不这样吧,你先去休息,我继续侦听?”

“不行!在侦听这方面你不如我,就算敌人要发电文,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发出。”秋老板一口拒绝了柳飞雨的好意,重新戴上了耳机。

两人就这样坚持坐在电台前,累了就用冷水洗把脸,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电台,在凌晨四点,终于有了动静。

“咦?他奶奶的!小日本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突然改用明码了?”秋老板突然骂了一句。

洗了把脸刚到回来的柳飞雨走上前,拿起秋老板摘下的耳机戴上,坐在一侧仔细地听着,听了一会儿,柳飞雨对秋老板说:“小鬼子故弄玄虚,这是在试探,我想接下来鬼子很快就会换成他们惯用的密码进行发报了。秋兄,让我来吧,你先歇歇。”随即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地快速记录着。”记完一张纸后,从一旁连接无线电收发报机的打字机上吐出了一张纸,柳飞雨摘下耳机拿起那张纸瞧了瞧对秋老板说:“果然如此!数字混杂字母掩人耳目还故意搞乱顺序,看来敌人改变了发报手法,我想这应该就是核心机密。辛苦秋兄了!

“我把电文拿回去破译。”柳飞雨马上站起来准备离开。秋老板一手拦住他,“时间紧迫,还是我来吧。这些电码估计被层层加密了。”秋老板认真地看了好几遍电文说。接着,是紧张的解密工作,柳飞雨没有想到秋老板同时是个破译高手,如果自己执意把电文拿回去给苏雅破译的话,苏雅恐怕很难完全破译,战机也将会被延误。好在他自己没有固执己见。

日军使用的是乱数加密法,简单说,就是用一个六位数的阿拉伯数字来对应一个词,并且从事先约定的“添加本”(母本)中取出另外一个数字进行替代加密,形成数字串后用莫尔斯密码发出。有的密码使用日语片假名为基础更具迷惑性。而国军方面的密码则显得简单,仅用四位数的阿拉伯数字对应一个汉字,这种编码法按秋老板的说法,只要用频率分析法就可以破译出来。怪不得他说,在情报保密和传递方面国军远远落后于日军。也难怪不久后戴笠无论出多大的价码,都要把美利坚黑室的雅德利请到山城培训军统的破译人员,并研制出保密度更高更先进的新密码。

秋老板娴熟地把数字和字母重新排列整理,然后抽丝剥茧层层解密。何谓解密?打个比方说:包装的礼品盒,你要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必须首先剥开第一层包装的玻璃纸,接着打开包装盒再把里面的小盒子打开,而最后打开小盒子的是一把关键的“钥匙”—密匙。所谓的密匙并不是实物的钥匙,可能是一句关键的话或者句子,从而突破所有密件。在谍战中为了迷惑对手,对电文层层加密是惯用手段,你要是无法破解的话,或在短时间内无法破译的话,那么失败就将无法避免。此次破译是从最后面一组电码开始进行破译,其实这份电码中的字母只是遮掩,本身没有任何含义,只见秋老板在草稿纸上写写算算了好一阵子后,才从椅子上站起来舒展双臂,嘴里蹦出了两字:“好了。”柳飞雨拿起草稿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字:大日本天皇特使千越郎中佐、白山中佐,已乘军机将于明日上午抵达北平,请山田司令官阁下做好接机工作,不得有误!

“秋兄,以前在那边的时候曾听人讲过当今‘破译之父’雅德利的故事。如今看来秋兄的破译手段,也确实了得啊!侦听、推算、解密这可都是些硬活,秋兄可称得上是行家了!莫尔斯电码可不是人人都懂的。”柳飞雨由衷地赞道。

“老弟谬赞了!想那雅德利先生可是美利坚国黑室的创始人,前阵子。被雨农将军重金请到山城去了。我乃一介草民,这笨拙的手法难登大雅之堂,着实让老弟见笑了、见笑了。”秋老板淡淡地说。

“哦?连秋兄都知道雅德利先生?!看来秋兄乃大隐隐于市之人物也!”

“我这人既不是国民党也不是共产党,不懂三民主义更不懂马克思主义。只不过,程老板对我有知遇之恩再加上小日本欺人太甚,为国家尽点自己的绵薄之力罢了。委实没什么值得赞誉的。”秋老板边说边点燃了柳飞雨递过来的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国难当头,正是用人之际,秋兄可愿到山城去?”

秋老板摇摇头,“柳老弟,可是担心我在上海呆久了会投敌做了汉奸?说句心里话,要是让我去山城我宁愿去延安。说句实话,我对委员长手下的国军将士委实没有一点信心。”

“秋兄何出此言?!”柳飞雨大吃一惊。

“难道老弟没有听到百团大战大捷的消息吗?那些可都是八路军不是国军。”

“秋兄,如今国共合作,八路军的胜利就是国民革命军的胜利,就是委员长的胜利。”柳飞雨说这句话时神情很认真。

“哈哈……,柳老弟说的太对了!不愧是三民主义的忠实信徒!哈哈……”

不知不觉天亮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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