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安静啊……“
心里像是突然感慨了一句似得,听着滴滴答答的钟表,寻一平又开始莫名地发起呆来!
他坐在床边,微微低着头,出神似得望着皱皱巴巴的被子,仿佛什么都想不起,又什么也都不想去想!
他的视线似乎在不断收缩,又像是越来越模糊!
眼前的被子,条纹,和黑影,似乎都在奋力地逃亡,想从他的脑海中彻底消失!
可是,他脑海中隐隐约约的画面,还有声音,依旧坚强地来回环绕,仿佛有些不舍似得!
许九和齐乐吃饭的模样,嬉皮的声音,还有或有或无逃避的眼神,都像还未消失一样,让他想静都静不下来!
只是,听不到其他的声音,看不到所有的事物,仿佛心跳与秒针合二为一了,仅剩下了他自己若有若无的呼吸!
“这又怎么不是一种安静呢?这又是一种怎样的安静呢?他自己又想要怎样的一种安静呢?“
似乎这又是一个问题,轻轻地,悄悄地,开始在他的心中蔓延而开,竟渐渐将心跳和秒针的声音也代替了!
甚至,这种似有似无的遐想,最后连他自己的呼吸,都逐渐掩盖了!
就像他从未生,也从未死,既不是生命,也没有一点思维,而是彻底变成了一个问题,单纯的一个黑点!
如果这个点没有记忆的话,寻一平觉得,在这一刻,他自己已经死了!
就像梦里的世界一样,纵然栩栩如生,美轮美奂,却都是虚幻泡沫!
可让他遗憾的是,这个半明半暗的点里,竟有那么多的回忆,更有那么多让他放不下的人与事!
而就是因为这些回忆,或者说是那些回忆里的真实,让他仿佛又看到了无数个亲切的面容!
父亲母亲,爷爷奶奶,还有姐姐们,叔叔们,朋友们,离开的韩霖,深爱的萧念,他们似乎也正看着他自己,期盼着他快乐地成长下去!
可是,成长下去会有什么呢,未来也会有什么呢?
是看着一个又一个朋友离去,还是看着自己一点点变得懦弱不堪!
三年,整整三年的时间,每一次打击,每一次希望,似乎都变成了家常便饭,普通得让他自己不得不怀疑自己!
可是,怀疑自己,才是他自己最懦弱的象征,更不是他自己想要的未来!
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开始在寻一平的脑海中滋生!
他像是坐得累了,竟缓缓地倒在了床上,只是惨白的光,又让他紧皱着眉头,不由地闭起眼来!
可是即便闭上了眼睛,他似乎依旧能看到炫目的光!
那种淡淡的灰白,犹如芒刺一般,扎着他的眼睛,又刺痛着他的全身!
他无奈地抬起一只手,有气无力地将手背盖在眼眶之上,才觉得眼前稍微轻松了一点!
只是,手背遮住了灯光的同时,又将他的思维带进了黑暗!
不过,这一团黑暗并不彻底,周围还泛着灰白,这些灰白从他的指缝透了过来,像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晃得他真想把灯泡打碎!
可他似乎没有一点力气,抛不起任何东西,也支不起整个身体,甚至连抬起另一只胳膊的力气都没有!
仿佛又是一种无奈的选择题,让他既想遁入黑暗,却又时时刻刻被惨白的光提醒着!
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将自己当做不存在,像空气,或者像灰白的光一样,任凭白惨惨的光芒,刺痛着肉体与灵魂!
不过,等他放弃了抵抗白光的时候,他却发现,原来自己做的这些掩饰,竟没有任何意义!
至于围绕在他心底深处的问题,却依旧没有得出半点结论!
于是,他索性什么都不想了,假装自己已经睡着后,所听所想,自然也就成了梦境!
可事实并未如他所愿,白天睡的太多,这时他竟没有一点儿困意!
唯有旋转的灰白,混乱的思维,还有莫名其妙的问题,一直纠缠着他的心跳,让他又开始觉得安静起来!
甚至,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和秒针,仿佛能看到自己周围的一切一样!
身边还是皱巴巴的被子,被子上有黑色的条纹,旁边是两张床,也同样铺着皱巴巴的被子!
还有,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像个褪去金色的太阳,照得四面的白墙像新刷过一样!
这种到处白晃晃的感觉,似乎格外刺眼,像是整个屋子里刚下过雪一样,显得异常冷清!
仿佛这间屋子从未如此寂静过一样,让每一件东西都开始冬眠了起来!
桌子上凌乱地摆放的碗筷,煤气罐旁敞开的土豆袋子,炉子上没有盖子的锅,还有半掩着的门背后的几双鞋子,一切都像新来的一般,竟让他觉得开始陌生起来!
这种似曾相识的陌生很奇妙,既真实,却又像极了假的!
所以,寻一平还是觉得自己又睡着了,并且做了一个极其普通的梦!
不过略有遗憾的是,头顶上白晃晃的灯始终没有关掉,不然的话就更加完美了!
而正是为了凑足那无关紧要的一点完美,他还是挣扎着支起身子,准备享受一下完美的黑暗与美梦!
可当他再次坐起来,害怕地睁开眼后,像是被遗忘在桌上的两袋药,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奇怪的是,那两袋印着绿色花纹的塑料袋子,竟看上去格外鲜艳,明亮得犹如家乡的那片大山一般!
“药……“
一个字不知如何从喉咙里传递出来,寻一平竟在突然之间呆了!
他不知是因为那一个字的力量,还是那个字隐藏的希望,将他惊醒了!
又或是因为那些绿色花纹背后的那片大山,竟在瞬间,让他的心里开始温暖了起来!
也就在这个平凡无奇的刹那,他又突然觉得羞愧起来!
放任自己,向命运低头,一点点的悲观和懦弱,竟是他自己能想到的未来!
可耻的悲观,卑鄙的懦弱,竟是他这个,答应了朋友永不放弃的人,能想到的人生!
这叫他如何不感到羞耻,又如何不觉得可恨!
光宗耀祖的使命没有完成,轰轰烈烈的爱情没有结果,朋友的誓言,理想,美梦,都没有触及,他竟要选择无声的放弃!
这是多么可耻的行为,又是多么没出息的思想啊,简直不配他这具亲人疼爱,朋友支持的幸运之身!
再者说了,未来到底在哪里,或者也不管在哪里,还不都在自己心里吗?
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去像那个人一样活着,想要什么样的未来,不就向着那种生活靠近吗?
难道梦想仅是空想的吗?难道未来不是每个人自己走出来的吗?
一个梦,一条路,希望着,走下去,管它能不能实现,也管它会不会抵达预想的目的地!
走过了,走过的,实现的,破碎的,不都是人生的轨迹吗!
何况,人生来就是要老,要死的,还不如快乐地成长,从容地老去,多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
不然庸庸碌碌一生,岂不是太遗憾了,若是不留下些真实的东西,不就白白浪费了美妙的年华和珍贵的生命嘛!
寻一平一边听着心声,一边臊得满脸通红,心跳也像加速一般,开始激烈地碰撞起来,让他全身的血液不停地涌向双耳!
“哗……“
耳朵突然复聪一般,屋子外面的风声和喧闹,瞬间淹没了钟表的声音!
他似乎听到老房东咳嗽的声音,也似乎听到其他房子里聊天的声音!
一种奇怪的安静取代了孤寂与黯淡,仿佛正是万家灯火辉煌的时候,全世界又开始了它的温暖!
与此同时,他仿佛隔着时空看到了奶奶切西瓜的情景,爷爷好像又在念叨自己了!
而父亲好像在看电视,母亲正坐在炕上打盹……
“嘿嘿嘿……“
“我,寻一平,竟然这么没出息,一点小病就搞成这幅模样了,真实太丢人了!“
安静的房子里,寻一平突然鬼魅地笑了起来,他一边鄙视地笑着,一边拿起桌上的镜子照了起来!
他瞅着镜子里自己的那副衰样,十分好笑似得,竟笑得越发奇怪了!
“呵呵呵……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简直有辱这个名字,感冒了又怎么样,腰疼了又怎样,精神不支了又能怎样,难道你就害怕了,不敢前进了?“
“真是让二姐说中了,太没出息了,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懦弱又胆小,简直愚蠢不堪!“
“考不上又能怎样,再补一年不行吗,三哥和堂哥不就这么做了吗,难道他们也像你这么窝囊了吗?“
“再者说了,你就这么没自信吗,辛辛苦苦三年,不就是为了从容上阵吗,现在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你就坚持不下去了吗,简直是笑话!“
“还有,你就打算看着萧念一点点远去吗,你曾经的那些豪情和壮志都去哪里了,你许诺她的那些誓言,又到哪里去了?“
“你明明知道一切,为什么不振作点呢,明明那么爱着萧念,为何总是不相信她呢,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按着你的设想发展才合理吗?“
“呵呵呵,还是算了吧,你就是想得太多,一切都没有那么糟糕,病了就吃药呗,反正总不能病一辈子吧!“
“何况人生,似乎就是一段不停地承受痛苦的路,你不也总想拥有一个不平凡的人生吗,这些磨难,痛苦,难道不正是让你变的更加强大的东西吗?“
“所以啊,正视自己,也正视一切,将一切的苦难当成磨砺自己的东西,怀着希望和乐观,永不言败,勇往直前,那才是正真的你!“
“不过呢,想要跑得快,就要身体好,现在喝药吧,早喝早完事,即便无效,好歹也有个心理暗示!“
“对对对,喝药,喝药……“
寻一平也没想到,自己劝自己居然这么有效,他才解开装药的塑料袋子,精神就感觉充沛了许多!
不仅如此,他还感觉自己全身血液沸腾,像是回到了刚上高中的时候一样!
这种感觉让他很兴奋,也很激动,甚至此时此刻,他都有点想冲到教室里大干一番!
好在,他还有一点理智,快乐地吃完感冒药后,便写起了日记!
而关于日记的内容,他似乎写下了这么一行字:前路茫茫未知,我心执着光芒,纵有千难万阻,誓将证吾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