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出了小镇半日不到,两匹马就驰进了繁华的盛京,蓝陵又帮叶荷田寻到永昌王府,这才要告辞而去。
叶荷田下了马,朝二人谢道:“二位公子就送到这里,恩德无以为报,他日若能相见,奴必当衔草结环,还望珍重。”
蓝陵也关切的与她道别,苏扬却仍旧淡淡的,不做声。
“相识一场,姑娘若有用得到我们兄弟的只管到城东福生客栈来寻,最近我们都在的。”蓝陵言罢,上马,二人一带缰绳转身绝尘而去了。
叶荷田回身抬头,绕过相对街道上设立的影壁,只见对面敕造永昌王府几个金灿灿的大字悬在头顶,下一色五间三启朱红色漆木大门,门上镶门钉九行、七列,覆绿色琉璃瓦,屋脊安吻兽,檐上悬大红色金纸剪花的灯笼。
两边漆木红柱上挂乌木镶银的一副门联在左右,看去,写的是:“驰骋疆场谋胜负,纵横捭阖定乾坤”。
再往前,便是两尊汉白玉的石狮子镇门,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若道这永昌王为何人,来头可不小。
那日荷田放走涎龙珠归第六位面,第四灵桥送她来此寻回,便是叫她来找这轩国的永昌王。原来他正是第六位面的灵桥,涎龙珠从第四位面逃脱以后,定遵循旧路来到他手里的。
灵桥虽然不在三界五行,但总归免不了六道轮回,而这一世,第六灵桥的身份便是轩国皇帝的亲弟弟,永昌王爷玉宁熙。
荷田打量了王府大门几眼,就动身上前,将到石狮子旁还未上得台阶,早有王府的守卫兵抽刀出鞘拦在身前。
“姑娘留步,王府重地,杂人不得深入。”那守卫兵面无表情,稳站着不放荷田过去。
荷田只得堆笑道:“大人万福。奴因投亲至王府,烦请大人通报王爷一句,只说白髯的家人求见王爷。”
卫兵听了,便让荷田自行在远离的大门角落里等候着,自己进去通报。少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了西侧门,问了那卫兵一句,径直向荷田走来,张口便道:“你这刁民好大胆,我府内并无一人叫白髯的。”
荷田一听,心道不对,那白髯正是第四灵桥的名字,玉宁熙听了为何不放她入府?忙问道:“这位大人,你可是回明王爷了?”
“蠢民,王爷岂是想见便能的!况且今日王爷往永安王府去了,晚点才能回。”那人不屑,却又见荷田生的羸弱可怜,未免动了恻隐之心,又道:“你且在那墙根底下有太阳的地方候着,等王爷回来我再通报一句,若再没有,少不得抓了你去见官,治你个私闯王府的罪!”言罢,转身仍从侧门回府不表。
单说荷田进不去王府,见不得第六灵桥,只得在王府外墙根下面等候着。站了一会觉得甚为疲倦,就把包袱置于地上顺着墙坐了,靠在那儿闭目养神,一会的功夫竟然睡了过去。
【二】
及至旁晚时分,荷田朦胧惺忪中忽觉有人推她,挣扎片刻只得睁开双眼,定了定神,抬头看去。只见一才留头的小丫头子弯腰在跟前正搡她,口中叫着姑娘醒来,身后正是早前让她在此等候的管家老者,再一小童打着灯笼跟在他身后。
老者见她醒来了,就跟她说道:“王爷回府了,我把你的事禀上去后,王爷差我们引你进府,姑娘快请跟我来。”
叶荷田听了,口中道谢,起身掸了掸衣服,跟着那管家从旁门进了王府。小童在前,掌着灯,那丫头跟在她身后。
进了门,就见一座丈余高的屏障,上面画着山水,把王府的景致遮挡在后。绕过屏障,穿过一个小角门,沿着回廊七拐八拐行了大概二百米,是一个小庭院。坐北朝南的一间三开门大房,上挂“厚积流光”的匾额,正是永昌王府待客的正堂了。
管家朝门童吩咐了几句,便垂手立在门外静候。门童伸手示意,荷田就自己进了门。
穿过正厅左右两排花卉纹藤心圈椅,堂上是一张明黄花梨方桌,两侧红木雕龙纹宝座,后方挂着‘荣松堂’的题字,下一张‘渔樵问答’的古画,大厅东北角竖着一紫檀五伦图屏风。
荷田左顾右盼,却没发现一人。颠簸了一日肚中早已饥渴,不免在心里腹诽,自己上前从桌上取了茶碗,斟了半杯一口气喝了,觉得那茶甚是清明,方要再倒,就听屏风后面呲的一声轻笑,一个着象牙色锦服的人踱了出来。
荷田见他,一双凤眼两片薄唇正戏谑朝自己笑,肤白异常,面容妖冶,说不出的一种风流千般妩媚。荷田一口茶水尚未咽下,呛在了嗓里,咳了一通,指着那人奇道:“你是什么东西?是妖是人?男妖还是女人?”
那人也不恼,噗呲笑到反问:“姑娘这么问,本王该怎么回答?”
荷田脸一红,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顺了顺气,说:“你便是永昌王吧?怪我先入为主了,我还以为你和白髯一样也是个老家伙。”
玉宁熙在桌旁坐下,慵懒的斜靠在椅背上,仔细打量她。荷田头一遭被这么一个美人儿盯着看,尴尬的手脚都不知放在哪里才好。直到上上下下把她看个遍,那永昌王才摊手说到:“真不巧,你来晚了,涎龙珠被本王交出去了。”
“什么!?”叶荷田一口气没上来,噔的坐到圈椅上:“你说明白了!”
玉宁熙狭长凤目一挑,懒洋洋的问道:“算来你是一日前放出那个的吧?”
荷田点头,自己的确是下了火车和白髯到了家,跟爸妈爷爷仔细叮嘱过才来的,不然谁替自己看着躯壳。
“那就是了,”玉宁熙瞥了她一眼:“涎龙珠到这第六位面可有一年光景了,若是不小心放出来的,白髯定会马上架通位面之门,三日内拿回去,可惜总也不见有人来。本王只以为他是跟别的灵桥商榷想让第六位面乱上一乱,刺激刺激发展呢。”
“所以你就把它交出去了?尼玛这可真够刺激!”荷田声音都不成调了,颤颤巍巍的问他:“你给了谁了,咱还能要回来吗?”
玉宁熙摇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无奈道:“怕是难成的。”接着就把情况细细的跟荷田讲起来。
【三】
原来,此间为轩国。轩国虽经济繁荣,百姓富足,当为众国之首,奈何皇帝年迈昏庸无得,朝廷制度腐朽,为官者多贪得无厌且不司其职,又机构庞杂少不了推诿责任之事,再加上北夷南蛮西贼东倭蠢蠢欲动边关战乱不停,轩国早已处在风雨飘摇的末世。
先帝年号元祈,元祈二十二年夏,也就是半年前,先帝因纵情声色犬马无度,终一朝驾崩,谥号显,庙号神宗,享年五十三。
轩神宗共七子,并无女儿。除嫡长子与五子早夭,七子幼时被奸人所掳,其他皇子都是人中龙凤。长子玉宁焘年三十,善谋略攻心计,是张贵妃所出。三子玉宁煦年二十五,颇有帝王之风,为人贤德,精帝王之术,是皇后嫡出。四子玉宁照乃宫女所养,幼时被送往南地蛮楚做人质,现归国封永安王。六子便是永昌王玉宁熙,二十又二,与玉宁煦是同胞兄弟,精通兵法,少时随军,战无不胜。
神宗驾崩后,太子玉宁煦理应继位。怎知玉宁焘暗中笼络大臣,明里朝堂上言长幼有序之论,暗地买通宫中守卫妄图发动哗变。
元祈二十二年秋,太子继任大典,玉宁涛和张贵妃之父张右丞在承天门领兵埋伏,欲杀太子夺大权,怎料被玉宁熙识破。玉宁熙自带太子兵马走承天门,太子则暗度陈仓,从长乐门入宫,玉宁焘始料未及,被全副武装的太子兵杀退,乱刀分尸,史称‘承天之变’。张贵妃连夜出逃,却被身边侍女溺死井中,细软之物尽失。
太子即位,灭张氏满门。恐有余党作乱,玉宁熙取涎龙珠交与新帝,涎龙一出,自此天下归心。次年春,改年号为景佑,兴利除弊,大赦天下。
叶荷田听玉宁熙娓娓道出,大体知道了事情的由来。如今涎龙珠在宫中,更是取之难胜虎口拔牙。
玉宁熙见她失魂落魄,更觉责任在自己,宽慰道:“叶姑娘也不必过于烦恼,如今我想法送你入宫,你见机行事偷了出来,岂不好?”
“你说的倒是很容易。”荷田听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则皇宫重地怎能说进就进,就算进了我有几个脑袋敢在宫中做鸡鸣狗盗的事?再则我明日就是回去的期限,若走不成,十五年后白髯才能再接我回去。我的好灵桥大人,既是你给了小皇帝的,你要回来不就是了。”
玉宁熙摇了摇细长玉白的手指:“这是断断行不得的,帝王之心你也知道,若我问他要,少不得他会以为我有二心。我虽为灵桥,但也无甚法力,他要杀我我不仅拿不到珠子,可也就帮不得你了。”
荷田忙问:“如何帮我?”
“叶姑娘怎么痴傻起来了?”玉宁熙勾了勾唇角:“白髯与我都是灵桥,专管这‘开门关门搭桥拆桥’的事,他虽过了明日再开不得,我却可以开了位面之门送你回去。现如今只要考虑怎么把珠子弄到手,拿到了东西,你想几时走不成?那东西因沾了你的血而来,定还需要以你的血来封印,这责任你不负,恐遭天谴啊。”
玉宁熙边说着边邪魅的睥睨荷田,眼中尽是猫儿戏弄老鼠般的得意。
叶荷田如醍醐灌顶,自动忽略掉玉宁熙话中的戏谑,猛地一拍大腿,口中嚷道:“我怎么就钻了死胡同,这点也没反应过来。你放心,这责任我定是要负的,我家原与常人不同,因果报应我是懂的。还烦请王爷大人想法送我进宫,小女子先谢过了。”说着站起身有模有样的做了个揖,引得玉宁熙也笑出声来。
当下,二人就研究起来‘进宫作战’的战略方案来。
荷田正兴致勃勃的说着,却听正厅外人声攒动起来。玉宁熙示意她别做声,厉声问道:“门外何人喧哗?”
门童忙大声通报:“禀王爷,清苑的教习方嬷嬷回管家说汀姑娘崴了脚,现管家请王爷指示定夺呢。”
“让她进来回话。”玉宁熙道,又向荷田得意不恭的笑,说:“姑娘请先到屏风后略坐,咱们的机会这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