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沮位于楚国西部,算起来正是叶荷田所处位面中的湖北远安,东邻荆门,南联荆州,西襟宜昌,北望襄樊,素有“西蜀门户、荆襄要冲”之称,是是黄帝之妻嫘祖的故里,楚文化发祥地之一。
骓雪踏进临沮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城内华灯初上,叶荷田一行三人赶着在城门关闭前,随着最后一拨入城的商旅人群一起进了临沮。
蓝陵骑在马上,和信使一前一后沿着主街道缓步行着,边走边往街道两旁打量,想寻一处干净舒服的客栈落脚。
叶荷田被蓝陵圈在身前,素净着脸儿,裹着一件随身行李中最厚的绯色夹层窄袖小袄,腰上系着石榴裙,脚上蹬着薄皮靴,饶是这样,还是觉得浑身凉意嗖嗖。她暗暗咒骂乔碧落给自己弄了一身伤病,侧过头问蓝陵:“咱们怎么不住驿馆?”
蓝陵见她脸色发白,便把她往怀里更紧了紧,浅笑道:“驿馆供给差,总是不如客栈方便,再说你也有几日没好好沐浴了,还是寻一处舒适的客栈好生休息一晚。我再去药房抓些药,王爷给的方子得再配一些,瓶里剩下的都为了压制蛇毒用没了……”
叶荷田听他说个没完,噗嗤乐出声来,蓝陵因问她笑什么,叶荷田便说:“我笑春天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骑着马带我进城寻客栈住,那时你可没这么唠叨。”
蓝陵白了她一眼,闭了嘴不再说话,催马快走了几步,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三人刚下了马,便立即有小二热情的迎上来,替他们牵好马匹,往里让道:“客观里面请,打尖儿还是住店?小店还有几间上房,舒适安静包您满意。”
叶荷田抬头细瞧,见客栈门上挂着招牌,檐下悬着酒幌,两边挂着一对大灯笼,上写着:“未晚先投二十八,鸡鸣早看三十三”。她抿出唇边两个梨涡,笑道:“晨风在望,真是个雅致的好名儿,倘或也叫悦来客栈,那可俗气死了。”
蓝陵一边扶着叶荷田下马,一边问她:“什么是悦来客栈?”
叶荷田摇头,故作神秘道:“说了你也不晓得,悦来可是我们那儿最大的连锁客栈。”
蓝陵撇撇嘴,知道她又说些别人不懂的怪话,便不去理她,先行走进店内,叶荷田和信使跟在后面,三人来到柜台前,蓝陵对柜台后低着头算账的人说:“掌柜的,要三间上房。”
掌柜的很年轻,带着进贤冠,居然是个读书人模样,他有板有眼的朝蓝陵作揖行礼,口中道:“承蒙公子光临,小店蓬荜生辉,正所谓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
“啧,”叶荷田这会饿的心发慌,见是个酸腐不堪的书生唠唠叨叨,极其不耐烦,忍不住出声打断道:“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亏你能开起这么大的客栈来,别招呼不招呼了,快给我们安排房间是正经。”
那书生掌柜一肚子的礼数全被叶荷田噎了回去,目光呆直的看着她,摇头说:“姑娘此言差矣,有道是非礼勿言,不识礼数无以成规矩,不守规矩无以成方圆。”
叶荷田刚要继续呵斥,却听啪的一声,书生掌柜头上端端正正的进贤冠被一只红酥手扇到了地上,看去,只见柜台后里间门内闪出一个美丽少妇来。
少妇穿着葱绿色压襟小袄,水红色抹胸,露出一抹雪白的胸脯,下系着桃红的百花穿蝶褶裙,头上明晃晃一根金丝描凤簪,鼓着桃腮,圆睁杏眼,倒竖柳眉,单手叉腰,指着掌柜的骂道:“白读了这些年书,半点功名没得有,倒是染了一身酸臭的迂腐,这生意做不下去了,别指望让老娘陪你喝西北风!”
掌柜的涨红了脸低着头不敢吱声,任由她骂。
骂完了,少妇瞬间变脸,笑开一朵花儿一般,转身上前招呼叶荷田他们,陪笑道:“二位公子并姑娘,小店三楼上房只剩两间了,二楼中等的还有一间,不知三位谁委屈一晚。”说完又高声喊来一十二三岁的小僮,用涂得红彤彤的的指尖一戳那孩子脑门,吩咐说:“等着送客人上楼,别整天抓瞎的野跑。”
蓝陵想了想,说:“不必,我和这位姑娘住一间,备些热饭菜送到房内。”
老板娘一双灵动的眼睛在蓝陵与叶荷田身上扫来扫去,咯咯一笑,竖起两根食指往一起并了并,打趣说:“别人是郎才女貌,公子和姑娘,真是郎也貌女也貌。”又指着那小僮说:“我这就给客官安排吃食,三位请先且随他上楼看看房间。”
叶荷田跟蓝陵一处住惯了,总不乏有人误会,也不觉得尴尬。倒是看这泼辣的老板娘很合自己脾气,就想多跟她聊几句,因说:“咱们上去放了行李歇歇脚,晚饭就在楼下大堂吃,热热闹闹的,多开心。”
蓝陵正别别扭扭的想跟老板娘解释,听叶荷田说要在大堂吃饭,便点头应了,三人一径随着小僮上到三楼看了房间,略略坐了一会儿,便下楼来吃晚饭。
大堂吃饭的客人不算太多,空下几张桌子,蓝陵便挑了个靠窗子的坐了,让小二给安排点特色菜品,并上一壶酒暖身子。
信使坐在桌旁,赶了几天路,眼下能吃顿好饭,他自然也乐得消受,便朝蓝陵拱拱手,说:“让蓝公子破费了,多谢多谢。”
叶荷田从桌上的竹筒里拣出两根筷子,笑说:“无妨无妨,蓝少主有的是银子,信使只管好吃好喝好睡,谢他还不如谢我,不是我病了,咱们肯定还挣命一样的赶路呢。”
蓝陵听了,无奈的摇头,拿起筷子轻敲叶荷田的额头,嗔怪她整日信口胡说。
少时,小二便上了一桌子的菜。
叶荷田看着,见都是些荆楚特色,有清蒸武昌鱼,瓦罐煨鸡,粉蒸蔬菜团子并上几个小炒和三碗热干面,更有一壶滚烫烫的米酒。一桌菜品秀色可餐,她不禁食指大动,端起碗一口气吸溜了小半碗热干面。
蓝陵则先夹了块鱼,细细的挑干净骨刺,放到叶荷田碗中,笑着劝她:“慢些吃,本来就不消化,你也喝点汤,荆楚之地煨汤可是一流的。”
叶荷田把那块鱼肉吃到嘴里,细嚼了嚼,又听话的喝了半碗鸡汤,已有饱意,便放下筷子,说:“果然和腻云楼那顿淮扬菜比起来又别有一番风味。算起来咱们统共也就一起好好吃过这两次饭。”
蓝陵斟了一盅米酒,一面随口道:“这有什么难的,你要愿意,我以后天天陪你吃饭。”
叶荷田听了,脸上一红,不搭腔。蓝陵也感到自己说的太直白露骨,加之信使也在一旁听着看着,便有点不好意思想岔开话头。
他刚张了张嘴还没等说出声来,就见一个高瘦的店小二站在大堂中间,拿个小铜锣敲得咣咣作响,口中还高声喊道:“楼上楼下客,听我幺师办交接,门窗请关严,灯火弄熄灭,嫖赌不许搞,小心防盗贼。住宿小店若满意,欢迎二回又来歇。”
叶荷田好奇的听着,觉得很是有趣,便起身走到柜台边上,跟那艳丽的老板娘搭话,问她:“掌柜的,你们这天天这么热闹的喊么?真好玩。”
老板娘正在往壶中舀酒,叶荷田抻着眼睛瞅去,见那些个酒壶里面都事先盛了小半壶的水,原来这老板娘卖的,都是些兑了水的假酒。
老板娘一时走神儿,被叶荷田发现了自己造假,赶忙把酒壶都收了,抬手抿了抿鬓角,讪笑着说:“姑娘问什么?这样娇弱的小身板,走路也没声,唬了我一跳呢。”
叶荷田忍着笑,所谓无奸不商,她觉得这才是真实的市井生活,也不拆穿,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蓝陵因关心叶荷田,这会儿功夫也跟到了柜台边听她们说话。老板娘拿眼瞟着他二人,笑说:“你们才来,自然不知道,原是应该告诉二位,好跟着沾沾喜气儿。”
二人便问:“此话怎讲。”
老板娘回答道:“临沮有个凤鸣观,观里有个多子岩,素来灵验。去年太后娘娘凤驾到观里为皇上求子,上个月果然得了一个皇子,眼下靖懿太后娘娘正在凤鸣观还愿呢。所以临沮最近戒备森严,大街小巷都是巡逻的官兵,就怕有人惊扰凤驾。我们这些开酒馆客栈的也要响应官府,防火防盗禁赌禁嫖喽。”
叶荷田听了,赶紧摇头摆手,急说:“那你乱说什么沾沾喜气儿,我们又不是夫妻。”
老板娘咯咯直笑,说:“小姑娘脸皮薄,害羞也是有的,连公子也害羞,这是怎么讲的?不是夫妻可以结做夫妻,我看你们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三人正说话,忽然听得柜台后面里间有人重重的哼了一声,义愤填膺的嚷道:“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大楚这样下去,是要断送江山啊!”
叶荷田闻言,大吃一惊,抬头看去……欲知端的,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