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路上耽搁了许久,薛芷柔一行差点错过入城时间,待回到府中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薛芷柔连忙将受伤男子安排至厢房,并吩咐小厮去请郎中。没过一会,小厮便领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回来了。
“小姐,郎中来了!”小厮进门便说道。
“此人受了重伤,请您务必帮忙救治。”
薛芷柔将大夫领进屋内,指着床上的男子说道。
老者看了看伤口,又搭了搭脉,面露愁容,对着薛芷柔摇了摇头。
“郎中,他还有救吗?”薛芷柔问。
“哎,老夫从医四十余年,竟从未见过这样的伤。这伤口……这伤口应该是利器所伤才对,但是又不像利器所伤,老夫方才搭脉,这脉象竟从未见过,老夫,老夫……”
老者一边擦汗一边说,“恕老夫才疏学浅,治不了此人。”
说完也不顾薛芷柔的阻拦,提起药箱便走。
无奈,薛芷柔只好再派人请郎中来看,前前后后请了数十位郎中,竟没有一人能治。
织锦见了急的直跺脚:“这可如何是好?这人要是死在咱们这里岂不晦气?要我说干脆直接裹了扔到乱葬岗算了!”
“这人还没死,怎么能丢到乱葬岗呢?”薛芷柔言语间有些生气。
云锦见状对织锦使了个眼色,上前说道:“织锦还小,也是为小姐担心,急糊涂了才会乱说的,不过,小姐您打算怎么做呢?这人要是死在咱们府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到时候官府来了可怎么说呢?”
薛芷柔看着床上的男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才说:“你们先下去吧。”
下人们不一会儿就全都出去了,薛芷柔再也忍不住,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低声抽泣起来。
父亲早逝,这两年全靠她硬撑起薛家,她一次次告诉自己要坚持住,却忘了自己也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
云锦的话回荡在耳边,若是眼前这个人真的死了,她该如何向官府解释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呢?若是他的家人再找上门来要她交代该怎么办呢?她只想到要救别人,却丝毫没有想到会将自己,将薛家的命运也搭进去,想到这里,泪水再也止不住地流下来,她终于哭出了声。
“你是谁?”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薛芷柔抽泣着抬起头,只见刚刚还面如死灰的男子,此刻竟坐了起来,一脸警惕地望着她。
“你……呜哇……”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竟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床上的男子似乎被她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地说:“你,你别哭了。”
薛芷柔并没有理他,继续放声大哭。
男子见她哭得如此凄惨,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他压低了声音,柔声说:“小妹妹,你别哭了,别哭了好不好?你还没告诉我这里是哪里,你,哎……”
男子瘫坐在床上一筹莫展,只好看着她哭泣。
过了好一会儿,哭声渐渐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的轻声抽泣。
薛芷柔拿起绢帕擦了擦眼泪,将含在眼里最后几滴泪水也强忍了回去,略带哭腔地说:“你可算是醒了!”
男子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自己与她非亲非故,她为何如此盼望自己醒来?
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女子梨花带雨的样子,竟莫名地觉得有几分可爱。
薛芷柔又揉了揉哭红的双眼,只见床上的这名男子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中似乎还略带笑意。
想起自己刚刚在他面前失态的表现,此刻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时无言,那男子仍然看着她,她头也不敢抬,低着头红着脸,盯着墙角发呆。
“怎么了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云锦听到厢房传来的哭声,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推门竟看见那所有郎中都说药石无灵之人,此刻竟好端端地坐了起来,不由地吓了一跳。
“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薛芷柔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大半,故作镇定地说:“没什么,这位公子醒了,你去吩咐小厮们打点热水供他洗漱,再找件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
“是。”
云锦应声下去,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子,满眼的不可思议。
“敢问姑娘,这是何处?”床上的男子问道。
“沧州城,薛府。”
“我为何会在这里?”
薛芷柔被问得有些不耐烦,心中念道:我还没有问他,他倒问起我来了,明明是我救了他,现在倒弄得像他救了我一般,着实让人生气。
薛芷柔心里虽然有些气恼,但还是回答了他:“我今日出城办事,在回城的山路上见公子倒在血泊间,便救了公子。我也想问公子究竟是何人,家住何处?又怎么会倒在山中呢?”
男子沉思了一会,说道:“我是附近镇上镖局的镖头,今日押镖途径沧州城外,谁料竟遇上悍匪,劫了镖又打伤了我,我和兄弟们也走散了。”
薛芷柔又问:“沧州城外有盗匪不假,但大多都是些流离失所的乡民,公子既然是镖头想必武功高强,又怎会被乡民流寇所伤呢?”
男子想了想答道:“所谓‘寡不敌众’,那悍匪人数实在太多,一拥而上实在难以抵挡,况且我们不过是镇上的小镖局,平日里也只押一些粮食货物,从未遇见过劫镖的,此次被杀得措手不及,不少兄弟都傻了眼,跑得跑逃得逃,这才只剩我一人。”
薛芷柔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公子可想过今后?公子既丢了镖,想必镖局也是回不去了。”
男子有些不屑地一笑:“江湖儿女,四海为家罢了。”
薛芷柔起身想要离开,忽然又想到郎中们说的话,心中又生疑惑,便又问道:“公子见谅,小女子还有一事想问公子。”
“但说无妨。”
“我刚刚请了不少郎中来为公子看病,所有郎中都说把不出公子的脉象,有几位郎中已经让我准备棺材了,可公子竟然一下子好了起来,这是为何?”薛芷柔问。
男子笑道:“我自幼体质异于常人,加上学了些武功在身上,脉象自然与常人不同。沧州虽然是鱼米之乡,但毕竟不是什么大城,郎中们平日里也是为寻常百姓看诊,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习武之人也是有的。也是因为我体质较好,恢复得也比常人快,那些郎中也是学识浅薄,自己不会医便瞎说起来。”
薛芷柔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不是歹人便好,起身说道:“那公子好生歇息,这里离内院较远,附近有值夜的小厮,公子若有什么事吩咐他们便可,我就不打扰了。”
“多谢姑娘。”男子说道。
第二日一早,薛芷柔正在梳洗,只听见屋外吵吵嚷嚷的,便叫云锦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不多时,云锦带进来一个小丫鬟,只听那小丫鬟说:“不好了小姐,厢房那位公子不见了!”
织锦听了在一旁气呼呼地说:“多大点事,也值得惊扰小姐梳妆,他不见就不见好了,又不是咱们府上的人,管他做什么。”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薛芷柔一边描着眉一边对小丫鬟说,小丫鬟答了一个“是”便退下了。
“小姐要去看看吗?”云锦问。
“有什么好看的,小姐救他性命,他连一个谢字都没说,说走就走,我看也是个没良心的,亏得小姐对他那么好。”织锦气呼呼地说着。
薛芷柔并没有搭理她,穿戴好之后便携众人向厢房走去。
房中空无一人,床上也收拾得整整齐齐,若不是依稀沾染的点点血迹,就好像从没有人来过一般。
薛芷柔走到桌前,却看见茶杯下面压着一封信,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多谢姑娘款待,若有缘再见定报姑娘恩德,望君安好,勿以为念。——子舒”
“子舒,倒是一个好名字,只是人太奇怪了。”
薛芷柔笑了笑,将信随手放在桌上,转身出了厢房,向花厅走去。
还未进花厅,便有小厮迎上来说:“小姐,二老爷三老爷来了。”
薛芷柔冷哼一声,抬脚走了进去。
“哟,侄女来啦,几日不见越发出落得水灵了。”
一个身材矮小,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椅子上,见薛芷柔来了,一边晃着茶杯一边说。
薛芷柔走到那矮胖男子面前,恭敬地揖了揖,又转身向旁边坐着的中年男子揖了揖,然后径直走向主位坐下,方才说道:“二叔三叔今日怎么有空来了,怕是有事找我吧。”
“你这话说的,大家都是亲戚,平日里就该时常走动,现在虽说是分了家,但亲戚的情分还是在的,别生分了才好。”
薛二老爷嘴上虽说着这话,却头也不抬,斜着眼半笑着看着薛芷柔。
薛芷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二叔有什么话请直说吧,若我力所能及,定当办妥。”
薛二老爷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说道:“侄女啊你也知道,如今沧州水患严重,朝廷的赈灾救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来,如今咱们薛家手上还有几家米面行,有些庄子收成也还尚可,自然要为沧州百姓出一份力。”
“二叔的意思是……”薛芷柔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