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这件案子应该是京中权贵或是富豪所犯,这事要查也容易,温如玉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刑部侍郎,这点儿能耐还是有的。
他果然没让我失望,半夜功夫就查明白了,可这结果却让我愣住了。
那农户是京中一个小地主家的佃农,那个小地主叫做卢绅,就是他坏了新娘子的清白,而这个卢绅被抓捕的时候说了这样一句话:“老子上头有人!”
这个人,是皇后宫里的太监卢忠平,那个卢绅是他的亲侄儿,因着他已经是断子绝孙的人了,卢家就只有卢绅这一条血脉。
卢忠平原是太后宫里的人,因着办事稳重,拨给了皇后,皇后提拔他做了首领太监。他当上皇后宫里的首领太监之后,短短三个月时间给侄儿买房置地,一手扶持他从一个小混混变成了小地主。
啧啧,这事儿可就不太好办了。
办一个卢忠平,不啻于在皇后脸上和太后脸上各自狠狠扇了一巴掌。得罪皇后不要紧,可若是得罪了太后,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这事儿却是无论如何也兜不住的,京兆府尹是金鳞的父母官,既然我下令办他,自然要办得干净利落,这桩案子是撇不清的。
头疼得紧,本王想静静。
本王只是稀里糊涂地吃了一场喜酒,怎么就吃出个这样的糟心事儿了呢?
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更糟心的事儿还在后头,我正头晕脑胀、唉声叹气地瘫在床上,哼哼唧唧地应付琼姿的盘问的时候,又有消息传来了——新郎死了。
新郎留了遗言给我,交代了新娘死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圆房之后,新郎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开口一问,新娘却不肯回答,哭着说了这样一句话:“妾身失了清白,原该一死以全名节,只是你我自幼相约,长大以后要结为夫妇,白头到老。如今妾身已进夫君家门,盟誓已全,心愿已了,此生无憾了。”
然后新娘就一剪刀捅死了自己。
昨夜温如玉审问了新郎,他交代清楚这一切,托温如玉转告给我一句话:“我俩约定做一辈子夫妻,如今她死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王爷曾说保证小人不会死,小人宁可自己死了,只求王爷为我夫妇伸冤报仇。”
然后新郎就一头撞死在牢门木柱上了。
温如玉说完这些话之后,我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当然是假晕,碰到了这种棘手事儿,最好的办法就是装病。左右已经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索性往大里闹,闹得满城风雨,自然会有人来善后。
可我没想到,我屋里还有个天大的奇葩。
听说我在客厅晕倒之后,琼姿跟中了箭的兔子似的,一溜烟就冲了过来,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反手拔下一支金簪,咔嚓一下,对着我的人中穴就扎下去了,一下子给我来了个对穿,簪子扎穿皮肉,狠狠顿在牙龈上,差一点没把牙给我崩掉。
我痛得一下子跳了起来,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这一下是真晕了。
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了,屋子里乌泱泱的都是人。
娘和琼姿在我床头坐着,轻寒在床边站着,温如玉也在,王府里的大夫跪了一地。
我转着眼珠子打量一圈四周,见杜蘅不在,心思一转,那丫头身子弱,想来胆子也小,接连两条人命,她八成是真吓病了。
见我醒来,娘抹着眼泪握着我的手,哭啼啼地问道:“华儿,你可醒了!”
我眼睛望向空处,喃喃低语:“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夫君……我对不起你……夫君……我去了……我去了……”
娘一怔,随即回头大声哭喊:“大夫!大夫!快!快来看看王爷这是怎么了!”
大夫依言走上前来,抬手就要翻我的眼皮子,我一把推开他,张牙舞爪地尖声厉叫:“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媳妇……你等着我……等着我……”
年纪老迈的大夫被我推得一个趔趄,轻寒忙扶住他,走上前来对我说:“少主,你这是怎么了?别乱动,让大夫瞧瞧。”
我蹭的一下坐起来,猛的朝轻寒扑过去:“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媳妇!你还我媳妇命来!”
琼姿被我吓得一愣一愣的,见我发疯似的往轻寒身上扑,抬手狠狠扇了我一巴掌,叫道:“勺子,你醒醒!他是你的护卫啊!”
我被琼姿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得脑子蒙了一蒙,嘴里一咸,这才反应过来定是出血了。他娘的,死丫头手劲儿不小,差点没给本王扇出个脑震荡来。
“快,还不摁住她!”到了这时候,琼姿倒成了最有主张的人,轻寒怕刺激着我不敢上前,温如玉便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踢蹬着两腿,使劲挣扎,张大了嘴去咬温如玉,嚎叫着:“是你?原来是你!是你害死我媳妇的!我要你偿命!”
本王也算是身份贵重的人,等闲没人敢伤我。我这般发疯,谁也没辙。
娘急得直哭,琼姿也没奈何,指挥轻寒和温如玉一起上,死死地摁住我,让老大夫又是把脉,又是掀眼皮子,又是看舌苔的,折腾了老半天,得出一个结论——本王中邪了。
唔……不错,这样一闹,不出半天,满金麟城大街小巷都会传遍,襄王爷中邪了。
可我万万没料到,千算计,万筹谋,就是算漏了一个琼姿,那货见我发疯不止,居然顺手抄了一个白瓷茶杯,砰的一下砸在我脑门子上,这一砸,又把我砸晕了。
我的娘哎,琼姿这货这是不玩死我不罢休的节奏啊!
昏迷了不知多久,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居然有道士在做法。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道一手拿着桃木剑,一手拿着符纸,嘴里念念有词,手里比比划划,老半天,对空劈了几剑,烧了符纸,洒了符水,收剑而立,向站在一边的娘和琼姿汇报情况。
“王爷这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鬼上身了,贫道已经做了法事,王爷只需卧床静养几日,也就没事了。”
你大爷的!本王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唱这出戏,你个牛鼻子老道就这样坏本王的好事?
我立刻摆出一副被雷劈了的架势,哀哀地惨叫几声:“救我……救我……救我……我好恨……好恨……”
道士志得意满地捋着胡须看着我,一脸“老子天下第一,老子牛逼闪闪,小鬼还不快快滚去投胎,小心道爷打得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表情。
我叫了几声,声音越叫越低,随即,双眼猛地大睁,腾的一下坐起身来,朝着道士就扑了过去,张牙舞爪地叫道:“贼道伤我媳妇,我要你的狗命!”
道士吓了一跳,连忙又竖起桃木剑,劈挑刺砍,符纸烧了一张又一张,兜头兜脸地往我身上洒符水。他越洒,我叫得越尖利,要不是轻寒死命拦着,我肯定把他的山羊胡子一根一根拔光。
道士被我追得帽子都歪了,哆哆嗦嗦地说道:“王妃明鉴,这鬼魂……这鬼魂怨气太重……贫道……贫道超度不得,王妃还是……还是另请高明吧……”
话没说完,道士就屁滚尿流地夹着尾巴跑了。
娘急得六神无主,不顾自身安危,抢上前来抱着我,哭喊道:“可怜的华儿,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跟娘说呀,娘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道士是不行了,但娘深信我是中了邪,于是派人请了国寺里的大师父来做法事。
我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偷偷打量来人。
来人是个胖胖的老和尚,白眉毛白胡子,披着金红袈裟,宽袍大袖,很有几分书里的世外高人的神韵。这人我有点印象,好像是国寺住持,这可是个佛法高深的大人物啊!
这位大师一进门,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就说我是恶鬼缠身,不得解脱,这个恶鬼怨气太重,强驱不得,否则只会伤了我的元气。唯一的解法就是化解了这个恶鬼的怨气,待他怨气消了,超度他往生,我也就得救了。
事实证明,国寺住持也是个满嘴瞎哔哔的货啊!不过他这一番话倒是正中我下怀。
但接下来,可就不好玩了。
娘为免我被恶鬼缠身伤了根本,跪地请求大师先出手震住恶鬼,哪怕驱不了他,也先设法保住我。
这位大师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分分钟说了一大堆让我想不顾天谴弄死他的话。
他是这样说的:“世间万物,有阴阳之分,阴阳相克,自古如此。鬼是阴物,最见不得阳气。要克制上王爷身的恶鬼,需得有阳气镇压。王爷是女子之身,本身阴气就重,更兼恶鬼怨气又重,更加深了阴戾之气。要克制住如此重的阴气,便需要有极纯正的阳气。”
女子属阴,男子属阳,这货该不会是要用男子的阳气来克制恶鬼的阴气吧?怎么克制?找个男人让本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