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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韦老二再次到了汛乡。他这回却不是先来到姜家院子,而是直截了当地来到孝廉学堂找孝廉公姜诗。此时,正是正午的时分,学生们吃过午饭也才开始午眠。姜诗在先生室想着心事,那些很烦恼的家庭琐事真是烦。韦老二此时像贼娃子样,悄悄地溜进了先生室,神出鬼没地就来到了姜诗的面前。姜诗忽然抬起头来,竟然惊愣住了。韦老二那张喜形于色的脸,想必是他有了大喜事。难道说状告汪来俊的事有了眉目?

“孝廉公,好消息啊!”韦老二没等姜诗开口问,喜滋滋地向姜诗作了报告。姜诗听了还有些不敢相信。其实,从韦老二上次来找他,姜诗经过分析,出谋划策鼓动那位受害的乡民去告汪来俊,希望与他本人往京都告状能够上下互动,一举成功。他拿不准这位新来的县令会怎样对待这个案件?此时,姜诗又想到庞三春临走时的吩咐。他一定记住为岳父岳母报仇雪恨。姜诗义不容辞,责无旁贷。他不为岳父报仇雪恨,枉称皇帝御批的孝廉,枉为故乡百姓心中的孝子楷模了。

“我们开始告汪来俊,县太爷还不理睬我们嘞。我把孝廉公写的那块竹简给了新县令。他看就急着问道:‘这是哪位刻写的竹简?’我说,是孝廉公你写的竹简,要我特意送给新县令的。凶神恶煞的新县令就谦和起来了。他还拿着竹简反复看,又放下,再看看,再放下。他最后把竹简收起来,再也没有骂我们了。”

姜诗说:“新县令没判汪来俊入狱呀!你不要喜得太早了。”

韦老二拍着胸部说:“这件事是保证告准了。我们是通过跟他的家奴打探来的信息,不会错的。”姜诗没有想到,这韦老二,一个叫花子居然也能走关系,串门子办事情,更何况汪来俊这等人精。他在广汉郡,在雒县是何等猖狂。实话说,并不因为汪县丞有多大的权力,但雒县县衙他却可以为非作歹,为所欲为,谁不怕他几分。他姐夫可是广汉郡蔡郡守呀!何况,你个受害的乡民,再有个叫花子,居然能告倒县衙里的县丞,算当今奇迹了。但事情远没有落定,韦老二居然也就狂妄起来了。

“还有。”韦老二见孝廉公姜诗并没有对他带来的信息产生兴趣,又神秘地告知:“京都洛阳也传来皇帝圣旨,责令蔡郡守重新调查庞县令案。那位钦差和蔡大人都脱不得干系。听说有人告了他们,孝廉公,告他们的人是你吧!”

姜诗心中暗喜,但表面平静,对韦老二的问话未置可否,只把话题转向一边。姜诗希望汪来俊这恶棍快些被告倒,那真是姜诗感到大快人心的一天。他真希望这一天快点到来,也好减轻他对妻子庞三春的愧疚。他后悔不该休了庞三春。虽然,母亲说三春是找了野汉子,但那是母亲道听途说,查无实据的传言。母亲当起真来,姜诗也没有办法。在母亲和妻子俩个人当中,姜诗只能有惟一选择。这种选择令姜诗多么痛苦。他虽然最后还是选择了母亲,休掉了妻子。如郭巨所说,母亲不会再有。他是人人敬仰的孝廉公,是众目睽睽的孝子榜样啊!

姜诗又一次走神了,自己在说啥话。韦老二今天是想请孝廉公同他们一起出面,在新县令再次开审时到雒县县衙去,一鼓作气就将汪来俊告倒!姜诗现在凭啥子证据去告汪来俊和桂钦差?他却可以去为岳父岳母审冤。姜诗爽快地对韦老二说:“好!”他完全忘记了韦老二可能是赤眉军的眼线,决心同他们一起去找新县令告状,尽快为岳父岳母报仇雪恨以为尽孝,使妻子也能尽快知道姜诗作为曾经的女婿,已经为岳父母报了仇,雪了恨。

姜诗又教了韦老二许多告状的注意事项。韦老二频频点头,最后满意地走出了孝廉学堂。

姜诗将韦老二送出了大门,等他回过身来,赵先生正站在他的后面,有些忧郁地问姜诗:“叫花子叫你帮他去县衙里告状的吗?”

姜诗点点头,他晓得赵先生的意思,让他不染这些贪赃枉法事,免得惹火烧身。你再也不是江阳县令,只是一个教书先生。赵先生需要安定的生活,也要姜诗过上安定幸福的生活,一切意外的不幸,都是赵先生不愿意看到的。

赵先生的意思姜诗并不十分明白。最近这些日子,赵先生发现姜诗清瘦多了,不知姜诗到底为了啥,忽然这么快地瘦了圈。此刻,赵先生心疼地说:“孝廉公,你近来可是瘦多了。”

姜诗不在意,点点头就往他的先生室走进去了。

赵先生跟了进去,他又问:“孝廉公,我看你是病了?该去找医生瞧瞧,应该吃点药,这可当不得儿戏呀!”

姜诗对赵先生说道:“我很好哩,用不着吃药。”其实,最近姜诗瘦了一圈,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每天晚上,姜诗等学生们睡下时才往家里去照顾母亲。他而对赵先生却谎称是有贼娃子经常骚扰他们院子,母亲叫他每晚都要回家去睡。赵先生没有再说啥子话。难得孝廉公孝道顾家,真是难得的孝子啊。

韦老二走出孝廉学堂,忽然就感到自己的肚子饿了。他在心里开始报怨起孝廉公姜诗有点不太仗义,他走了这么远的路,也不在学生食堂里给他弄些吃食来充饥,冷饭也好嘛。韦老二心里想着,一路都在埋怨姜诗没请他在学堂里吃顿饭。他偶然抬起头来,看见前面竟是姜家院子。那是孝廉公住的院子,孝廉公夫人是个很好的人,他韦老二去要一碗冷饭来吃,大概没得啥子问题吧!韦老二这样想着,脚已不由自主往姜家院子门口走去。韦老二用手一推,那门却是关着的。韦老二便大声地喊道:“孝廉公夫人,孝廉公夫人!”

院子里没有回声。其实,里面的秋姑和姜母正在午眠。韦老二的叫声到底把姜母惊醒了,她叫醒睡得像死猪般的秋姑,说:“你出去看看,又是哪个野男人在外头喊庞三春。她不是说我冤枉了她吗?”

秋姑揉着惺松的眼睛,嘴里叽叽咕咕地朝大门口走来。秋姑打开门,韦老二一闪挤进了院子。秋姑赫了一跳。当她仔细看时,才发现这个男人身穿白色粗胡服短汗衫,腰上系一条布带,手上拿一根讨口棍子,一副可怜巴巴的乞讨像。原来是个令秋姑十分讨厌的乞丐。她有些结结讷讷地问:“你……你是找哪个?咋不问青红皂白就往人家院子里挤喃?你在搞啥子鬼名堂哦?”

韦老二也眨巴着眼睛,把秋姑翻起眼皮看了好几眼。只见秋姑身穿着淡绿色丝帛滚边深衣裳,衣服上还绣有几朵出水的荷花。韦老二心里怪怪的想:这孝廉公院子里,咋会有个妖狸狐精似的,媚又娇艳诱人的女人呢?难道自己走错了地方?韦老二又翻起眼珠子,把这姜家院子扫了遍,肯定自己没有走错。这里真是孝廉公夫人的院子。秋姑见叫花子不仅不动声色地看着整个院子,甚至还把她本人看得脸都红了起来。她有点紧张兮兮地问:“你到底要做啥哟?”

韦老二沉默了片刻,便想这孝廉公夫人不在,我想要一碗冷吃也是很难的,不如跟她调侃几句,用叫花子的老本行唱几个段子,吃食自然就会有了。于是,韦老二清了清嗓门,就对着秋姑唱了起来:

“一进姜家院子中,主人竟然不相同;

往日孝廉夫人好,送米送菜像亲翁。

今日一进院子中,惊叫呐喊撵人走;

讨口叫花不做贼,好心娘娘多施舍。”

妈哟,原来他真是个乞丐。秋姑大大地出了口气,刚才浑身由于过度地紧张竟然快要瘫痪了似的。秋姑大声吵闹道:“你快出去哟,今天没得你要的饭菜,没有了。”

“这位大嫂你听好,今日饿得呱呱叫;

剩饭一碗不蚀财,保你一身福禄康。”

秋姑又大声地叫道:“快走,快走!哪个听你唱顺口溜。”

“大嫂、大嫂你莫撵,走村串户天不管;

讨得大嫂一碗饭,生个儿子中状元。”

秋姑见没有办法把这个讨口子支走了,她不得不对韦老二说:“算了,算了,你就站在这里,我去看看晌午还有没有剩饭菜,你等到哈。”说完,就转身往灶房里给韦老二找吃的去了。

韦老二看着秋姑扭动着的身子往灶房里去了,心里暗自好笑。早就去给我韦老二拿吃的来,哪里还用我韦老二费口舌。他忽然又想到,这个有点妖艳的女人到底是哪个的女人呢?她绝对不是孝廉公夫人。难道是孝廉公的二夫人吗?韦老二肯定了他的判断,暗自称赞自己真是聪明绝顶,居然能够想出她是孝廉公的二夫人这个名头来。

韦老二正在自我得意,秋姑从灶房里端出了大碗饭来,递给韦老二,说:“你吃了就快走。”一副很是不愿意再看到韦老二的样子。

韦老二还是很有礼貌地接过了饭碗,说道:“谢谢二夫人!”

秋姑先是愣了下,随后便问道:“你说啥?二夫人?哪个是二夫人?”

韦老二来不及回答,他先是将饭碗里的饭往嘴里扒,又嚼着咽下喉管里去,然后才回答:“你还稳起嗦?孝廉公的大夫人可不是你,我认得孝廉公的大夫人,她叫庞三春,是原来庞县令的小姐。”

秋姑这才大叫了声:“打烂你叫花子这张臭气熏天的嘴巴,孝廉公是我侄儿!你再敢打胡乱说,看雷神爷也会下凡来打你的嘴巴。”

“哦,原来你还比孝廉公长辈呀!该打,该打!”韦老二好像果真被打了嘴巴似的,忙着端碗往一边走,但却没有忘记吃碗中的饭。他走着吃着,忽然又回过头来对秋姑说:“你不给我饭吃,这回我可帮了庞三春小姐的大忙了。要不是我韦老二,她的父仇能报吗?恐怕下辈子也报不成哟。”说完,就把碗里剩余的饭菜全部扒进嘴里去了。

秋姑感到十分的稀奇,叫花子居然也能帮庞三春的忙,这不就成了怪事了。她想趁着嫂嫂在屋里能听见她与乞丐对话,使嫂嫂能听明白这个男人也与庞三春有关系,免得二天嫂嫂想媳妇时,抱怨我冤枉庞三春偷野汉子的事情。秋姑就用讨好的口气问道:“你帮庞三春啥子忙喃?”

韦老二夸耀地说:“我帮她告倒雒县县衙的汪县丞,为她父母报仇雪恨!”但话一出口,韦老二便感到十分不妥。他咋会很随便地就把这么大的事情说出口来呢?孝廉公打过招呼的呀!他再看秋姑,只见她就像泥塑的菩萨样,惊愣地伫立在了那儿。韦老二更感到万分奇怪。

汪来俊此时也正往汛乡赶来。昨天,他被姐夫,广汉郡守蔡大人叫去,责骂他惹事生非,把民妇强奸了,那民妇自己跳河自杀了。如今已被控告到雒县新县令处。你是自作自受,该当何罪?汪来俊打死也不敢在姐夫面前承认自己曾经奸污过民妇。但蔡郡守又气愤地说:“你的护身符玉佩就是证据,还有个名叫韦老二的叫花子当场看见,并敢当堂作证,你还有啥子话说?汪来俊沉默了阵,忽然叫道:“这是诬蔑,这是新县令对我诬蔑!”

蔡郡守冷笑了声,说:“新县令要是不给我面子,他可用不着跟我通气,直接收你坐监狱就是了。皇帝也下旨要重查庞盛一案,桂钦差是在你那里得的暗报吧!你自己不检点,惹出是非来,现今皇上也追究下来,哪个有能耐化解?”

汪来俊额头上倏地就冒出了冷汗。他曾经想,庞县令已经死了,他也感到从此可以高枕无忧了,再无人来问那个妇人跳水身亡的案件。想不到,新县令刚到不久,这个案子就告到县衙里来了。他作为县衙县丞,居然毫不清楚诉状咋就送到了新县令的案头。他不仅心有余悸,而且想到最后的结果,甚至心惊肉跳,成天都感到惶恐不安。今天,他不顾及任何的影响,直截了当地去抓名叫韦老二可恶的乞丐。可是,整个雒县,韦老二又在哪儿呢?汪来俊灵机一动,抓住了几个叫花子进行拷问。他才知韦老二已经跑到汛乡去了。汪来俊心急,也没有再找衙丁当跟班,就往汛乡赶来抓人。

汪来俊走到汛乡的场口时,便将马拴在了一家住户门口,独自朝街道走来。他今天幸好不是穿的官服。早晨去见郡守,是姐夫私人招见他,很随便地穿了一件深色丝帛阴花交领便服就去了。他出雒县时,也还没有来得及穿上他的官服。他此刻这一身便服,正好被用来去抓韦老二排上了用肠。汪来俊在街道上走着,希望能尽快地抓住可恶的乞丐。此时的韦老二,却正好在姜家院子里讨得饭吃,这阵来到茶舍里找茶老板要水喝。他站在茶舍里头,老远就看见有个人东瞧西瞧,好像在找啥子人。韦老二开始还不警觉,但当他认出这个东找西找的人就是汪来俊时,霎时,浑身就冒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往茶馆里的阴暗处躲避起来。汪来俊路过时,也只是站在茶舍的门口,向里面看了几眼,便又往前面找人去了。韦老二见汪来俊走过了茶舍,便急忙出来,朝汪来俊相反的方向猫腰急步走了。汪来俊找了圈,再次路过茶舍,也感到口渴想喝水了,便跨进茶舍里面来了。

茶老板只觉得汪来俊面熟,很热情地给汪来俊泡上粗叶茶,套近乎地问道:“客官打老远来的,是做买卖还是走亲戚?”

汪来俊不想回答茶老板,随即想着可以问问,竟脱口说道:“我是到汛乡来找个叫花子乞丐。”

“你来找哪个叫花子叫啥子名字喃?”茶老板有点不厌其烦地问道。

汪来俊呷了口茶,心下想来:这茶舍可是五马六道的人都要来歇足的地方啊!他放下了茶碗,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问:“我是来找个名叫韦老二的叫花子。”

茶老板睁大了眼睛,把汪来俊好好地盯了几眼,这才说道:“咋都要来找这韦老二喃?上个月的雒县衙的衙丁也来找他,现在你又来找他,怪事年年有,惟独今年多。韦老二在的时候,没得人来找;不在时,好几拨人找,硬是宝气哦!”

汪来俊神经“唰”的一下就紧张起来了,立即站起身来大声问道:“你是说韦老二已经在汛乡,你见过他?”

“刚才还在这里喝茶嘛,咋转眼就不在啦!”

汪来俊快步冲出茶舍,向韦老二跑的方向追去。茶老板大声地喊道:“茶、茶钱,你还没有给茶钱!”

汪来俊冲出茶舍门几步远,就见美妇人秋姑朝他迎面而来。晌午过后,韦老二因为在姜家院子来讨吃的,秋姑无意间听见这个韦老二,竟然要告她的相好汪来俊。汪来俊可是雒县的县丞,一个叫花子要告倒县衙的县丞,那恐怕是白日里做梦。但这个叫花子要告县衙县丞,虽然是水中捞月,但猪尿泡打人,气味难闻。汪县丞咋能受这样的污辱?韦老二一出门,秋姑便想着如何才能将这个口信带给汪来俊,叫他有所防备。秋姑像个热锅里的蚂蚁,也不怕太阳晒,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连姜母也在骂秋姑是个疯婆娘。恰巧在这时候,秋姑听见了衙门里才有的马蹄声,且由远而近地朝汛乡响过来了。她的心顿时“咚咚”直跳。她想到汪来俊,他真的就来了。她的脸顿感时红得像个快下蛋的母鸡。秋姑不知跟姜母说了一句啥子话,也不管姜母听清楚没有,自顾不暇地从姜家院子往外面跑去,惹得姜母在她的背后又骂了秋姑几声疯婆子。

马蹄声随后便消失了,秋姑觉得十分倒运。她找了一大圈,才在去雒县的路上看见了那匹汪来俊爱骑的马,就拴在街道口的一棵树上。秋姑身上的血又涌了起来了。她急往街道上来找汪来俊。秋姑老远看见汪来俊时,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颤抖,眼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儿。汪来俊看见秋姑时,先是愣了,但他追赶叫花子韦老二的事要紧,此时无暇顾及秋姑。他只看了一眼秋姑,觉得她还是那么令汪来俊心动。汪来俊此时只能对秋姑点了下头,说声“我去抓叫花子韦老二!”他闪身就朝前冲了过去!

晌午,庞三春在白依道观做着针线活,这是她现今每天在大太阳出来时就必做的功课。庞三春如今显得清瘦多了,但这并不是静依师傅给她安排了很重的体力活儿。三春每天早晨起来,就同华依和升依,把白依道观里里外外的清洁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跟静依师傅做道家功课。再后来,庞三春就自己安排事情做了。庞三春没有一刻停息下来。她的手指虽然常常被针刺得鲜血直流,但仍坚持做针线活儿。直到太阳阴了,庞三春这才走到白依道观的四周捡些柴,堆在白依道观的墙边,邻姑嫂子前来帮她背到汛乡去卖。这样周而复始,日子就悄悄地在她的身边流淌过去了。

静依仙姑走过来,看着辛勤劳作的庞三春,说道:“孝廉公夫人,你真是人间难找的好媳妇啊!你婆婆那样对待你,你现在还要做针线活卖了钱,给婆婆买米割肉送回去,这天下哪里去找这样的孝子媳妇啊!”

庞三春说道:“静依仙姑,我婆婆本是好心的婆婆。可是,她听信了谣言,要丈夫休掉我,以正姜家的家风。她眼睛不好,成天在屋子里,哪里会晓得这些事情。仙姑讲祖师爷的《老子指归》经典,使我也明白了许多的道理。宽厚的说法,就是无知者无罪过。她今天虽然待我不公,但我相信婆婆总有一天是会明白,我是清白的。她晓得是错怪我了,婆婆会还我庞三春的公正和清白就是了。”

静依仙姑又说道:“孝廉公也不该那样对待你呀!”

庞三春又说:“我丈夫是个孝子,他不能违背了母亲的意愿,该听他母亲的话。他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想,丈夫后来也会明白的。只是,如今我不在姜家,他们母子没有人照顾,我真是放心不下。我的儿子安安,或许到现在也不晓得他妈妈已经被父亲休了。我想起这件事来,我就想哭,大声地哭嘞!”庞三春说着,便抬起衣袖擦眼睛。

静依仙姑听了,心理也替庞三春难受。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孝廉公不愿意违背母命,也许真是有些道理呢?但姜母的心也似乎太硬了些,为啥要坚决地把儿子和媳妇分开呢?姜母也该为孙子想想,姜安安一旦晓得是奶奶把父母分开的,他小小年龄就失去了母亲的爱,将来会不会对奶奶产生怨恨哩?她看着庞三春没日没夜地做针线活,捡柴卖了来供养婆婆,真是感动啊。有时,静依仙姑也叫华依和升依帮着庞三春做些针线活儿,庞三春对静依仙姑十分感激。现在,她看见庞三春已经做了好一些针线活了,白依道观围墙边堆了她捡的好些烧火柴。热心的邻姑嫂子也该来替三春拿到市场上去卖了。静依仙姑正想着,偶然往白依道观外面望一眼,那邻姑嫂子果然说来就来了。

邻姑嫂子一走到白依道观来,静依仙姑她们就主动地避开,也好让这两个好友在一起说些私房话。庞三春听见邻姑嫂子来白依道观了,立即就放下针线活。迎着邻姑嫂子,并把她让进静依仙姑单独为自己提供的那个单间里,又是抹灰,又是让座。其实,那屋子里的凳子上很干净。邻姑嫂子来了,她就想去拍凳子上的灰尘,以示对邻姑嫂子的敬重,好像不拍几下,心里就不安似的。

邻姑嫂子把上一回替三春卖的针线活和柴钱,给三春一五一十地作了汇报。虽然,她给姜母扯谎说是因孝廉公教了自己的儿子,该给姜母送些米和柴。姜母却总是有些不相信,老问邻姑嫂子为啥没完没了地给她送米和柴?三春请邻姑嫂子,不要说出她住在白依道观,婆婆不晓得是庞三春给她送的米和柴,她才肯享用。邻姑嫂子看着面色清瘦的庞三春,晓得她对丈夫和儿子的思念,才有这样的病象。邻姑嫂子叹了口气说:“三春,我不晓得这件事能瞒多久嘞。”

庞三春说:“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邻姑嫂子和三春走出白依道观时,她又对三春说:“眼目下,姜母有秋姑照看着,生活还不至于艰难。但秋姑可不是能长期靠得住的,等姜母开始骂秋姑的时候,也该是你们夫妻团圆的时候了。”

三春忧郁地望着孝廉学堂的方向。她心理最清楚,丈夫和儿子安安在家里的日子过得的艰难。他们父子这么久的衣裳哪个洗呢?丈夫是皇帝御批的孝廉公,钦点的江阳县令,现今却要自己去洗衣裳煮饭,真是作孽啊!她这个做妻子的,却没有办法去帮助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洗他们脏了的衣裳,给他们做可口的饭菜。庞三春想到这里,心里就十分难过。她的儿子安安,该怕已经变成脏猴儿了。

邻姑嫂子拿着庞三春做的针线活,以及她自己捡的柴往汛乡街市背去了。她明天要替代庞三春在街市卖掉,好给姜母买菜买米。庞三春一直目送着邻姑嫂子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回到白依道观。她收拾了下,又要到附近去捡柴,这是庞三春惟一能为婆婆做得到的事情。

庞三春一路沿着树林子的小路捡着柴,一路悄悄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她不时地看看孝廉学堂的方向,希望能从那条小路上走来她的日夜思念的丈夫和儿子。那么,她该哭,还是该笑呢?也许哭和笑都将等待着庞三春。忽然,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女子的惊叫声。她抬头一看,不禁也“啊!”了一声!

秋姑在街道上碰见汪来俊时,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她多么想把韦老二要状告他的消息告诉他,使汪来俊有所提防,不至于被叫花子告得县丞脸上毫不光彩。但汪来俊似乎忙得不可开交,他立即要去抓韦老二,哪里有闲功夫跟秋姑谈情说爱。汪来俊只简单地说了句话,便像路人一般闯了过去。秋姑先是一愣,原先那盛满在眼眶里激动的泪水,顿时就突变成悲哀的眼泪“嗦嗦”地流淌下来了。汪来俊只给秋姑留下了个古板而又严峻无情的背影。

汪来俊追了好远,也没有看见韦老二的身影。他反而回过头去,只见秋姑还站在原来的地方。汪来俊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因为,他想起那一回到白依道观去找静依仙姑时,竟然碰了墙壁,偶尔回过头来找老情人秋姑。可是,他在秋姑院子门口站了半天,也没有把秋姑的门叫开。那一晚,汪来俊要不是躲藏得快,差点碰上赤眉残匪。他是摸黑才回到了雒县县城的。现在,汪来俊一边追韦老二,一边想起这个事件,心里就很不舒畅。汪来俊终于有机会向秋姑表现不满情绪了。我刚才真不该跟她说,自己去追韦老二的事情,以至于还给秋姑留下了那么宽阔的想象空间,呸哟!

汪来俊抬起头来,这才猜想叫花子韦老二会跑到哪儿去呢?光顾着想这个婆娘,把自家的大事情都搞忘记了,真是不该呀!汪来俊抬头四处看也没有看见韦老二的影子。这韦老二会不会跑回到雒县县城里去呢?汪来俊又急忙往场口赶去。还好,他的马儿还拴在那棵树子上,快速把马牵到路上,蹬上了马鞍,扬起鞭来,他就要快马加鞭地去追赶。可是跑了几步,汪来俊又停了下来。他想,这韦老二是不可能顺着官道,往雒县县城跑的,他晓得自己跑不过我的马。韦老二会不会往另外的路上跑呢?汪来俊想了阵,觉得他分析的情况绝对有道理。于是,汪来俊又回转马头,往另一条路上追去。他走了一阵路,再往前头看。他认清了这路是往白依道观的路上走的。想起白依道观,汪来俊就想起那一回,他到白依道观来见静依仙姑碰了壁的事。汪来俊现在想起来这件事,也觉得静依仙姑没给他这个汪县丞半点面子。韦老二会到白依道观里躲藏起来吗?静依仙姑会让一个讨口子住进她的白依道观?我汪来俊要进白依道观的大门,都是那么艰难,韦老二要是进了白依道观,太阳会从西边出来吧。汪来俊把马勒住,坐在马背上四处看,却并没有发现值得注意的动静。他勒转马头想回转去。一转马身,汪来俊就看见了树林中好像有一个人影在他的眼前晃动。汪来俊的心又紧张起来,难道这韦老二在跟我藏猫猫?真是岂有此理!汪来俊今天不把叫花子抓住,我就不是人!汪来俊见这树林子是无法跑马的,他便跳下马背来,把马拴在树上,提着挂在马背上的一把大砍刀,一个箭步就往树林子里冲去。他冲了几十步,那林子里居然又没得人影子了。汪来俊想,你这乞丐韦老二,硬是敢跟我汪来俊作对,居然敢去作证人,告我汪县丞。你韦老二是连命也不要了。汪来俊弯猫下身子,四处观看。忽然,他发现那一篷茅草中,露出了一小块黑色丝帛滚边深裳衣角。汪来俊心中顿时大喜。原来,这韦老二是跑到这里躲藏起来了,真是太可笑了。这里能躲藏得了吗?叫花子硬是顾头不顾尾,竟然把蓝色的衣角都露出来了。汪来俊暗自好笑,这种骗小娃儿的伎俩,居然还想骗过汪来俊吗?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来到了那蓬茅草前,手中提着刀,威风凛凛站在那里,一声令人发颤的淫笑声,好像吓得茅草都在不住颤抖。他大声地喊道:“出来,给老子滚出来!你躲藏得了吗?再不滚出来,老子就要砍死你啦!”

那蓬茅草吓得更加颤抖得不止,茅草中的人却吓得不敢出来。汪来俊又大声吼道:“滚出来,再不出来,看老子给你两刀!”

“给你两刀”的吼叫,果然起到了强大的威慑作用。那蓬茅草大动了几下,终于从茅草中钻出个人来。汪来俊一看,这人哪里是乞丐韦老二?从茅草中钻出来的人,是一个面目姣好,身穿蓝色长衫的美丽道姑。汪来俊觉得,这位道姑的面目十分面熟。他仔细看时,她原来是白依道观的小道姑华依。汪来俊自己也觉得十分稀奇了。原以为韦老二这个乞丐为了躲避自己,就在慌乱中钻进了这蓬茅草中藏了起来,怎么又变成华依小道姑了呢?

华依刚才是去汛乡街道上买东西。她回来时去树林子里方便后回到路上。忽然,他就看见了汪来俊,正骑在马上四处观察动静。那天,这个人曾经来过白依道观,静依师傅曾经告诫她们说,这个人淫性重得很,又当着雒县的县丞,你们以后如果遇见了他,要尽可能地躲避起来。华依道姑想起师傅的教导,急忙朝林子中的茅草丛中躲避汪来俊。可是,那汪来俊的眼睛竟然见到了人影子,随即便追捕过来,吓得华依道姑浑身都在颤抖,把茅草也引起了剧烈地抖动。现在,汪来俊手里提着刀,朝小道姑华依姑娘走了过来。华依吓得语无伦次地节节后退。

汪来俊没有想到,他今天抓韦老二不成,却抓了白依道观这个漂亮的小道姑华依。汪来俊忽然觉得这是上天赐给他的桃花运。在这阴深的树林里,在这茂密的茅草丛中,上天竟然给他汪来俊送来了这么个漂亮的道姑。既然是上天赐给汪来俊的礼物,汪来俊岂能拒绝?汪来俊浑身顿时就感到燥热起来。他朝四处看了一眼,树林中此时静得出奇,只偶尔有几只小鸟在林中飞跳,倒是使这林子更显得寂静。汪来俊刚刚绷起的脸皮,顿时就放松下来了,脸面上还堆起了虚伪的笑容。他说道:“华依小姑,我跟你有缘啊!你就快快把衣裳脱了吧!”

华依没有听清汪来俊说的啥子话,她只是十分恐惧地看着汪来俊手中提着的那把刀。汪来俊见状,便将手中的刀插在了一棵树杆上,又移动脚步,朝华依道姑走了过去。华依姑娘看见高大的汪来俊朝她走了过来,吓得不知咋办,那双腿也有些发软,想跑又挪不开步子。她惊惶失措地睁大了眼睛,十分悲哀又无可奈何地任凭命运来折磨自己,只好等着强劲的汪来俊来肆意地开垦她的处女地了。

汪来俊终于走到了华依姑娘的身边,他看了看漂亮的华依姑娘正不住地颤抖着,便微笑着将华依姑娘往茅草上按。汪来俊伸手要解华依姑娘的衣裳时,华依姑娘本能地发出了一声拼命地惊叫。

“大胆淫贼!”正在此时,从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喊声。汪来俊也吃了一惊。他回过头来看,只见又是一个穿着蓝色道姑服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大声怒吼。汪来俊心想,哈哈,又来了个道姑,那他今天可以享受两个道姑了。但他注意一看,这位道姑不是别人,却是孝廉公姜诗的夫人庞三春。庞三春如何又变成道姑了呢?汪来俊百思不得其解。他看见庞三春朝他走了过来,心里到底有些虚怯。他直往后退去,直到他的脑壳碰到了插在树上的刀,这才反映过来,急忙抽刀往拴马的地方跑去了。汪来俊便骑上马急忙朝汛乡的方向跑了。一阵马蹄声朝树林中传了过来,随后便渐渐地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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