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造访
三人正说话间,突听“噗~”一声轻响,厚厚的棉门帘被人从外面挑开,一个软糯的笑声在门边响起:“这又是谁学了佛呀?!怎么我前脚刚到,就听见有人喊救命?”
只见珊瑚高高地挑起帘子,向着屋内的一众人挤眼睛。她身旁站着一个身穿宝蓝色披风,带着风帽的高挑女子。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圆乎乎的丫鬟——正是方才的秋桐。
女子还来不及脱掉披风,已探头朝里间瞧来,嘴里继续笑道:“外面大冷天的,你这里倒是暖和得很。”
乍一听这声音,萧锦玉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之色,欢喜地道:“我说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在窗外叫个不停。原来当真是有贵客临门。姐姐快请进,可冻坏了吗?”
一面说,一面急急去寻鞋子,就要下榻来接,骇得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变了脸色,纷纷丢下手上的衣料,伸手去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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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正是昔年玉门关右骁卫将军长孙晟的独女——长孙无垢。
长孙无垢的父亲长孙晟曾是北周的奉车都尉,护送过千金公主前往突厥都斤山王庭和亲。
长孙晟性情豪放,不仅精通突厥语,还熟知草原上的地形地貌和风土人情。本朝建立后,长孙晟奉命驻守北疆,辅助朝廷打理与突厥的邦交事务,是个地道的“突厥通”。
这位老将军年轻时曾娶过一位嫡妻,却无所出,倒是侍妾们为他生下了三名庶子。
嫡妻去世后,长孙晟娶了渤海高氏之女为续弦。继夫人高氏为长孙家诞育了嫡子长孙无忌和嫡女无垢。
可是,几位成年的庶子看不惯继夫人高氏后来居上,连累得她膝下一双儿女也备受兄长们欺辱。
长孙晟两年前不幸亡故,庶子们立即瓜分了家产,并将高氏及其一对年幼的子女赶出了家门。
长孙夫人高氏秉性怯懦,只好带着一双失了依靠的儿女寄居到身为礼治郎的舅父高士廉府上。
孤儿寡母三人常年寄人篱下,境遇也算十分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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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小姐长着鹅蛋脸、杏仁眼,气质温雅娴静,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她唇畔噙着一抹温柔笑意,疾步上前,一把按住正待起身相迎的萧锦玉,嗔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吧。看看,身上还带着伤呢!若是胡乱下地,加重了伤势,该如何是好啊?”
萧锦玉拉她坐下,喜道:“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我一见姐姐来,什么伤病疼痛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长孙无垢眼波朝着萧锦玉的脚踝一扫,关心道:“你这脚伤到底怎么样了?伤得很厉害吗?太医怎么说?如今可好些了?”
萧锦玉顽皮道:“姐姐一上来就如连珠炮似的问我,我都不知该从哪一句答起才好了!”
长孙无垢被她说得小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她见萧锦玉抿着嘴偷乐,收起笑容,严肃道:“你这凡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个性也要改改!别以为一点小伤就不打紧,往后总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知道啦!还好有姐姐心疼我!”萧锦玉拉着长孙无垢的手直撒娇,看得站在一旁的琳琅、翡翠几个贴身丫头都惊讶不已。
要知道她们家这个主子自小早慧,成天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小大人模样,鲜少表现出如这般生动鲜活的小女儿娇憨来。
即便是在疼爱她的父兄面前,也总是一脸的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就算藏着什么心事也从不外露半分。
琳琅禁不住暗自感慨,可见自家小姐待这位长孙姑娘到底与旁人不同,只怕就连南阳郡主也及不上这位长孙姑娘在小姐心中的分量。
作为萧锦玉的身边人,琳琅反而更喜欢似今日这般明艳鲜活的小姐。每当此时,她才会意识到萧锦玉还只不过是个不足15岁的妙龄少女,本该是天真烂漫、不知愁的年纪。
一丝心疼窜上了琳琅心尖。
眼前这位少女身份贵重,是真正的天之骄女、金枝玉叶,本该无忧无虑地活在金堆玉砌的天家福地,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受万民敬仰爱戴。
成年之后,便遂心所愿地嫁给一个她倾慕的男子,与那人共结连理、生儿育女、白首一生。
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就是这样一位弱质纤纤的少女却不得不背负上家国命运。为故国、为家族、为父兄苦心谋算,日日枕戈待旦、如履薄冰。
琳琅心中不禁一声暗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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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垢好奇地打量着屋里堆得如小山一般的名贵布料,问道:“哎哟,哪里来这么些衣服料子?”
说着,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款步来到桌前。纤纤素手从一匹匹名贵光滑的料子上一一抚过,不由啧啧赞叹:
“呀?!这可是千金难求的蜀锦双面绣;还有从江南过来的湖云缎;这匹鸳鸯锦的品相果真是极美……这么些好东西,旁人家想得到一匹也难。你这里倒是堆积如山。这是要做买卖,开衣裳铺子吗?”
琳琅笑嘻嘻地搭腔道:“长孙姑娘说笑了。今日府里正好预备为小姐裁剪过年的新衣。这些衣料是才将从上房那边送过来的,我们还来不及收拾,长孙姑娘您就到了。姑娘您的眼光好,不如帮我家小姐参谋一二,看看要选哪几匹好?”
长孙无垢小脸一红,讷讷地收回手,讪笑道:“我吗?!你家小姐向来眼光独到,哪里有我从旁置喙的份儿?!再说了,这么些好料子,匹匹都稀罕得很,我又懂个什么了?”
琳琅忙道:“长孙姑娘这话可过谦啦!您是小姐的朋友。眼光、见识自然不凡。要不然,我家小姐又怎会如此看重您呢!”
长孙无垢摇摇头,神色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她丢开手中的蜀锦料子,转而对萧锦玉笑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如今你在京城的闺秀圈子里影响力可大着呢!”
她见萧锦玉满眼疑惑,就挨近她身边坐下,又道:“近来京城官宦人家的小娘子们日日都以打听你的衣着妆容为乐。人人争相模仿。今日你又新穿戴了什么衣饰,画了什么妆容,很快就会流行起来。我舅父家的那几个小表妹知道咱俩人关系亲厚,时常缠着我问东问西。我都快被她们烦死啦!你说说,要怎么赔我才好啊?”
萧锦玉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心中却也难掩惊讶,忍不住问道:“竟有这档子事儿?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长孙无垢指指她额间的朱砂痣,道:“旁人不知道你这枚朱砂痣的来历,还以为是用胭脂油彩给画上去的,纷纷学着你的样子,也在额前画起花钿来。只是这一出了汗就容易花妆,便四处打听,想要知道你用的是哪家的胭脂油彩呢!”
她捂着嘴笑了一会儿,又朝着满桌的绫罗绸缎努了努嘴,打趣道:“今日我可得特别留个心眼儿,瞧瞧你都挑拣了些什么料子,要做成什么式样的春衫,也好向家里那几个小表妹们通风报信去。”
萧锦玉听得满头黑线,无力地道:“姐姐也真是的,尽拿我取笑。你也知道,我素来不喜欢抛头露面。那些人……当真是莫名其妙!”
见她似乎真有点生气了,长孙无垢反过来安慰她道:“你大可不必太过在意。你虽不喜欢过于出挑,可也挡不住别人乐意呀。我眼瞧着,她们倒也没有恶意。譬如,我家那几个小表妹日日谈论起你的服饰配饰来,我瞧着倒是一脸陶醉羡慕的样子,只恨不得下辈子能变成了你才好呢!”
萧锦玉止不住皱眉摇头。
长孙无垢又道:“你就别犯愁啦!从古至今东施效颦的事情难道还少吗?!谁叫你那一日在含元殿前一舞成名,出尽了风头。我瞧着,羡慕者有之,嫉妒者亦有之。你管是管不了,不如便随她们去吧。”
萧锦玉明白她说得必是实情,隐隐预感到有哪里不太好,心里一时间警铃大作。
琳琅见她俩聊得起劲儿,默默地向站在一旁的几个丫鬟扬了扬下巴。几人合力将衣料子勉强拾掇好,悄悄地退了出去。
长孙无垢见私下里再无旁人,替萧锦玉理了理有些松散的发鬓,柔声道:“原本一听说你受了伤,我就急着想要过府来探望。只是,你也知道我的处境,总不比你,可以轻易说出府便出府的。好说歹说,央了母亲好几日,这才得了个送节礼的机会,赶过来瞧瞧你。”
说完,一声长长叹息,大有自伤身世之意。
萧锦玉生怕她忆起旧事,又感伤起来,忙岔开话题道:“我便知道姐姐最疼我!对了,今儿姐姐得空,好容易能出府一趟,咱们姐妹就好好聊一聊。不如在这里用完晚食再回去吧?”
说着就要出声去吩咐琳琅。
“不成。”长孙无垢一把扯住萧锦玉的手臂。她心中一急,嗓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长孙无垢似乎也被自己生硬的语气吓了一大跳,忙放软了声调,歉意地说道:“我是跟着舅母和母亲一起来的。如今长辈们去了上房,正与你家新夫人叙话,我这才瞅准了机会,到你屋里来坐坐。一会儿还是得跟着一路回去的。再说年下事忙,我瞧你家新夫人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怎好再厚着脸皮在府上久坐叨扰?”
萧锦玉嘟起小嘴,略感失望地道:“这些天来,我可闷得很了。好容易盼得你来看我吧,却又这么急着赶回去。哎,只可惜我母亲走得太早,府中又没几个能说贴心话的姐妹。眼下整个萧府还得靠这位新夫人上下打点。”
长孙无垢见萧锦玉神色黯然,仿佛也触动了心事,不禁红了眼眶。
她拿起手帕,掩住眼中泪光,歉意地道:“都是姐姐不好,说着说着,勾起妹妹你的伤心事来了。真心对不住啊!”
萧锦玉释然一笑,见长孙无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知她定又是触景伤情,想起了过世的父亲和家里的那些个烦心事。
她素知这位长孙家的千金,最是一副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软和性子,忙又去拉她的手,劝慰道:“姐姐,快别伤心了。否则,我也要跟着哭了。”
紧接着,她朝门外大声吩咐道:“琳琅,琳琅,快端点心上来。还有,把上次阿耶给我的云雾茶也泡一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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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就见琳琅、琉璃两个丫头已经手捧托盘,跨进屋来。
琳琅笑吟吟地对着二位小主子回禀道:“来了,来了。今日小厨房里新做了些千层酥和绿豆饼,请长孙姑娘尝尝鲜。”
她们一面将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两盏香茶摆到小几之上,一面说道:“奴婢们知道长孙小姐不喜欢六安茶,料想小姐必会吩咐泡了这最顶级的云雾茶来尝,所以就自作主张了,先泡了来。长孙姑娘,请试一试,看看可合您的心意吗?”
说完,恭敬地和琉璃退到一边,目光殷切地瞧向长孙无垢,等着看她的反应。
长孙无垢捧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入口先是极苦,而后却有一股回甘。她闭目回味许久,只觉得齿颊留香,果然不是凡品。
不禁脱口赞道:“果然是好茶。”
琳琅与琉璃相视而笑。
琉璃乐得一张小圆脸也开出了花,大眼睛忽闪忽闪,口齿伶俐地道:“不瞒姑娘说,王爷前儿好不容易得了这几两好茶叶,稀奇得紧。知道小姐素来爱茶,就一并给了小姐。我家小姐也舍不得喝。这茶是专门等着用来款待像您这样贵客呢!”
萧锦玉假意叹了口气,道:“哎,我身边这群丫头里就数琉璃最会讨巧卖乖!”
说着说着,自己先憋不住,笑了。
琉璃被说得两朵红云飞上了脸颊。她不依不饶地叫嚷着要让长孙无垢评理。几个人一时间笑闹做一团,谁也没注意到长孙无垢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
闹了一会儿,长孙无垢护住萧锦玉,温柔地道:“好了,好了!我很是承锦玉妹妹的情。哎,其实啊,咱们锦玉的福气最好。不仅有国公爷、世子疼宠不说,身边还能跟着这么几个贴心又乖巧的丫头。大家日日作伴,说说笑笑。怎么也比大家族里那些个不懂事,只想着出风头的姐妹要强得多呀。”
“你瞧瞧,琳琅做事沉稳、善解人意;翡翠心思细密、足智多谋;珊瑚身手利落、武艺不凡;琉璃吗,乖巧懂事又讨人喜欢。个个都是顶拔尖的人物。我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萧锦玉俏脸一沉,对着两个正低头偷乐的大丫头,正色道:“姐姐可别把她们一个个都夸上天了。若是从明日起,便开始恃宠生娇,惫懒无赖起来,那可怎么好?到那时,我便只好把她们都打发到姐姐那里去,让姐姐替我头疼去。”
说完,“噗嗤”笑出声来。
长孙无垢见萧锦玉言笑晏晏,顾盼流转之间自然生出一股子风情。额间的那点红色时不时光华流转,美得惊心动魄。
她的心底忍不住涌起一阵感慨,又一阵悲凉。
难怪……难怪那样一位温润如玉、惊才绝艳的好儿郎,会对眼前这位兰陵县主情有独钟。
虽说他对自己、对所有人也总是一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样子,可是长孙无垢却能从那双幽深的眸子里看出那人骨子里的桀骜与不羁。
他表面上虽谦和温驯,实则志大才高,绝非池中之物。这样的男子胸怀高远、眼界极高,芸芸众生只怕从未入过他眼。也正因如此,长孙无垢才对那个卓尔不群的儿郎魂牵梦绕、心心念念。
长孙无垢不相信那人永远都是一幅铁石心肠,不相信这世间除了萧锦玉外,就没有人再能俘获他的心!
她与萧锦玉一样美丽、聪颖、系出名门,却比萧锦玉更加成熟、端庄、善解人意。萧锦玉可以做到的事,她长孙无垢又有什么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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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垢胸中涌起一股难言的苦涩。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突然想到了什么,遂问道:“哦,对了,方才我进门时,依稀听到你们在说什么救命之类的话。到底怎么啦?府上出什么事了吗?”
萧锦玉略显尴尬,道:“别提了!我们家的这些事儿,想必姐姐已有所耳闻。”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又道:“大哥这些天来意志消沉,日日混迹于茶楼酒肆。这些天坊间谣言四起,也难怪阿耶要生气恼怒。只是我也不知该如何去劝慰才好。现下正头疼呢!”
长孙无垢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寻思着半晌,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劝道:“正所谓慧极必伤。感情这种事儿还是自悟最好。越是劝,只怕越是会勾人新伤。像咱们这样未出阁的姑娘家,又懂得些什么了……”
长孙无垢的眼光无意间越过萧锦玉,正好落在她身侧的书页上,目光一凝,微微皱了皱眉:“锦玉,你近来都在看什么书啊?”
萧锦玉微愣,顺着长孙无垢的视线转头看去,眼中突然又发了光。
她回身取过书册,略得意地说:“啊?姐姐说的是这个吗?这是晋人陈寿作的《三国志》。这可是世民哥哥花了大力气,差人才从蜀中帮我寻来的孤本。姐姐若是喜欢,不妨带回去看看?真的很有意思。”
长孙无垢轻蹙蛾眉,脸色已变了。她轻轻推了推萧锦玉即将递过来的手,连连摆手,像是生怕被书页烫到手似的。
“不必了。锦玉啊,你可别嫌姐姐说话不中听。这圣人有云,女子无才便是德。朝政大事、天下纷争那都是男人们的战场,他们不会喜欢女人家掺和其中的。我们闺阁女子本就应当以修德、治家、侍奉翁姑、教育子女为重。这样乱人心神的闲书,还是少看为妙。”
她似乎觉察到自己的语气过重,立即转圜了语调,温声道:“你这脚伤久久难愈,安知不是素日操心太过,不肯好好将息的缘故。好好听姐姐一句劝,切莫再掺和到那些个朝堂纷争、权力倾轧之中去了。当心伤己之余,还要伤人!”
她见萧锦玉垂头不语,越发语重心长起来:“哎,姐姐说这些也都是为了你好。眼看着开年你就要15了,已到了及笄的年纪。待得及笄后,国公府就要为你的亲事打算起来。这段时日,你可得好好收收心,别再稀里糊涂的过下去了。”
萧锦玉点点头,算是勉强应承了下来。
一阵沉默之后,忽见萧锦玉晕红了脸,略带羞怯地道:“有一件事,锦玉想麻烦姐姐帮忙。待到及笄那日,我想请姐姐来做我的赞者,不知姐姐可愿意吗?”
长孙无垢眉眼渐渐舒展,眼中略带了点儿宠溺地说道:“既然妹妹信我,又重托于我,我自当尽力。”
萧锦玉见她欣然首肯,高兴起来,调皮道:“那今日就算是我提前将姐姐给定下啦?姐姐到时候可不许耍赖不认哦?”
长孙无垢小脸也是一红,伸出手指正点在她额心的朱砂痣上,嗔道:“你呀!”
她的手不小心触到萧锦玉腕上露出的一只镯子,不禁“咦”了一声,道:“这只镯子玉色极好,倒是一件难得的珍品,之前似乎不曾见你戴过?”
萧锦玉不以为意地抬了抬手腕,道:“哦,你说这只镯子啊?这是前些日子去姑母府上请安,偶遇了建安郡公柳夫人,她送我的见面礼。我瞧着样子很是别致,玉质也很细腻,所以戴着玩儿的。”
她笑着就要去褪镯子,长孙无垢忙拦住:“别,别。当心摔了!这郡公夫人出手真是大方,竟拿这样好的玉镯来当见面礼?!”她沉吟着,忽然“噗嗤”一笑,“你还好意思取笑我。依我看啊,还不知是谁被人给提前定下了呢!”
萧锦玉一愣,佯怒道:“好啊,我当你是亲姐姐,凡事都不瞒你。你却拿我取笑。哼,不理你啦!”
长孙知道她并未当真生气,敛了笑,道:“你说的建安郡公,可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纳言柳大人吗?”
萧锦玉道:“不错啊!正是这位柳大人。”
长孙“哦”一声,恍然大悟道:“果然是他家!说起来,我哥哥与他家大郎柳述倒算熟识。据说,这位柳大郎年方17、8岁,尚未娶亲。不但样子生得好,还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才子。嗯,这样说起来也勉强算是门当户对了!”
萧锦玉不料又被长孙无垢接着取笑,红了脸去拧她的嘴,道:“好啊,几日不见竟转了性子。这是想与我闹吗,是不是?是不是?”
长孙笑着去捉她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饶命、饶命!不敢闹啦,不敢闹啦!你可仔细着这镯子,别真的给磕坏了。”
姐妹俩又闲话了几句京城世家中流传的小道消息,外面就有丫头来请,说是长孙夫人高氏和高夫人王氏已准备回府了。
长孙无垢急忙起身辞别了萧锦玉,匆匆忙忙地走了。萧锦玉知道她客居人府,素来谨慎小心惯了,也不再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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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书房内,梁国公萧琮和镇国将军贺若弼正对坐饮茶。屋外,有梁国公萧琮的心腹侍卫严密把守,下人们都远远避了开去。
萧琮端起茶盏,用杯盖拂了拂漂浮在水面的茶叶末,到底还是没心思喝,叹了口气,又盖上盖子,轻轻地将茶盏搁在小几上。
他抬头望向对坐的贺若弼几番欲言又止。
贺若弼手捧着茶盏,狠狠啜了几口,砸吧砸吧嘴,“吧嗒”一声盖上茶盖。
他眼珠子转了转,嗓音洪亮地说道:“温文兄啊,你知道我就是个粗人。你们文人那些个弯弯绕的心思,我也不明白。有什么话你就直接问吧。瞧你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我实在难受得很。”
萧琮干咳一声,尴尬地道:“我听说陛下很快就会对江陵用兵。辅伯啊,你刚刚才被封为吴州总管,眼下应该很忙才对吧?!怎么还有这闲工夫往我府上跑?”
贺若弼哈哈一笑,道:“忙是有点忙,不过,来府上喝杯茶的功夫还是有的。温文兄啊,你道我是自己愿意来的呀?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老兄?谁叫咱俩一见如故,你又一直拿我当兄弟呢!临行前,怎么着也得过来跟你打声招呼才行啊!”
萧琮忧心忡忡,不赞成地道:“正因如此,辅伯啊,你就更要避嫌才好啊。在这个节骨眼上,你还堂而皇之地往我府上跑,也不怕被连累吗?哎,只怕大军还未出城,御史台的口水就要把你给淹了,还要往你头上扣一顶通敌叛国的大帽子呢!”
贺若弼豪迈地一挥手:“哎,放心吧!别人不知道,可温文兄你是什么样人,难道我还不了解吗?若说你老兄能干出假意归降、忘恩负义这档子事儿来,我贺若弼第一个把脑袋割下来给人当凳子坐。莫说这次我是奉了陛下的谕旨而来。就算是陛下不发话,我贺若弼身正不怕影子斜,又岂会怕了那些个只会在朝堂上闲磕牙的老古板。”
萧琮面色一白,惊讶道:“你,你说什么?是陛下派你来的?陛下……陛下他可是私下有何吩咐?”
贺若弼挠头,道:“陛下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说你了解江陵的内情。若是有空,让我不妨先来问问你,或许会对将来的战事有所帮助。这不,我就来了吗?”
萧琮脸色难看,半晌沉默不语。
贺若弼见状,又道:“况且,我也确实有点儿事儿想来问问你。”
萧琮冷汗涔涔,道:“有什么话,辅伯你就明言吧。为兄自当知无不言。”
贺若弼捻起胡须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萧岩、萧瓛此二贼,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你萧家的亲骨肉。日后战场相见,刀剑无眼,我只怕一时收势不住……万一有所损伤,温文兄,你可别见怪啊。”
萧琮扼腕叹气,摇头尴尬道:“辅伯,多谢你能为萧家设想良多。哎,虽说萧岩、萧瓛背弃萧家在先,可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我和他们终究是至亲骨肉。我虽恼恨他们贪恋富贵,不顾昔日情义,可是说到兵戎相见,却到底还有些于心难忍啊。兄弟,我私下里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若是可以,请你瞧在我面上,好歹留下他们一条狗命。只将他们绑缚入京,请陛下发落即好。”
贺若弼猛地一拍桌子,吓了萧琮一跳。
只听贺若弼大声道:“我早料到温文兄你会如此说。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妇人之仁。对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又岂有什么情面好讲。你放心吧!我定会他二人在我手上吃尽了苦头。”
萧琮心绪纷乱。他知道贺若弼素来生性耿直,说一不二,也不好再为萧岩、萧瓛二人求情,便站起身来,向旁边的书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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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琮在书架上翻找半天,终于从一堆卷轴中抽出一根纸张略微泛黄的卷轴。小心地拉开瞅了瞅,复又卷好。郑重其事地纳入袖中。
贺若弼疑惑地瞧着萧琮,目光始终不离他左右,弄不懂萧琮究竟在搞什么鬼?
萧琮缓缓坐下,说道:“辅伯啊,你此番挂帅出征。为兄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便将这个给你吧。预祝你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另外,为兄还是一事相求。”
萧琮从袖中抽出卷轴,双手送到贺若弼面前。
贺若弼打开一看,禁不住欣喜若狂。他强忍住心中的狂喜,问道:“温文兄,这…这…这是……”
萧琮点点头:“不错,这便是我珍藏多年的江陵行军舆图。原本想着反正也用不上了,不如留下来做个纪念。偶尔拿出来瞧瞧,以慰思乡之情也是好的。如今,便指望它能助你一臂之力吧。兄弟且先收好,为兄还有一个请求……”
贺若弼眼珠子都快要掉到舆图之上了。他惊喜万分,忙不迭地道:“什么请求?你说,你说!但说无妨!”
萧琮神情萧索,道:“在下只求大军攻下江陵城后,大将军您能够好好约束手中兵卒,善待城中百姓。只要是能让江陵父老早日脱离苦海,安居乐业。在下便心愿足矣!”
说着,避席拱手,向着贺若弼恭恭敬敬地叩头,行起礼来。
贺若弼大惊失色,忙把舆图珍而重之地收入怀中,避席回礼道:“温文兄何必这样客气。贺若弼虽是一介莽夫,却也明白兄长一心想要保护江陵百姓的良苦用心。兄长如是重托,某岂敢不从。如今有舆图相助,一举拿下江陵城指日可待。接下来,您就瞧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