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诉衷肠之后,无忧照常生活。如紫苏所言,元舒未来寻她的麻烦,但对她的态度一如往常的冷漠,可这冷漠瞧在她眼中添了几分暖意。
日子不闲不淡的捱着,夏日的太阳殷切切的。
日间事多事忙,闲时或晚间无忧心里空落落的,想抽干了得行尸走肉。梦魇不间断地连续着,纠缠着,如满墙扯不断的葛藤。有时在安慰:“你如此多想多挂碍他,不过是因为你的灵丹在他身上罢了,发会有相思的错觉,终究是会错意了。”伤感减了一二分,有时又在想:“哪好像又不对,我可能是真念着他,朝死夜想的羞死人了,那紫苏的话自欺欺人而已。”又添了三分忧虑。从那天起,一盏茶换一个注意,——是!不是!是!不是!在这两个极端之间,心里跟油煎似的。
总之,她知道她和他前路是跃不过去的断桥,这明摆着的事实,她不敢想,她怕哭出来。
半个月过后夜间无事,紫苏前来找她,欲与她说些要事。
紫苏就是紫苏,对元舒有办法。不知他又使了什么鬼神通,哄了元舒的赦令:‘紫苏可看顾无忧!’。
自此,阴界的大门为他大开了。
互道寒暄,无忧备茶,见他捏着酒杯发笑,如春风拂面,无忧奇道:“我这里不常来,想是有好事告诉我,说吧,你和紫苏起了什么鬼主意来折磨我呀?”
紫苏邀她坐了,拍了拍她的手背,哈哈哈笑个不停,念叨:“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无忧忙将手抽了回去,自斟自酌,似笑非笑道:“今日又看了什么话本子,或者听了什么‘好事’,惹得你这么打发感慨。”故事?无忧见得多听得多,对他口中的风流故事不在意,想他是来聊闲话的,一直敷衍着。
无忧在阴界做鬼君能做这么久,不仅恪尽职守兢兢业业,极少出大的纰漏,全在她以阴界律条行事,从不徇私枉法。那些鬼喊‘鸳’喊‘恨’说得天花乱坠,饱经沧桑的十殿阎王都动了心,却喊不动鬼君的怜悯之心,稍减一丝一毫的责罚。那些鬼的生前经历记载在薄命簿里,如同生死簿上数字,在她读来更是味同嚼蜡而已。
紫苏道:“你可知盗你灵丹的棋山欧阳世家出了一件异事新闻?”
只说他一家,无忧心内一动,瞪着眼急道:“他家怎么了?”
之前听闻紫苏和元舒凭借欧阳家传绝学乾坤袖手断定他家盗走了她的灵丹,见他们行事妥帖便信了。可她一回想,欧阳英身如小童却德行贵重,不封道号不论排位,自谦成为老先生,不能干这遭天谴之事,况且他家教慎严,万万容不得子孙干这等事。他二人一口咬定此事,欧阳英又像干这事的人?无忧断定元家跟欧阳家有什么了不得的恩怨,竟干这等伤天害理之事,那晚细问他时,被他用夜来香哄睡着了肯定心内的答案。
这恩怨到底是什么?
紫苏直看到她眼睛里去,正色道:“你莫不是对他动情了吧,怎么这般心焦?”
无忧忙看向夜空的银钩,佯装嗔道:“明明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里寂寞,你也不来看看我。听元舒说,这些日子你不在无妄山,不在阴界,你跑到哪里去了?”
紫苏半信半疑,捏着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继续观察她笑道:“我在阳界打探消息呢?”
无忧“嗯”了一声,拍掉了他的手,不咸不淡道:“打探什么消息?别动手动脚,被元舒看到,他就要嗔怪我了?”
紫苏讪讪道:“好吧!你灵丹的寄身者欧阳森?你偷偷溜出去那三年,给他当了三年小仙童?”
随手将白团扇丢出去,无忧不快嚷道:“这是旧事了,还提它做什么?莫不是你们想将它宣传出来,丢人的事人尽皆知,看我笑话的有很多,你们别想撇干净?”
紫苏接住扇子交还到她手里,笑道:“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听我慢慢说。”
无忧道:“说吧。”
紫苏道:“你在棋山冥冥之中到干了一件好事。之前我和元舒还在发愁呢,怎么跟他家将灵丹要回来。如此也省事了。”一面说话,一面得意洋洋上下打量她一番。
无忧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也顺带扫了一眼自身的装束,奇道:“你看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紫苏道:“没什么?桔梗好歹是仙界第一美人,生得女儿是不赖。可你这一身红衣一身绿衣的,品味着实令人着急呀?还好不挨着正事?”
无忧听他话风,嘲弄味很浓,无忧昂起头笑道:“我的品味怎么了,不是很好吗?”
紫苏酸酸道:“是是是,好好好。你才五百岁就将咱无妄山的绝学美人计使得这般好,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和姐姐是自愧不如呀?”
无忧道:“我对谁使用美人计了,我可没勾引过别人,你可别冤枉我。”
紫苏道:“欧阳森?”
无忧一口茶差点噎住了,忙咽了下去道:“不能吧,别说笑了。”
紫苏笑道:“十年前,你离棋山之后,这小子到处打听你的消息,闹得人尽皆知。一月前,你忽一露面,所有人都晓得你是混进棋山的探子。据可靠消息,欧阳英大怒,重重责罚了他这个不辨是非的孙子。”
无忧挨过棋山责罚的苦头,知道其中的厉害,忧道:“怎么罚的?”
紫苏笑道:“棋山刑罚有三百六十般,况且门风甚严,怎么罚我也不知道。他身为棋山的二公子,肩负振兴一脉的重任,混进一个探子都不清楚,欧阳英的脸怕是要气绿了,那惩罚越加......”一语未了幸灾乐祸笑起来,又见她闷闷不已,道:“你可真被他迷住了?”
又叙道:“你明知那是假的。棋山有什么好,规矩又多又严,他家人脾气都是又臭又硬,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你的性子在哪里待不了,他家也容不得你。无论如何,你和他没戏,想想以后的事才好。你的灵丹在他身上,你自然而然想亲近于他,他亦自然而然想亲近于你,如此,你便有下手的机会?”
无忧道:“机会?什么机会?”
紫苏道:“事到如今,叫他心肝情愿地还丹是不可能的了,硬取呢难免会有损伤是不得已的办法,最好是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下手。”
无忧道:“你的意思是要我盗丹,我不行干不了。”就像是要在老虎头上拔毛,打了个寒噤。
紫苏道:“知道你办不了,所以我和你哥哥废了好大的劲造了这传送镜,趁他打坐或熟睡之时,念一个诀,把我二人召唤出来,即使永强也能制服他。”
无忧接过那块小银镜,大小可托于掌上,看了看正面,又看了看反面,与普通的镜子并不什么分别,说道:“需要我做什么?”
紫苏道:“继续使美人计,你将他哄睡着之后,我俩......”
无忧转着镜柄,吐出一个“好”字,心下五味杂陈。
紫苏道:“三日后慕容博举办龙虎山围猎,你去看看有没有下手的机会。”又将法诀传授给了她,她一一记下了。
无忧欠身送他道:“我想知道咱家与欧阳家有什么过节?”
紫苏道:“没什么?你不该问,快睡吧。”说完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