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初上,宾主尽欢。
大概是云岚公子的名头实在好用,不少人都借着这场晚宴打算一睹他的真容。
大房的云莎莎虽然没来,但是她的亲哥哥以及几个庶出的弟弟妹妹是都来了的;二叔云天明最近正带着长子在各地查账,所以今日只到了二婶以及四少爷云墨、五小姐云玉;三叔云杰虽成了家但已经分出去住了,除了上次小王爷求娶云轻眠时来了府中,平日都是逢年过节才肯走动;小叔云轩最得老太太宠爱,府中属他院里的姨娘和子女最多。
再加上堂伯堂叔、表哥表妹一干人等,府中竟是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
临池而建的亭台楼阁正是众人把酒言欢的好去处,不仅能看到对面戏台上伶人的轻歌曼舞,而且还能观赏园中的曲折回廊、茂林修竹。
流水弯弯绕过数座假山巨石,注入碧波荡漾的莲池,数尾金红喜人的锦鲤在其中悠然游曳,浅水处散置着数块汀石,疏密相间,错落有致,掩映在葱茏的灌木之中,整个园子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恬静与幽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云岚站起身来对着众人端起案几前的酒杯:“多谢府中各位的盛情款待。只是天色已晚,云某人一路奔波身体实在是吃不消,这杯酒权且当做是自罚,还请各位放过敝人吧!”
说罢,一仰而尽。
众人见状不好强留,又是讲了好几轮客套话,云岚一边与他们斡旋,一边以内力对身边的穆溪道:“九公主若是想替唐公子解开冤屈,不如就从这城主府下手。”
这里面又有城主府什么事?
穆溪微微一怔,听到座首的云夫人已经开了口:
“云公子既然身体不适,早些休息便是要紧事。几位若是初来我云城,今夜不如歇在惠畅阁,顺便瞧一瞧夜色下的洒金河。”
“多谢云夫人,如此……甚好。”
云轻眠慌了。
惠畅阁,又是惠畅阁!为何所有人都要和这惠畅阁过不去?
当日银铃那丫头自己笨手笨脚打碎了她最喜欢的茶盏,她不过是想戏弄一下银铃,才在她的药中加了生草乌,是她自己命不够硬挺不过来……
心乱如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福寿院的。
卧房之内,春儿服侍着云轻眠梳洗妥帖了,正要吹了灯去外间休息,却突然被云轻眠抓住了手:“春儿,你能帮我拿些黄纸来吗?我想为素雪祈福。”
黄纸?春儿眼睛一转,点了点头。
月黑风高,绯月借着这黑暗身形似一只蝙蝠掠过屋顶,转瞬已是进了禾风院。
如今云轻眠搬了出去,这里除了几个看院婆子和杂役外没有别人,以他的功夫根本无需担心被发现。
尽管如此,他还是凝神侧耳细听,院中共有一十二人,呼吸平稳,显然还在睡梦之中,根本不知道有人闯了进来。
另一边,躺在床上装睡的云轻眠也却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壮着胆子往惠畅阁的方向走去。
一路出奇的安静和顺利。
她根本不知道云岚为了她可是下足了功夫,替她暗中敲晕了好几个下人。
福寿院距惠畅阁足有一柱香的脚程,如今云轻眠迫不得已要在这个时间独自走过去,心里还是有些发憷,只得一手紧握着被汗水打得有些濡湿的黄纸,一手摸着从高僧那里求来的玉佛坠,口中默念着各种菩萨的名号,以求个心安。
早知道就该叫上春儿!为了不给别人留下把柄,自己却要这般担惊受怕!
云轻眠心中气恼地想着,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
好容易快到了惠畅阁,她总算松了一口气,本想着随便找个地方把这写了生辰八字的黄纸一烧,脑海中又响起春儿刚才的那番话:
“冤魂厉鬼因为带着怨气才不得往生,时间久了就成了大家常说的缚地鬼。只有把金纸在他们死去的地方烧了,这才算是了结了恩怨,不然都是无济于事的。”
犹豫再三,她还是迈进了惠畅阁左侧的小院里。
这里原是她的丫鬟们居住的地方,自银铃死了之后就一直空闲着,渐渐就成了堆放东西的仓库,杂草丛生,人迹罕至。
深吸了一口气,云轻眠背朝正屋面对院门缓缓蹲下,用朱砂在地上画了一个缺口朝外的红圈,内里用石头压了一圈黄纸,吹亮了手中的火折子凑了上去。
“轰!”
那黄纸遇了火猛地窜起一尺多高,云轻眠没有防备吓得直接坐倒在地,火折子已经掉进了火堆之中。
不……不是这样的!
云轻眠面露惊恐,肆虐的火舌席卷着杂草,火势之快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大有不把这院子烧完就决不罢休的架势,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封死……
此时哪里还能顾得了风度,她手脚并用地往正屋退去,眼泪齐飞,口中连连大喊:“救命啊!快来人啊!”
这一喊自然是惊动了正在等消息的穆溪,她起身凑到窗边看时,已是火光熊熊,哪里还能看得清里面人的影子!
“走水了!走水了!”
“惠畅阁走水了!”
“救人要紧,快拿沙和水!”
火势凶猛,城主府内鸡飞狗跳,附近几个院里的下人更是手忙脚乱,越来越多的人涌向惠畅阁这边。
此时,绯月才刚从云轻眠卧房的暗格内摸到了一样东西。
冰凉滑腻,但是质地绝佳。
这触感……他心底涌起一股恶寒,把它直接从暗格里捞出,透过头顶的天窗,绯月看得清楚:那是一张面具,而且,是以人的皮肤制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