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摆明了是要送客,司徒静深却定定的坐着不动身,只用一双深邃的眸子将她望着。
二人就这般僵持着,氛围一度尴尬不已,最终,云华音败在这厮气定神闲的厚脸皮下。
“王爷每日公务繁忙,眼下天色已晚,还请王爷以身体为重,早些回去歇着吧。”
他的双眸犹如泠泠的镜面,漆黑瞳孔中清晰的映出她不自在的面容。
凉薄的唇一开一合,吐露出最是动听的磁性嗓音:“你似乎有极大的改变。”
以往的云华音活生生像个守寡的怨妇,眼底眉梢愁思万千,叫人看着也不爽利,只要他给丁点儿好颜色,她都会欣喜若狂,如今他愿意到她院子里用晚膳,她却急着赶人,着实古怪得很。
换了芯子,能不有些改变吗?云华音故作懵懂:“王爷此话从何说起?”
司徒静深也不欲同她兜圈子:“你用满门忠烈的功勋,向皇上换来怀王妃的位置,旁人不知内情,不代表你能瞒过本王的耳目,本王不信短短几日,一个人的性子能有这么大的转变,但本王更不信鬼神之说。”
云华音闻言如遭雷击,用满门忠烈的功勋换怀王妃的位置?难不成是核桃吃少了?
罢了罢了,冤孽已成,往事多提无益。
静静观望着她的脸色丰富变幻,只见云华音忽然一抖擞,沉痛的感叹道:“王爷有所不知,只有去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才知性命可贵,人生苦短应及时行乐,哀也一日,喜也一日,臣妾早已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臣妾心中所求,唯有与王爷相敬如宾,平安淡泊的度过余生。”
她只想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小日子,这话早些同他说明白了也好,云华音试探的望他一眼,却见司徒静深微微蹙着眉陷入了沉思。
良久,司徒静深终于解开紧锁的眉头:“你能这么想,自是再好不过了,本王最厌恶后宅争斗不休。”
“只要你能言行合一,安分守己不生事端,本王也不会亏待于你,你在府中仍有王妃的礼遇与权利。”
司徒静深刻意放缓了语调补充道,云华音闻言心中欢欣不已,面上挂着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
甚好,甚好。
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太僵总归不好,二人此番也是和谈了。
见司徒静深步伐沉稳的走出云栖阁,守在院子外头的霜期连忙迎上去,无声的跟在他身后一丈远。
前头的人忽然停驻,霜期跟着停下脚步,司徒静深神色复杂的望他一眼:“你说……”
就在霜期按捺住好奇心,耐心等着下文时,他却呼出一口气,迅速转过头去:“罢了,没什么。”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霜期也不敢多问,莫名感觉自家王爷只要一接近王妃,整个人就跟着变得古里古怪的。
入夜时分,云华音神秘兮兮的唤来暗香盈袖,一同清点起自己的金银财宝。
盈袖利落点完银两:“王妃,还余一千七百多两,这些人一直克扣我们的吃穿用度,光是人情打点上便花了不少。”
暗香抱着个大匣子走到她身旁:“王妃,首饰都在这儿了。”
匣子一打开,珠光宝气的气息铺面而来。
拎起油绿的翡翠对镯,又挑出许多纯金打造的奢华首饰,云华音表示自己欣赏不来,将贵重又不符合自己审美的首饰全部挑了出来拨到一旁。
“我明天出府一趟,把这些都包起来,我要拿去当掉换成现银。”
收着也是毫无意义,不如折换成现银流动起来,明天还得上街找找商机,令钱生钱才是立足之根本。
不知她此举意欲何为,暗香盈袖当真是怕了她,不安的对视一眼:“王妃,没有王爷的准许,您是出不了府的。”
云华音瞬时睁大了双眼:“那我想回将军府看看,也得经过他同意吗?”
一提到将军府,暗香盈袖不约而同红了眼眶,云华音察觉异样,仔细回想快进的一生,好像是有那么一家人,在她出嫁后搬进了将军府。
提起将军府,盈袖伤心哽咽道:“二老爷一家子也太不知羞了,王妃一人在将军府里无依无靠时不见他们登门,您这一出嫁,他们便恬不知耻的鸠占鹊巢,还美曰其名帮着打理老宅。”
暗香对那一家子的所作所为也极为不耻:“奴婢上月出过一趟府,得空去找了将军府里交好的姐妹,怕王妃白白忧心伤身,一直不敢和您说……”
除了御赐的宝贝被珍藏了起来,将军府里值钱的物件儿几乎全被他们转卖,换成银子进了自己的口袋。
“若非田土房契都在王妃手中,只怕将军府都要被他们悄悄变卖了呢。”
那一家子是云家的旁支,也就祖父那一辈是亲兄弟,沾点血缘关系,以前的云华音懦弱不懂拒绝,又因失了亲人分外念着亲情,也就准许了他们住进将军府帮忙打点着,奈何人心不足蛇吞象。
云华音眸色一沉:“那就让他们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与此同时,景深阁。
司徒静深照常坐在书桌前忙碌到夜深,只是莫名有些心不在焉。
叩门声起,花愁端着瓷碗款款走到他身旁,将食奉置于桌边,柔弱无骨的自背后倚靠在他肩头。
“王爷,又不顾忌自个儿的身子了。”
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司徒静深终于侧目将她望着:“何不早些歇着。”
花愁牵强的笑道:“一日未见着王爷,妾身入夜难以安睡。”
这般吃味儿的隐晦争宠,司徒静深心里明镜似的,只是并未点破,心头莫名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当时娶花愁过门,正是看中她讲规矩识大体。
不知是在后宅生活中慢慢转变了性子,亦或者打一开始便是她刻意营造出来的表象。
见他缄默不语,花愁一颗心“咯噔”坠入谷底,媚眼中暗色翻涌。
“王爷,王妃姐姐自上吊后,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有些事儿无法解释,却处处透着诡异古怪,眼下的平静或许只是一时的,是不是该做些准备……防范于未然为好。”
狼毫笔“啪”一声重重扣在桌上,飞溅的墨汁沁透了他刚书写好的奏折,种种举动无不昭示着他不悦的情绪。
瞬时慌了神的花愁站直身子,泪眼朦胧的将他望着,司徒静深却不为所动,沉声警告一句:“她是王妃。”
花愁抽泣着福身:“王爷,妾身失言逾矩了,妾身知错。”
随意挥了挥双指,司徒静深并未抬眼瞧她:“你先回去歇着吧。”
待那抹娇弱的身影跌跌撞撞隐入夜色,修长的玉指无力扶额,饶是后院中只有两个女人,他却一个也没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