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尘岭,万恶殿。
半盏茶前,千雨时命人搬来了面大铜镜,他左瞧右瞧也没从镜中那张脸挑出任何瑕疵。
守在两旁的女子见主上今日奇奇怪怪的,一会儿笑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摸摸这整理那的。
但即便心中疑惑也不敢问出口,要知道主上只喜欢无条件服从命令的人,最讨厌多嘴多舌多管闲事者。
千雨时刚想起身去换件衣服,心脏骤然收紧,脑袋似要被什么东西冲破,双目圆睁变得猩红一片,五官狰狞的皱在一起。
“主上!主上!”两侍女刚想上去搀扶,但被千雨时一记怒吼吓得退开来。
“滚!滚!”
“主上又要发作了!快,快找人来!”两侍女说完着急忙慌的跑出了大殿。
这边莫十七找不到莫思归,抓来莫思归院里人威逼利诱了一番,才知道他被莫厉行软禁了起来。
来到莫思归被关的地方,远远的,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院门缝飘出。推开大门,眼前的景象无比熟悉,身着莫氏暗卫服饰的暗卫整齐的在院落两旁排成一排,手里捧着自己的头颅,恭敬的弓着身子作迎接她的姿势。
将屋里屋外仔细搜查了一番,没有莫思归的身影。
就在他她准备离开经过一尸体时,一张用血写的信从那尸体身上飘了出来……
面前突然跌跌撞撞出来一白衣少年,跪倒在地口吐鲜血。
莫十七停下看了片刻,面无表情的从他身旁经过继续往前走,她还急着去找莫思归呢。
白衣少年低着头,沾染鲜血的嘴脸诡魅一扬,琥珀色的眸子下涌动着变态扭曲的丧心病狂。
“我的新娘,看见为夫吐血了也不过来关心一下。”
莫十七回头,这时千雨时已经站了起来,她这才看清楚这张脸,胸口如第一次见面一般绞着一朵‘骷髅花’,这厮今日很是不同。
见莫十七不回话,千雨时嘿嘿笑了两声,一步一步朝莫十七靠近,带着强烈的侵略性眼神轻浮的上下打量着莫十七,最后凑近她脖颈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十分享受,“娘子身上有种天然的体香,勾魂摄魄,竟让为夫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
“是吗?你的味道倒是跟疯魔岭那个恶灵有几分相似。”
“哈哈哈!这都被你发现了。”千雨时看莫十七的眼里多了几分炙热,“不错,想不到那个懦弱无能的小子看人的眼光还是挺有水准的,连我都开始喜欢你了。”
莫十七心无波澜,她对他并没有兴趣,转身便要离开。
“小娘子可是要去寻那白白净净的小子。”
莫十七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千雨时讥笑了一声继续说道,“那小子太聒噪了,吵得本座真想割了他的舌头扔去喂狗。”
莫十七回过头,脸上带着一抹冰冷刺骨的微笑,下一刻,从她身后爆发出无数条交织在一起的红色电蔓。
千雨时看到这场景,突然大笑了几声,盯着那电蔓的眼里除了兴奋还有排山倒海的恨意。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莫十七偏了偏头,黝黑的眸子瞧不出任何情绪,手里的‘妖神骨’滋滋作响,散发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的吞没欲望,
“人呢。”
“就不告诉你,让你急死。不过看在我欣赏你的份上,我发发慈悲心帮你杀掉你的软肋可好?”
“我倒是可以辛苦一点,帮你碎掉你的软筋骨。”
千雨时张开双臂做出欢迎的姿态,“好啊,来啊,好久没有体验到痛的感觉了。”
莫十七扫了眼他胸前的‘骷髅花’,如果她没有看错,那里面还藏着一只眼睛,混沌,没有神智的眼睛。
转念一想,莫十七突然收了鞭子,她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千雨时也迷茫了须臾。
拿起笛子放在唇边,悠扬空灵的笛声似是远古神祗门前被风摇曳的铃铛,缥缈回荡,摄人心神。
笛声一出,千雨时立马痛苦捂住了耳朵,脸上闪过一抹不可思议,胸前的‘骷髅花’慢慢往回收。
“梵心咒!哈哈哈!本座越来越喜欢你了,好想好想把你跟本座融为一体啊!啊阿啊啊啊!”
浩瀚星辰渐渐睡去,破晓的一缕光带领着万丈光芒承载了这片天地。
千雨时感觉脸庞暖烘烘的,但并不怎么舒服,过了一会儿便上升为灼热感。
努力抬起眼皮,一团炙热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醒了。”
听到身旁有人,千雨时立马警惕起来,“你怎么还没走?”
莫十七瞥了眼他身下的庞然大物,“醒了就起来吧,它已经被你压麻木了。”
千雨时这才发现身下软绵绵的,低头一瞧,一头黑熊正用嫌弃的目光盯着他。
略微尴尬地跃下身,那黑熊站起身伸了神四肢傲娇的一扭一扭走开了。
“这是何处?”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服,胸口的血渍已经干涸,“你方才吹的是什么曲子。”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清光白日还起火,是准备把本座烤了吃吗?”
“你?”莫十七目光不善扫了眼他,“只怕比疯魔岭的食尸鼠更难以下咽。把我弟弟放了。”
莫十七话锋转得太快,他还未来得及生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略微得意道,“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把柄在手里,自当应该好好利用。”
此时此刻的千雨时一身凌乱的白衣,头发散乱,俊美的五官没有那张增添神秘与诡异的面具遮挡,倒多了几分少年的神气。
莫十七突然说道,“我嫁给你,把他放了。”
千雨时又是一头懵,他是幻听了吗?
见状莫十七将手里的烤肉往火堆一扔,双手捧着脸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要嫁给你。”
不知为何,面对莫十七如此直白的话,他竟觉得又几分羞涩。
十日后,一声凤啼将临清城惊醒,从莫家到城门口的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热闹非凡。
几乎全程百姓都赶来看盘旋在城门上空的一只红色大鸟。
“什么大鸟,那是朱雀!真没见识。”
“这千尘当真要迎娶莫小姐啊,我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呢。”
“竟然用神兽开路,这千尘是铁了心要讨个好彩头啊!”
“能用朱雀开路这迎亲队伍也不会寒酸到哪去,也许千雨时对莫小姐是真的有感情的。”
“迎亲队伍什么时候来啊?”
在众人的期盼下,远方隐隐约约传来道道灵兽长啸,朱雀一声长鸣百鸟朝凤,在空中铺出一条五彩缤纷的大道,八匹银色麒麟兽踏着优雅的步伐拉着一辆华丽的红色花轿,花轿后还拖着一片金色的光痕豁然出现在众人视线引得惊呼连连。
“麒麟可是瑞兽,我还以为千尘岭人娶亲必定会弄得跟阎王娶亲一样。”
“仙门迎亲我也见过不少,像这样别出心裁的大排场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不仅如此,浩浩荡荡数百人的仪仗队乘着灵兽举着千尘岭的旗帜黑压压跟在身后,奏乐队分在两侧奏乐擂鼓,无数的彩翼精灵萦绕在周围,绚烂夺目,异香醉人。
而此时的莫家冷冷清清丝毫没有半分嫁女儿的喜庆,连续十日莫家都处在一个在爆发边缘的压抑氛围。
莫思归失踪莫厉行几乎崩溃,派去千尘岭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
“家主,家主不好了,千尘来人了!”
莫厉行豁然起身,只是刚出大殿,百兽齐鸣将他生生镇在原地。
所有弟子都被吸引了过来聚集在殿外广场,指着那八匹踏云而来的麒麟兽。
几百人的庞大迎亲队伍齐齐落到莫家广场上,服饰、灵兽、花轿上的金属装饰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万丈金光,刺得旁人睁不开眼。
一千尘人氏从身后仪仗队走出,姿态高傲,“莫家主,我们要的人呢?”
莫厉行抽出佩剑飞身广场指着那人恶狠狠道,“快把我儿交出来!”
那人嗤笑一声,丝毫不惧莫厉行的威胁上前了一步,“莫家主莫不是忘了,今日接不到莫小姐就用莫公子代替的承诺了?”
“老夫何事答应了!”
“知道莫家主肯定守不了约,还好我们千尘留了一手。”
“狂妄小儿!”
一道剑芒猛然朝那弟子袭去,那弟子避闪不及被砍下了一条手臂,鲜血喷涌,见状惊恐万分大喊起来,“我的手,我的手!!”
“千雨时呢?快给老夫滚出来,把我孩儿还给我!”
迎亲队伍队伍莫厉行的怒火视而不见,几个人把那断臂之人拖了下去。
这个时候出来一面带笑容,手执一把古扇,面庞清瘦柔和的清秀青衣公子。只是他的皮肤太过苍白,嘴唇无色,身形单薄,眼皮微微耷拉着,给人一种病态的阴柔感。
“莫家主何必动怒呢,只要莫姑娘上了花轿,莫公子自然完整奉还了。”
“狗屁!老夫才不信你们连篇鬼话。把我儿带出来,否则别想见莫十七一面。”
“能不能见我,也是你说了算的?”
莫厉行见来人,剑锋一转朝莫十七胸口刺去。
莫十七不躲不闪,眼瞧着那剑即将贯穿她的身体,一双手突然出现握着了剑身,修长的手指轻轻在剑身上点着,轻松的模样与莫厉行憋红了的脸形成极度反差。
千雨时的目光轻飘飘掠过莫厉行,转而落在莫十七脸上,笑道,“娘子今日甚是不同。”
说着将剑一甩挡在莫十七面前,莫厉行被甩得往后踉跄了几步,盯着千雨时的眼神恨不得将他拆之入腹,“你究竟把我儿如何了!”
“本座答应过娘子,只要她嫁给我定保莫思归毫发无伤。”
莫厉行咬牙切齿,“希望你说话算话,若天黑之前见不得我儿,定将你千尘夷为平地!走,都给我退下!谁敢留下来看,老夫就将他逐出师门!”
莫家弟子全数退下无一敢留。
莫十七抬头见一团火红被五彩斑斓的鸟兽围在中间,抬手接住一直在她身边盘桓已久的小精灵,嘴角荡开一抹难能可贵的愉悦笑容。
千雨时见此竟愣了一下,想他见过的美女也是形形色色,车载斗量以为早已麻木无感了。
但是刚刚那个笑容,不掺杂一丝一毫的别样情绪,那么纯粹,那么单纯,那么……美好……幸福。
想到这,他忽然生出一分罪恶感,莫十七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么明显的阴谋,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会有那样的笑容?
北锋岭,凤鸣台。
秦弃在这站了将近半个时辰,目眺远方,百兽鸣叫的声音忽近忽远,隐隐约约还可以听见鼓声。
秦枫眠来到他身侧,同他一道眺望远方,一点红光一闪而逝。
“那是朱雀吧。”秦枫眠道。
看了眼身旁沉默的儿子,“阿离,许多事情讲究一个缘分。你了解的,若她不愿,没有人能强迫她做任何事。”
秦弃知道,秦枫眠怎么说是想让他彻底死心,莫要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明白的。
“其实为父有一事不明,你与莫姑娘不过几面之缘,你是如何会……”
秦弃道,“虽仅有几面,但足以印象深刻。”
秦枫眠不再说话,这是秦弃第一次如此赤裸地坦白自己的感情。儿女情长这东西连本人都扯不清理不顺,更别说是旁人了。
秦枫眠轻叹口气,“再过几月就是玄门百家试炼比赛,你和阿容好好想一下,要不要参赛决定权在你们。”
“试炼地是何处?”
“尚未确定,不过呼声最高的是疯魔岭和苦子岭二处。”
秦弃蹙眉,“为何会想到苦子岭?”
“玄门百家的意思是往年试炼场地都不够艰险,后辈的成长速度缓慢。
因阿容上次活着从苦子岭出来,玄门百家说灵力被封对于后辈子弟而言正好是个锻炼的机会,故此才动了这个念头。”
“孩儿虽未进去,但那地方就像个与世隔绝的绝境,从外头根本瞧不起清里边状况。
上回阿容能够脱险靠的是莫十七。玄门百家有莫十七此等修为的凤毛麟角,若再去怕是会出不来。”
秦枫眠点点头,“我会再找阿容详细问一下,将利害分析给百家众人。
对了,上次那个白衣少年可有寻得?”
“没有,只怕已是凶多吉少。”或者是故意把秦璎给带下去的。
“长安镇一案还未解决,如今莫家也出了相同的事情,弄得隐忧重重人心惶惶,这背后之人阴谋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