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行，星悦城已没了元宵节那会儿的喜庆氛围。各家各户的屋外虽还挂着红色灯笼，却没人再点燃它们，衰败的样子仿佛不曾辉煌过。
长安到梦回轩的时候以至三更时分，府内却并未完全熄灯。
透过半掩纱窗不大不小的缝隙能依稀分辨医堂里坐着位白发老妇，一手执小巧的铜称，另一手熟练地抓取药材。应该是在配药。
老妇人的位置恰巧背对长安，所以女生只能看见用碧色丝带随意挽起的一头银丝如月光般倾泻在腰际，鬓角的两绺顺着耳畔垂坠在红木桌案上，留下两条半暗阴影。她的背挺得笔直，丝毫没有属于八十岁年纪的颓废姿态。桌上燃了快半根的白色蜡烛，正好将她所在的区域照亮。明暗交替的静谧空间里只有她将药拿起又放下的声响。
长安看得入迷。
“姑娘来找顾某可是来看病？”
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自己的，女生微怔。不敢回答。连呼吸的动作都在这一秒忘记维持。停住了。
用右手去握腰间的佩剑，剑鞘冰冷的温度顺着指尖传遍全身。空气似乎凝滞在这个节点——没有继续发问的老妇人和没有拔剑的长安，各自保持着静止的姿势，等待另一方打破沉默。
【不能犹豫，即使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杀人”。】
剑拔出鞘，银色的剑光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度。
【即使练剑对她来说从来只是“别无选择”。】
飞身进屋，落地扬尘。老妇人就在眼前。
【即使她有更多想做的事情。】
敛神屏气，剑锋直指心脉。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动作一气呵成，连贯到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只差半寸距离。
只差半寸距离，却怎么也刺不下去。
不可能做到的。无论是早就脱力的手指，还是浑身颤栗的她自己，其实早就在一开始便预示了这场刺杀的失利。
对比之下，一直一动不动，用极其淡漠的眼神盯着她的脸的顾文彦，淡然得就像在看垃圾。
没错。她就是垃圾。
“对不起……”
松开右手，长剑应声落地。
“真的对不起……”
【看到她的第一眼，很意外。】
绝对不是一个“小姐”应该有的打扮。大冬天的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衣，半旧的碧色长衫缝补过很多次，领口的地方还磨破了边。整个人小小的、瘦瘦的，满脸委屈。皱巴巴的脸拧在一起，一点也不好看。好在那双眼睛还算是又大又圆，像月亮，像……
唉。拿剑的手还在颤抖。怎么杀得了人。
傻姑娘，应该过得很不好。
【绝对不会是意外。突然出现的男人。】
说着“臭丫头，又在胡闹了。”然后像是很熟识一般牵起女生的手，看她一脸懵懂的样子，便宠溺地绽开温柔的笑意。无论是举动还是神情都像是发自真心。
明明知道只是假象，女生却觉得万分感激。
被包裹住的手上传来他掌心滚烫的温度，沿着肌肤细小的纹理逐层浸润，漫进心里。不安的情绪瞬间平息。说不出话来，但是事情好像已经不那么糟了。
“萧宸煜？”
“顾尊主，好久不见。”
“你……”女人的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徘徊，神情从疑惑逐渐变成不明缘由的为难，“你们这是闹哪出？她又是谁？”“她”指的是长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