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月在京城又等了一天,等到叶三打探消息回来,说得和柳长白告诉她的差不多,而且历国朝廷已经注意到了最近边界的乱象,不止是天机阁,还有长生天的余孽,以及先帝时几个王爷的旧部,全都商量好了似的蠢蠢欲动,寻衅滋事。
蓉月就让叶三留下自己一个人回燕城,走的时候柳长白已经去上早朝,她就留了一封信,出了城门,回身一望,才发觉自己竟与这里的牵连如此之深,舍不得离开某个地方的时候大抵是因为舍不得某个人某样事物,她叹口气纵身上马,但愿此一行就能解决了所有的事情。
小林子守在马车上,觉得公子今天这一副醉心政务的样子可不太正常,难道是和夫人吵架了?小林子转念一想觉得不可能,公子是宁可把自己憋成内伤也不舍得对夫人说一句重话的,所以他才觉得反常。
柳长白这一忙就忙到了日暮时分,出了衙门口,看着落下的余晖又开始担心蓉月这一路会不会餐风露宿。
“公子,今天怎么忙到这么晚,您不回家陪夫人了?”小林子小声问。
“回家吧。”柳长白上马车回家,回了家,推开房门果然冷冷清清,桌上留了一封信,只有四个字:心系君身。字倒是写的越来越好,只是人还是太懒了些,柳长白拿着信纸嘴角微微上扬,心里也溢满了思念。
小林子挺好马车,在饭厅桌边坐下,扒拉了一口菜就知道夫人肯定是走了,他的苦难日子要来了,想想就叹气,唉!。
展奕气得筷子敲着碗说道:“爱吃不吃,不吃拉倒,左右你也在这里吃不了两天了。”
“你什么意思?”小林子一口饭卡在喉咙里半上不下。
“风道春说等他大哥的眼睛好了就要带着你一块儿去漠北。”
“漠北?”
“嗯,具体也别问,问了我也不知道。”展奕其实也想去,可是看公子没有松口的意思他也就死了心。
小林子扒拉两口饭,猜到公子让他们去漠北应该跟最近边境的异动有关,他也就收了玩心认真吃起饭来。
至于边境的异动,坐在宝座上的明显昱早就知晓,亲政这几个月,他才发现自己的父皇留了一个千疮百孔的历国给他,连年的清剿乱党不但没有止住乱党,反而是自己培养了那么大一个乱党,最后落得个无法善终,跟着而来的清洗又几乎折损了半个朝廷的官员,国库连年空虚,赋税徭役加重,导致现在一出现乱党就开始人心惶惶民怨沸腾。
可这些都不是他造成的现在却要他来收拾残局。他做皇帝以来每一个折子都会看,也想认认真真做一个决断,可是朝会上底下的臣子总喜欢有不同意见,喜欢拉帮结派,喜欢对立,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决断所有人都拍手叫好呢?可是烦恼不止这些,下了早朝,他也曾试着跟自己的新婚妻子培养感情,可是他的皇后,他的新婚妻子,就跟一个没有温度的假人一样,毕恭毕敬地跟他说着场面话,没有喜怒哀乐,也从不肯与他多说一句,甚至大婚当晚他都感觉到了她顺从着却也隐隐的抵触着,他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了?
而他的亲生母亲如今做了太后,却也成了他现在最害怕的人,她看他批阅的奏折,指点他这里不对那里不妥,所以他朝令夕改,终于做成了一个傀儡。
明显昱只要一想到这些就觉得现在的日子糟糕透顶了,他,当皇帝,无法让臣子信服,为丈夫,难以解开妻子的心结,做儿子,不能让母亲骄傲,他可真是太失败了。
可是他已经为了当一个好皇帝失去了他最爱的人,为什么还是不能让所有人满意,还想要他怎样?阿宝,阿宝!
明显昱再一次窝在东宫的书房里哭泣时,太后来了,“皇上这是要让所有的臣民都知道,当今圣上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吗?”
“太后,儿子心里苦!”
“有什么苦?国家大事苦?那就更不应该哭泣,而是要迎难而上解决问题才好。后宫苦?那就到秋天来一次选秀,充盈后宫。前朝后宫的事都能解决,皇上这又为什么觉得苦?”太后觉得这个儿子实在太懦弱了些,这说话的语气里难免带了怒气。
明显昱却是越哭越伤心,他是皇帝,可也终究成了孤家寡人。
皇帝在东宫哭的事已经传到了永仁宫皇后这里。谢九现在是永仁宫的总管,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年龄虽小却已经透着历经世事的精明,当手底下的小太监说皇上又一个人跑到东宫痛哭还被太后痛斥时,他只是摇摇头,心里只有一个字送给那母子俩,该!
“可是圣上又跑去了东宫?”方瑶坐在软榻上看书,听着外头的动静便问了一声。
“回娘娘,圣上的确又去了东宫,太后也去了。”谢九说完,方瑶也不当回事接着看书,谢九踌躇了一下小声问道:“娘娘您不去看看?”
“他们母子的事,我这一个外人总不好插手,再说我要是真去了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住别人。所以我还是哪里都别去。”方瑶一副老僧入定的态度,谢九也不好说什么。
皇上和阿宝,娘娘和凌月都是可怜人,死了的可怜,活着的更加可怜,谢九这一想就觉得难受,抽抽鼻子换了个话题,“我听说小将军现在已经有人开始说亲了,也不知道他能瞧上哪家的小姐?”
“小安?他还太小了吧,再说也得先把业立起来才好说亲。”方瑶终于来了兴致,放下手里的书卷想了想说道:“真要挑的话家世不必太好,只要品貌端正没有世家小姐的娇纵就行,就算他真看上平民百姓,我也不反对,人这一辈子得一个可心的人太难了!”说着说着又提起了伤心事。
谢九赶紧接过话头,“不过还是要漂亮些才好,长得跟朵花似的坐那看着也能多吃两碗饭。”
“呵,这倒是。”方瑶难得笑出了声,“不过见过姑娘之后,小安应该不会再觉得还有哪个小姐漂亮了。”
“还真是这么回事。”
主仆二人在屋里说得开心,东宫那边,明显昱被太后勒令赶紧离开否则就拆了书房当柴烧。明显昱忧郁地回了自己的寝殿,太后站在东宫前的台阶上,觉得是时候会会这个皇后了,后宫现在只有她这一个能给皇帝嘘寒问暖的人,偏生却是个冰山,油盐不进。身为太后总不好因为皇帝的后宫之事跑去找她的父亲理论,可是再这么整天对着她的冰冷自己这儿子也是要废了。
方瑶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跟太后正面对上,只是没想到对上的时候居然是要她知晓作为妻子的责任,要善待皇帝。
方瑶想说心病还需心药医,看看太后那张脸她最终也没说出口,依旧恭顺地听完太后的训话然后回了个是。
太后看一眼方瑶,实在头疼便让人走了,方瑶走后。太后身边的宫人小声说道:“奴才前些日子听闻户部主事家的女儿长了一张十分讨喜的脸,而且刚好到了说亲的年纪。”
“一个主事?”
“品阶是低了些,不过您看看这个就知道奴才为什么会提了。”那宫人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打开来,是一个女子的小像,那眉眼像极了阿宝。
“真人就长这模样?”太后吃惊地问道。
“奴才敢以性命担保,真人只会更像。”
“容我想想。”太后一时竟有些拿不定主意,万一再来个不省心的可怎么办?
“太后,您看了人再决定也不迟,左右她家小门小户,到了您的手里也翻不出花来。”
历后捏着那张小像又想起了油盐不进的方瑶,便点点头,“寻个日子进宫让本宫瞧瞧。”
直到人真的站在眼前太后都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人。女子穿了阿宝以前的衣服,梳一样的发髻,往人前一站这简直就是阿宝。
女孩儿跪地给太后请安,“给太后老佛爷请安。”
“起来吧。”太后皱皱眉,外表哪里都好,就是这声音不太像。
“老佛爷您尽管放心,这个可以教,不出十天,奴才就能让她成为第二个阿宝。”
“好,此事就交于你来办,不过要悄悄地办。”
“是。”
这边那宫人刚领了人出去,那头谢九已经知道了,他便进了寝殿给方瑶说。
“当真一模一样?”方瑶也是奇怪了,世间还有这等巧事。
“嗯,据说是这样,不过说话声音不像,太后让人领下去好生调教。”
“他们还真敢!”方瑶觉得这些人是疯了,就不怕再养出来个怪物,太后这是后悔了想补偿了?可人又不是物件,磕坏了修修就行,那可是从心上剜走了一块肉啊!
“我们要不要管?”
“不必了,如果圣上的情意这么容易就又给了别人,我们就更不必理会了,静观其变吧。”
如果明显昱分辨不出真假就随便因为一张脸变了心意的话,她也只会觉得他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