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舟依旧是温文尔雅的模样。
他不再在我面前发火,甚至鲜少有什么浓墨重彩的情绪。
那让我沉迷的同时,又让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你还没有和我说过……之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天我终于没能忍住,直截了当地开口问了他。陆沉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声音空旷得像来自什么空旷之境。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也都猜得差不多了吧?我就是觉得沈晴有些不对,所以故意把你支开,去捉她的尾巴,只是我没想到,她的能量比我想象的要大。”
他说得含糊其辞,显然不是要认真解释的样子。
我听出他言语之外的难言之隐,也没有纠结。
“那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接我回来呢?”
陆沉舟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本来我是想把所有的事情在安排好了再去接你回来的,可是你这个状态,在胡晶晶那边我实在不放心,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我听到他柔和的声音拨动着我的心弦。
明知他的说辞漏洞百出也心甘情愿地自欺欺人。
那天之后,我再没有问过从前。他在我面前的时候动作温柔,挑不出半点的错来,我舍不得打破这镜花水月的美好。
我不再出门,专心在家里消磨着时间,后来连网络也不怎么接触了。
好似那些信息不去看,一切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只是人长期闲着,总是容易心浮气躁的,我辞退了小时工,开始自己打扫。用单纯重复的劳动来填满自己的空余时间。
陆沉舟的书房很乱,文件四处散着,我怕我整理了他反而找不到东西,没怎么动。
边柜的抽屉一向关着,我一开始只是略过,几次之后却鬼使神差地想要打开。
然后,我看到了那张诊断单。
封面上写着的是陆沉舟的名字,我翻开之前就想起来,之前在医院偶遇他的时候,他是一个人去的。
那时候我还暗自庆幸,他身边没有什么别的人。
可看到那诊断书,我又前所未有地生出冲动和希望,希望我眼前所见都不是真实,希望那个时候,他是陪着什么人去检查。
哪怕那时候他身边的是沈晴,哪怕她需要检查的项目,也在妇产科。
我颤抖着翻开那报告,良久后电话铃声响起才从思绪里醒过来,深呼吸一口之后找回了热血渐渐凉了下去。
“喂?”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在睡觉吗?白天不要睡那么多,不然晚上又睡不着。”
我听到陆沉舟的声音透过虚拟的信号传过来,依旧是沉稳而温情的。
然而手中捏着的东西,却终究让我的自欺欺人持续不下去。
“嗯……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想吃什么?”
陆沉舟没察觉到我的不对:“六点左右吧,你不用管,我带吃的回来就是了,你要是待得不舒服了就去活动一下,等我。”
我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又发了良久的呆才攒积起足够的力气把把报告放了回去。
勉强站起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一瞬间的头晕目眩。
出了书房又回望,我几乎看到那一屋子的杂乱里,有一种灰败的气息。
我扶着木楼梯,一步一步下了楼。
而后在夕阳照耀的客厅里,心乱如麻地坐了一下午。
陆沉舟回来的时候,依旧是之前的模样,温和得没有情绪,不像是真人,倒像是从什么地方定制来的完美情人。
“陆沉舟,你过来。”
我叫他名字的声音有些僵硬,他愣了一下,走过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惊讶。
“怎么了?”
他到了我面前,我仰着头看着他。
眼中有温热,像是带着血,又像是带着绝望。
“我不许你走。”
他在我身边坐下,又伸手拥我入怀。
“嗯,我不走。”
我一闭眼,泪从眼角流下。
“我不许你死,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万一……我一定会打掉你的孩子,然后永永远远地忘记你……所以,你不能死……”
我感觉到陆沉舟的身体僵硬了一下,而后沉重的叹息在我耳边,带着浓郁的忧愁。
“冉冉……”
他的声音里有几分无奈,却终究什么也没再说,我心里慌得不行,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你发誓,你答应我,不要死……好不好?”
陆沉舟安抚性地抚摸着我的脊梁。
“乖,别怕,医生也说了,只是一个阴影,找个时间切除就好了,应该是良性的。”
我再也忍耐不住,猛然把他推开,泪水涟涟地望着他。
“什么叫应该?你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这种事情你自己怎么也不上心?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都不是良性的,你要怎么办?”
陆沉舟看着我片刻,而后竟然笑了起来。
他侧过身去扯出几张纸巾,为我擦干了眼泪。
“好了,真没事。本来医生的意思也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得太死你你知道吧?不然万一他诊断书上写了是良性,切开一看恶化了,不就成了医疗事故了吗?乖,真没事的,我不跟你说也是怕你着急,要是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你着急可怎么办?”
他的声音依然温柔着,手上的动作十分纤细。
虽然如此,但我从中感受不到他对我的爱。我再哭不出来,只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
“你以后,不能再瞒着我任何事情了。”
“好。”
“以后每一次检查,我都要和你一起去。”
“好。”
“你把公司的事情交出去,别在管那些了,先把身体养好。”
“这个……恐怕不行,这局都攒好了,人也等来了,现在收手,我可就亏得大了。”
我有些迷茫地看陆沉舟。
看到的是他挑着嘴角带着笑的表情。
“不过你要是不放心,以后可以和我一起去公司。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总也得亲自看看换回了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手温情地放在我的腹部,说得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