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当铺出来，周唯依又转道去了一家古董店，花钱请店主掌眼，得到了相同的结论。
返回丞相府之后，周唯依跟秦封把门一关，就开始研究这对赝品镯子。
秦封在从小在宫里生活了几年，又在京城长大，还从未听说宫里会出赝品的事。
“按照规矩，后宫的珠宝首饰，除了各妃子带进宫的陪嫁私房之外，都是饰造房的产物。一来，皇后出于情感上的厌恶，应该不会把从娘家带来的压箱底的东西赏赐给你。二来，饰造房的选料、雕琢都有着严格的流程，想弄假货进来反而比弄珍品还难。排除了这两个渠道之后，剩下的来源只有一个……”秦封缓缓说道，“就是别人的进贡。”
周唯依点点头：“皇后这些年后宫只手遮天，逢迎拍马的不在少数，就是不知道这羊脂玉的镯子是谁送的，谁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给皇后塞赝品？”
秦封说：“我让飞甲再拿镯子去打听打听，说不定那些做玉料的专家能从打磨工艺上看出什么。”
“难道没有可能是皇后故意赏假的给我？”周唯依问。
秦封冷笑一声：“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咱们得再想办法从皇后手里弄出点东西来。若是她别的东西也有假，说明皇后的库房的确有问题。”
周唯依忽然眼前一亮：“这简单，就说祈雨大典需要东西不就得了，交给我吧。”
+++
两人商量完正事，春江过来说丞相回府了，叫他们去前厅用晚餐。
周唯依推着秦封过去，苏哲早就差人备好了各色酒菜，别人没来，他自己已经先饮了几杯，大有不醉不归的意思。
周唯依和秦封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苏丞相这是打得什么主意。
周唯依在旁边坐下：“父亲，您这是喝的什么酒？”
苏哲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门窗关严实了，这才说：“今天是咱们三个的家宴，吃饱喝足。”
周唯依陪着饮了一杯，见苏哲要给秦封倒酒，连忙拦了，说：“三皇子他身体不好，不宜饮酒。”
苏哲叹一声气，闷闷地要把酒壶收回来，哪知道秦封反而拉住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说：“岳父大人的酒，自然喝得。”
他说罢，仰头一饮而尽，接着微微拧眉。
秦封因为身体的原因，几乎滴酒不沾，对酒辛辣的味道也不太习惯。
周唯依见状，连忙给他夹菜。她瞥了一眼苏哲，心想这无论现代还是古代，岳父见女婿怎么都爱用酒试人品呢？
再说，他们都结过婚了，也不知道苏哲有什么好试的。
苏哲见秦封喝了酒，面色松动了些，说：“三皇子说我忤逆也好，说我不尊皇族也罢，苏暖的这门亲事，我是不满意的。”
秦封面色没什么波动，默默地受了。
苏哲又说：“可是既然事情成了定局，三皇子也愿意屈尊住到这个丞相府，我就明白，你对苏暖多少有两分真心。我在官场混久了，看人的眼色有几分，我今日就是要三皇子一句话。”
周唯依和秦封俱停下来，看着苏哲。
苏哲说：“我问三皇子，可愿对我女儿苏暖，一生一世一心一意？”
周唯依心尖一动，偏头也看秦封。
秦封握着酒杯的指尖婆娑了一下。他当初答应这门婚事，可以说是形势所逼加上政治选择，苏暖是最合适的，才见过两三次面的人，谈什么相爱终生？
可不知为什么，当苏哲忽然问他这句话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苏暖的容颜。
夜闯皇子府的苏暖、大殿上顶撞皇帝的苏暖、母妃面前乖巧可人的苏暖……还有那日，嫁衣素裹，红妆薄面的苏暖。
她就像与他早就认识了几百年一般，是故友，更是亲人。
秦封薄薄的唇上下碰了碰，说：“我愿意。”
周唯依无声地在桌子下面牵住了他的手。
苏哲大笑三声：“三皇子是个大丈夫！你能对我女儿好，那我也要有所报答。”他说着，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东西是个白色的印章一样的东西，周唯依没看明白，倒是秦封见了那东西脸色一变。
秦封：“苏丞相，您这是……”
苏哲道：“我苏哲一生兢兢业业，想着当个好官，后来才发现，我哪是在为民做主？我只是在这暗潮汹涌的朝堂中自保而已，我成了一个瞻前顾后的懦夫，怕保不住自己的官位、怕保不住丞相府，更怕保不住我心爱的儿女。”
他将目光落在苏暖身上：“可女儿的话点醒了我，这天下苍生都在随波逐流，哪有人能置身事外？我若是早点做出改变，说不得这天下早就换了一番模样，可若是连我这种身居高位的人还在束手束脚，那天下的百姓又能依赖谁呢？”
周唯依迎上苏哲的目光：“父亲，女儿支持您的决定。”
苏哲笑笑，把那白色的印章往前推了推：“得印，便是得人。我这印章今日给了三皇子，从此咱们就是一家人，同舟共济。”
周唯依这才想起来，大秦国有交印如交命的说法。
身份尊贵的人通常有自己的私人印章，印章代表着此人的身份地位和脸面，交出印章，等于愿意用性命与对方诚意相交，类似古代歃血为盟。
苏哲前几日还为女儿的婚嫁感到不满，今天就能把印章交出来，说要与三皇子同舟共济，可见是被女儿身不由己的婚姻深深刺痛，大彻大悟，不愿意再躲在安乐窝里当个谁都不得罪的丞相了。他也明白，就算他现在不跟三皇子绑在一起，五皇子之类的人也会把他当成眼中钉想法设法地除掉。
既然如此，还不如主动出击。
他说什么“一家人”、“同舟共济”的话，其实是在表态——他要站队，要站在三皇子身后。
他要拥护三皇子，登上那个号令天下的宝座。
秦封目光幽深地落在这枚印章之上，半晌才伸手拿起来：“多少人想拉拢苏丞相，没想到最后便宜了我这个残废。”
苏哲肆意一笑：“有些人是身残，而有些人是心残，身残可以志坚，但心残的人，就治不好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