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周唯依乖巧地唤他。一边抬头看，只见姜耀威身后还跟着一个大夫，正是秦封。
姜耀威抬手让她起来：“你身子不好，赶紧过去休息，不要遵从这些虚礼了。”
周唯依露出一抹浅笑，重新靠在床边上。
姜耀威看着眼前的大女儿，这丫头打出生他们父女就没见过面，可大约是姜楚楚太像亡妻了，姜耀威对她一点生分的感觉都没有，亲切地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周唯依摇摇头：“服药之后好多了，母亲大人还特意送来参片，晚上伞儿刚煮给了人参水给我喝，这会身子暖洋洋的。”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秦封忽然开口：“小姐是吃了人参？”
周唯依故作不知：“怎么？”
秦封拧眉，姜耀威问：“可有什么不妥？”
秦封答：“回将军，大小姐体虚，又病体未愈，这时候不适宜吃那些大补的东西，恐怕会起反效果。”
姜耀威闻言眉头拧起：“送什么不好，非要送人参……”
周唯依连忙轻声软语地说：“父亲，母亲大人也是好心，您可千万不要怪罪她。”
姜耀威点点头，事实上他也懒得去跟妇道人家计较，跟安平郡主的婚姻属于皇帝指婚，婚后这对夫妻的交流并不多，都是浮于表面而已。多年来，姜耀威觉得人生没多大意趣，恐怕是当年柳青岚去世后，他那一颗心就不再起波澜了。
可是昨日见过姜楚楚，关于亡妻的回忆又一点一点找回来，也就是因此，姜耀威才会一下朝就来看望姜楚楚。
父女两人没有多少话要说，气氛一时陷入尴尬。便在这时候，周唯依的目光落在姜耀威的朝服上，忽然看见他的袖口裂开了，冒出不少线头。
周唯依抬手揪住一根线头，姜耀威一愣。抬眉对上女儿的笑颜，只听姜楚楚说：“父亲，您这衣服都破旧了，怎么也不补一下？”
姜耀威不自然地说：“没注意到。”
“看样子破了不是一两天呢，您要是不嫌弃女儿的手艺，就让女儿帮你补上吧。”周唯依说罢朝伞儿使眼色。
机灵的伞儿很快拿来针线筐。
周唯依还带着姜楚楚的记忆，虽然手艺生疏，但是还记得古时的不少针法，因此穿上线之后，揪着姜耀威的衣袖有模有样地补了起来。
姜耀威因为衣袖被女儿揪着，迫不得已离她很近，看了看女儿的侧脸，一下想起昔日在乡下，亡妻也是这样乖顺地低眉给他补袖口，那时候他还不是将军，赚的军饷只够勉强糊口，但是柳青岚跟了他这个粗人从来不喊苦，还能把粗糙的食材做得精致，两人的日子是蜜里调油……
他当年真是被狗屎糊了心，才会狠心丢下大女儿，就这么来到京城。
“好了。”周唯依轻声说。
女儿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姜耀威低头看袖口，忽然说：“你的针法竟然跟你母亲一样，只是没有她的平整。”
周唯依笑笑，掩饰住眼底的落寞：“许久不做绣工生疏了，可惜我没有见过娘亲的手艺……”
姜耀威连忙岔开话题：“算了，是我不该提从前的事，你早点休息吧，哦对了，这位秦大夫医术高明，有什么不舒服的，派人去叫他。”姜耀威这话撂下来，就是为了不让后宅有人嚼舌头根，说什么男女大防。
高门宅院是会养一些女医为女眷治病，但是在姜耀威看来，医术高明才是第一，能把姜楚楚的病治好，秦大夫是个男人又如何？
***
这边姜耀威一走，那边流心居里发生的事就传到了安平郡主耳朵里。
彼时安平郡主正跟女儿姜月遥一起闲话家常，听到这一段，两个女人同时吃起醋来。
姜月遥气哼哼地说：“我看那个姜楚楚就是没安好心，才入府第二天呢，就把父亲大人的心给抢走了。”
安平郡主脸色难看，她在意的不是一个黄毛丫头，而是怕姜耀威通过这个女儿又想起前任。当年姜耀威跟亡妻的感情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不怪安平郡主忍不住要跟一个死人吃醋，嫁给将军这些年来，他们夫妻只是貌合神离、维持表面关系而已。
“月遥。”安平郡主唤她，“你去厨房把热着的莲子桂花粥端去书房，给你爹送去。”
姜月遥从来不愿意干这种跑腿的活，但是想到姜楚楚一来，她的危机意识非常强，连忙提着裙子过去了。
彼时姜耀威正在书房发呆，姜月遥叫了好几声他才听见。
“父亲，这是母亲给您温好的粥，您趁热喝吧。”姜月遥乖巧地把粥碗放在姜耀威面前，等着夸奖。
姜耀威眼睛落在书简上，头都没抬：“放着吧。”
姜月遥嘟起嘴：“哦……”放下粥碗还不舍得走，在书房磨叽半天。姜耀威问她：“还有事？”
姜月遥目光落在父亲的朝服上，那里袖口的确像补过的样子，她没说话，又说：“没事，女儿告退。”
姜月遥一走，姜耀威从书简中抬起头，拧眉看了看放在一边的莲子桂花粥——他向来不喜欢这种甜腻口味的东西。
安平郡主出身宫廷，在养生一道上非常有讲究，虽然姜耀威表示不喜欢，但是她说这个季节吃莲子最养胃，总是固执地送来，其实背地里姜耀威很少喝，要么偷偷倒掉，要么赏给侍卫或者下人。说来讽刺，夫妻十几年，安平郡主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的口味和喜欢。
姜耀威有片刻走神，思绪又飘远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个江南小镇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想起亡妻的次数有点多。
***
姜月遥回到福荣居，把刚才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安平郡主：“我看父亲心不在焉的，肯定是想起了什么。”
安平郡主拧眉：“给他送的粥喝了吗？”
“没有。”
“哼，他以为我不知道呢，送给他的东西，都便宜了底下那帮奴才！”安平郡主想想就生气，走到衣柜里找出另外一套朝服。
“您要做什么？”
“把他身上那套碍眼的衣服给换下来。”安平郡主气哼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