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突然淡淡地笑了笑,笑意中含着巨大的伤悲,无声无息地被渐渐放大,“有些人是注定坐前进,而有些人却注定在青楼中孤独一生,我有幸能进入皇宫,怎可不抓住这个机会?怎么不去争这个荣宠?”
“荣宠需自己去争取,而不是踩着别人的人头爬上去。”风九霄冷冷地看她一眼,昔日里淡漠素洁的清幽今日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又是心酸又是愤恨,金钱与权力果真能改变一个女人的心态么?
她虽喜欢金钱,但却不会去靠男人获得金钱,她喜欢权力,却是靠自己去争取,从未恶意中伤。
“后宫之中谁不是这样?”清幽轻轻地抬起眉眼看着她愤怒的神情,“姐姐不也是这样么?孟妃与燕妃的死,与姐姐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么?”
“那时我刚来宫中不久,孟妃与燕妃齐力下毒害我,才导致皇上迁怒于她们,没有害过我的人,我不会主动去害她们。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
“不过是主动和被动的区别罢了,她们害了你,你去害死她们,你若主动去害死她们,倒省了被害的麻烦。”
风九霄的嘴角扬起一丝讥讽:“所以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也是为什么慕容锐会喜欢我,而不喜欢你的原因。”
清幽的脸变得扭曲起来,虽然极力在容忍但仍然愤怒,过了许久才她释怀地笑了笑:“可是姐姐,我已经有了越的孩子,我将分到的荣宠不会比你少。”
“我无所谓。”风九霄想也不想地就瞧了她一眼,茶已经凉了,莺儿连忙换上一壶热茶,裙摆处飘起的涟漪让清幽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会后悔的,男人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专情,后宫中那么多人,你不会独宠。”
风九霄轻蔑一笑,并不答话。她何时说过她相信男人?她亦不是像精灵那般岁数的小孩,更是经历过母亲为男人而死的事件,男人的花心与绝情她从父亲的身上得到了完整的领会。
清幽离开之后,玲儿冲她的背影啐了一口,恶声咒骂道:“早知现在当初娘娘就不该救她回来,谁知道她会是个白眼狼呢!当初就该让她死在潇湘馆!”
“罢了,别再说了。”风九霄摇了摇头,将心中的一抹阴霾抹去,“我看她利益熏心,已经不太理智,总有一天会被别人害,我们坐山观虎斗就好,我也懒得去设计她了。”
还有一个很深的原因,便是清幽的亲妹妹上官佳云了。
自从消寒山庄回来,慕容锐便夜夜在降霜宫过夜,每每带着慕容锐的轿子停在降霜宫门口,宫中宫女太监便全部跪下迎接,偏偏风九霄含着笑意撇了撇嘴,坐在铜镜面前看着自己的相貌。
如水一般的柔嫩润滑的肌肤,大而圆润的杏眼,并不显凶狠毒辣,温柔起来似含着一波秋水,也可娇媚无限,睫毛柔软而绵长,微微翘着,眨眼时便如一只蝴蝶停在她眼皮,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翼,光滑的鼻头带着温凉的触感,唇红润而小巧,饱满而诱人,不抿红纸也泛着淡淡的水泽,这样的美貌,像是把所有精致完美的五官全部移在她脸上这般。
风九霄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面颊上的两处粉红让她更显少女般的美好。
这时就听闻沉重的脚步声从外头传了进来,带着风的呼啸,骤然来到了她的面前,他刚从浴池沐浴出来,身上只穿着一件旧旧的睡袍,绣着古老而经典的花样。
风九霄扭头微笑看他,伸手抚摸着他睡袍的料子,料子是极好的,只是旧了:“你这睡袍为什么这么旧还在穿?有什么纪念意义么?”
慕容锐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睡袍,眼神也渐渐变得伤感起来,他轻轻地抚摸着睡袍上的刺绣,那绣工是很棒的,不是常年刺绣的人绝对绣不出这样漂亮的刺绣,风九霄疑惑地歪了歪脑袋,难不成是慕容锐喜欢的一个女人绣的?
想到这里心里竟然有点酸酸的……
“是我娘。”慕容锐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她的幻想,她诧异地抬起头,对上他伤神的目光。
从未听过他说他娘,只知道是一位原先并不受宠的妃子,直到最后他的父亲才知晓他的真爱是他母亲,才立他为太子,而太后在辈分上来说应当是他的奶奶,却并不十分喜欢他,相反喜欢慕容墨要多上许多。
风九霄一时间哑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慕容锐轻轻拥住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随着她的鼻尖蹿遍了全身,她想她已经习惯并且爱上了这种味道。拥抱时的温暖总叫人心头一暖,化作泪涌上来,风九霄想是因为自己太缺少拥抱了。
二人和衣而睡,风九霄枕在他的胳膊上,一手环着他的腰,想到清幽说的那些话,心中总是不自在,像一头小猪一般拱着他的胸口。
慕容锐宠溺地看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说:“怎么了?像个小孩。”
“如果时间能够定格就好了。”过了许久,风九霄发出幽幽地一声叹息,她的手轻轻地在慕容锐的腰间抚摸着,摸着那柔软的料子,似乎能想象到慕容锐的母亲一针一线地绣着睡袍花样的模样。“我只愿记得这些夜你陪在我身边。”
“为什么要定格?以后还有好多好多个夜,不想我陪在你的身边吗?”慕容锐除了生气之外,一直都对她自称‘我’,这亦是宠爱的极限。
若是真有那么多夜就好了,可风九霄忍不住担惊受怕,若是以后她再得不到这样的恩宠,那么每个日日夜夜,她是不是也会像其他的妃子一样从黑夜等到天亮,日复一日地等?她讨厌等待。
等待就像是一种渐渐死亡的过程,明知等不到,却还要倔强地等下去,就像固执的母亲一样,令人同情又生厌。
“霄儿,朕只愿这一生与你在一起,朕要立你为皇后。”见风九霄愁眉不展,慕容锐轻轻地攥住了她的手,连同她的心。
风九霄猛地一喜,却又忧虑起来:“我们现在还没有孩子,立皇后是不是太早了些?而且皇后要管的事情也很多,我从没学过怎么协理后宫,还是再缓缓吧。”
“我早就想立你为后,只是因为那时你不曾喜欢我,我不想强迫你,但现在我们两情相悦,我已有足够的信心此生只娶你只爱你一个,所以,霄儿,成为我的皇后吧。”慕容锐伸手轻轻地撩起她的一缕长发,在指尖缠绕着,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巨大的幸福如一张巨网将风九霄紧紧地束缚,风九霄的心脏在微微地颤抖着,因为太过幸福所以她的心脏都疼痛起来,难以抗拒的疼痛,她紧紧地攥着慕容锐的手,可他越是这样宠爱,她就越觉得受之有愧,她有这样多瞒他的事情,甚至还毒害他的孩子。
风九霄摇了摇头,低声说:“还是再缓缓吧,等过了年再说吧,眼下晋的贤妃与贵嫔已经够了,我这个位置,还有谁比我更高的呢?我已经知足了。”
慕容锐感动她的懂事,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将她牢牢抱住:“我会跟太后提及此事,看太后的反应,太后若是同意我就立即立你为后,若是还有顾虑,那么就从长计议。”
风九霄点了点头,缩进了他的怀里:“我对加冕一事还不太懂得,也不知能不能办好。”
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眼里满是宠溺,那样温柔的口吻像是在对一个婴儿讲话,风九霄像是吃了一个酒心饼,心里甜蜜蜜的醉,莞尔一笑,犹如万物复苏,呈现一切美好姿态。
漫漫长夜,有人孤独有人醉。
芷香宫里,贤妃盘腿坐在软垫上,妆已卸去,穿着桃红色的绸缎薄上衣,下面是宽宽的绸缎裤,睡衣的样式简洁,袖口、领口与裤腿的地方都绣有淡淡的白色花纹。此时她手里拿着一个刺绣正在绣着,绣的是一条飞龙,栩栩如生,已经锈了大半,底色是金色素锦,原是给皇上做睡袍的料子。
夜已经深了,宫女已经吹灭了院内的灯,提着一盏灯笼进了贤妃的主宫:“贤妃娘娘,夜已经凉了,娘娘还是赶紧上床歇息吧。”
贤妃听着那宫女说话,手中仍不停歇,直到将银针上的一条线用完,这才咬断线放下了刺绣,看向了宫外,一片漆黑,是不会再有人来的了。
“宫门关上了么?”她的眼里似含着泪,睫毛微微地颤动着。
宫女见她这样多有不忍,低声说:“娘娘,已经关上了,娘娘不必等皇上了,皇上曾传话过来让娘娘早些歇息。”
那话似刺在了贤妃的心尖,她的手抖了抖,目光也变得流离起来,手指轻轻地在那刺绣上轻轻摩挲,感受着流水般的细腻柔和:“是不必等了,可日日夜夜不能寐的,只求那身影在宫门口转一转也好的,又有多少人呢?大家不过是在走着相似的悲惨道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