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四个月的时候,顾菲雪的肚子已经有些明显,四肢却依旧纤瘦。只是胃口不好,吃什么都想吐。身体不见长胖,邻居和她渐渐熟络,偶尔也会提些食物过来闲扯。
不去看国内的新闻,没有登陆网站,几乎是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邻居小朋友童言无忌的好奇追问,“宝宝的爸爸呢?听妈咪说,怀着我的时候,孕吐反应很强烈,是爹地四处买来好吃的照顾。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呢?”
“不,我还有回忆,还有宝宝。只要想到再过六个月,就会有个可爱的小东西每分每秒的陪着我,就会无比振奋。”顾菲雪抚着肚子,一下又一下。
下午时分,提着购物篮去超市买东西,大概每个星期出来两次。因为怀着孩子的缘故,提不了太重的东西,随便运动下就会气喘。只是,按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恐怕还真要请个保姆才行。
拥挤的超市里面,到处挤满了采购的人潮。顾菲雪独自推着购物车,艰难的在人群中走走停停。
“嗨,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有人拍着她的肩膀,说着久违的国语。
“一个人吗?”说完,朝着周围探寻着,“你的丈夫没有陪你?”
“嗯,他……他有事。”她胡乱找着借口。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不如我帮你推车吧。”没有等她回答,他自顾自的接过购物车,做起自我介绍:“我在悉尼大学读研,有亲戚在这边,你呢?”
“我……我丈夫在这边工作,呃……不过他平时比较忙,所以大概抽不出时间照顾我们。还没有问过你贵姓,怎么称呼?”顾菲雪边挑选着冷冻食物,边问。
“林九,双木林,小九的九。”他手快的把挑到车里的冷冻食物扔出来,“这些东西都含有防腐剂,最好少吃。吃些新鲜的,不管他再怎么忙,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也该挤出时间。”
“你该不会是你们家排行老九吧?”她夸张的惊呼,“你爸妈可真能生呀。”
“我要纠正下,我的确是家里排行老九。可是,我父亲有七个老婆,我妈妈只是其中一个。就连这个名字,大概也是他丝毫没有花费心思而信手拈来的。”林九苦苦的笑着,吐了吐舌头,“不过,这也没什么,至少我现在过的很自由,没人管我。”
“对不起,提起你不开心的事情。”她摊手,表示歉意。
“没关系,”他指着满满一车的物品,“既然做好事,不如做到底,我来送你回家。你呢?叫什么名字?”
“顾—菲—雪,”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有免费的苦力工,何乐而不为。
“那天……你为什么哭?”仿佛犹豫了片刻,他还是问出口。
“因为……我丢了东西。”
“傻瓜,买回来就是了呗。你不知道,当时你哭的多么厉害,我站在旁边手足无措。路过的人都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当真百口莫辩。”林九轻声细语的陈述,好像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那件东西很重要,买不回来的。”顾菲雪无奈的叹气,“拥有的时候,我总以为,那是件多么平淡无奇的东西。只是失去以后,才明白,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运气。”
“你随便坐会儿,家里没有什么东西,我替你烧壶茶。”打开空无一物的冰箱,她抱歉的摊手。
“没关系,你坐着,我来。”他微笑的双眸,看上去仿若绽开的桃花。
顾菲雪躺在沙发上,看着厨房里忙碌的男人。闷热的天气,灰尘在光束里飞舞,某些旧事,带着浓厚的时光尘埃,扑面而来。她仿佛又看见在那段甜蜜的时光里,在某个悠闲的周末,梁启飞穿着休闲服,站在厨房边上亲手忙碌。午后的阳光从他身侧的玻璃窗外照耀过来,给他打上好看的阴影,英俊的侧脸,有着很柔和的线条。
男人转过头,端着热腾腾的青菜粥放到她手边,笑着说:“这是梁氏总裁独一无二的倾情巨作,我可从未对谁做过这些哦。宝贝,为了表扬为夫的手艺,你要吃光才行。”
然而,片刻之后,场景转换,他恶狠狠的把碗摔到地上,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给彼此放条生路?从此两不相欠。”他的声音冷冷的,像一把刀子,割碎着她的心……让她在黑暗中苦苦挣扎。半睡半醒之间,宽阔干燥的大掌,带着些粗糙,笨拙的在她眼睑上摩挲,顾菲雪急急的呼出声“启飞,别走……”醒来的时候,泪水爬了一脸。
厨房里,水壶摆在灶炉上,火已经熄灭。窗外的天空是灰麻麻的颜色,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只身一人离开了那个熟悉的伤心的城市,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在这个陌生的国度,看着伤口在岁月中一点点的愈合,或者,溃烂。她不由得抱紧了手臂,打开房门,想出去走走。
在每个有星星的夜晚,她总是喜欢仰望着头顶的浩瀚星空。似乎不管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都能看得到各种星座,北斗七星。或许,在某个地方,他也在默默凝望着同一片星空,让她感觉他们离得其实并不遥远。
“你醒了?”少年和院子里的大树融为一体,眼神里掺杂着些陌生的东西,他淡淡道:“看你睡着,也不好打扰,这会子天色已晚,我该走了。”他的谈吐有理,一看就知道受过极好的教育,有着翩翩的绅士风度。
日子似乎没什么变化,简单的好像要泛起毛边,早睡晚起,顾菲雪慵懒的像只蛰伏的猫,每天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靠近大树底下看着远处的丛林发呆。摇啊摇啊的,就是整个下午。直到某一天的雨后,她看到土地里生出的新芽,才起了种植花草的念头。
两个月后的某天,林九踩着单车,穿着休闲牛仔裤在她门口摇铃铛。大概是剪短了头发,显得更精神些,修长笔挺的身躯,略显单薄。他扬起眉毛,灿烂的笑着,“学校组织同学来这边郊游,刚好路过,喂,你还好吗?”
那个时候,顾菲雪正在院子里摆弄着花钵,将从野外铲来的泥土放到花盆里,然后搬到有阳光的地方,如此周而复始,忙的满头大汗。“我很好啊,再过几个月,这里便能成为繁花似锦的世界。”
“我来帮你吧。”他把车子靠在铁门上放着,左右手各抱着一个瓷钵,不解的牢骚:“干嘛把钵子里面的土铲来铲去的?因为好玩儿?”
“从野外挖来的泥土,虽然肥沃,但是酸碱度不同。并不适合所有的植物种植。”她指着颜色深浅不一的几色花盆解释,“深色代表碱性,白色是中性,浅色代表弱酸性。有的泥土里面有细菌,所以要在太阳底下晒晒,当做消毒。毕竟我种植的这些都是幼嫩的小苗,要用心呵护才行。”
林九惭愧的耸肩,“倒是我外行了。看着这些小苗苗,还真分不出他们的类别,感觉都一个摸样似的。”
她紧绷许久的脸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圆圆的小脸显现稚气和可爱,“有满天星、风信子、薰衣草、月季……三四个月之后,等枝牙茂盛就极好分辨了。那时,宝宝就该出世……多好的季节。”
看着黑黑的里屋,他似无意般问起:“你丈夫……还是很忙吗?”
“呃?”顾菲雪的身体一愣,点点头,“是,他说想尽快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好腾出时间来陪宝宝。”
“那就好。”林九呆滞片刻的俊脸又变得灿烂温暖,“没准儿下回再见到你的时候,已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摸样了。祝你生个可爱健康的大胖娃娃。”
怀孕九个多月的时候,全身开始水肿,连鞋子都穿不进去。身体的各项机制好像都衰退了些,以往只有在雨夜才会复发的风湿频频折磨着她原本就瘦弱的身体。硕大的肚子和她的身体显得比例很不协调。
大部分的时候,顾菲雪连地都下不了,只能躺在床上,不得不请个保姆,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保姆是个四十多岁的当地居民,每每看到她因为疼痛而辗转难眠的时候,总是会揉捏着她的双手,慈爱的陪她说话,像极了她从未蒙面的母亲。“你这胎怀的可真是辛苦,大人没胖,吃的全部到肚子里面去了。可见你这个妈妈有多么的心疼孩子,他/她长大之后一定得好好孝顺你才行。”
“我只希望他们能够幸福快乐的生活。”她提着嘴唇,艰难的笑笑。“怕就怕他/她会怪我,怪我没有办法给他/她一个完整的家庭。怕自己照顾不好。”
“能谈谈孩子的父亲吗?”保姆阿姨真诚的看着她,“希望你别介意我问这么私人的问题。”
“他?”顾菲雪很熟悉的信手拈来,“他是个很有本事的男人,年纪轻轻就掌管着一家大公司。对爱情很执着,霸道。很多时候会为了细枝末节的小事生气,当然,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在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