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泊修只着了件中衣盘腿坐于床上,而他的面前则摆着一碗不知名的猩红血液。那血的腥气极重,纵是楼骨靠在门边也是闻得清楚,且这腥气有越散越远的趋势。
楼骨担忧的看了眼门外,以这样的情形,想必过不多久那老夫妻俩儿便会寻味而来。
仿佛是印证楼骨心中所想,门外已是传来老夫妻匆忙的脚步声。楼骨叹了口气,赶忙将门抵的严实些。随后想起自己方才那一踢想必已是坏了门栓,不由将背靠于门上抵着。
老夫妻虽说上了年纪,脚程却是不慢。楼骨将将靠上,门外便传来敲门声,还有老妇人担忧的询问:“公子小姐可还好,怎的有如此重的血腥气,是不是公子的伤病太过严重?需不需要去镇上请大夫?”
楼骨抵在门上,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紧张:“无事,想是伤口处理的晚了,所以味道有些大。我正在帮着处理,他面子浅,不愿惊扰旁人。老人家不用惊慌,处理好就没事了。这里腥味重,你们还是回屋里休息片刻,我也好专心些。”
门外静了片刻,楼骨还能隐约听见两人探讨之声。少时,老妇人才道:“那我们便不打扰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姑娘尽管来找我们帮衬。”
老妇人言语中虽是有些怀疑和担忧,但终究不好太过窥探他人隐私,生怕招来什么灾祸。
楼骨听了,长出一口气:“您二位放心,若是有需要定是不会见外。”
门外老妇人应了一声,便闻两人离开的脚步声。楼骨听着那脚步声可比向前来的时候还要快,想必是被吓得不轻。
听着两人走远,楼骨在一旁找了个木棒顶好门,施施然走向床边。
先前楼骨没看仔细,如今近了才瞧清。原来那碗散发着浓厚腥气的鲜血上方竟还悬空停着枚簪子,那簪子楼骨认得,正是自己前不久从头上取下来名为墨玉簪的东西。
楼骨不明所以的看了看那簪子,又抬眼看向正闭目凝神似在施法的泊修。考虑再三,楼骨终究没有再出声,只是默默在一旁守着。
只是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楼骨心中却有些难安。若是在这样长时间下去,保不齐老夫妻不起疑冲进来。可若是见着这样诡异的画面,定是不好收场。
也正在楼骨绞尽脑汁之际,泊修悠悠收了手上的势,缓缓睁开他那双淡紫的眸。
一旁的的楼骨正着急的来回踱着步,没太注意泊修已是醒来。泊修看了她一眼,伸手接住哪隐隐泛着红光的墨玉簪。
“过来,把它喝了。”泊修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惊了楼骨一跳,少时回过神来,急忙走过去:“国师这是在干什么?要是在久些,保不齐旁人不会冲进来把我们当妖人打一顿。”
楼骨神情显然不是很愉快,愤愤的站在床边看着泊修。
泊修没有理会她,依旧说道:“喝了,莫要浪费。”
楼骨诧然,看了看递到自己眼前的腥臭血液,不自觉捂着鼻子,皱眉道:“这是谁的血?莫不是国师的?”
泊修没有说话,只是将那碗血又递近几分。楼骨见状,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问的就喝了。开玩笑,她好歹也是个深闺女子,让她一派坦荡的喝下这么血腥的东西,怎么可能。更何况,这极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位大活人的血。这样一想,楼骨更是抵触。
见楼骨半天不接,泊修抬眼看去。却见楼骨不但不接,反而往后退出几步,幽幽道:“这不是我的,你想多了。没有谁能让我自残的割血喂她。”
楼骨一听,也对。先不说国师没有那么无聊,专程放碗血给她喝。但说他那样的性格,也不可能做出这么血性的事来。再者,这国师的血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难不成喝了就能解她身上的怪症?显然这不可能,毕竟若是真的如此,他们也不用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不过国师身世传奇,保不齐他的血真有什么独特也未可知。
楼骨一阵胡思乱想后,不甘不愿的接过泊修递来的碗。可她并不是要喝,而是赶忙将其放到一旁桌上,问道:“如此这血又是怎么回事,国师可否告知一二?毕竟你要让一个人吃下这莫名其妙的东西,总要给个像样的说辞不是?”
泊修理了理腿上的袍子,起身走向一旁的衣架,优雅的穿着自己的外袍。
“这是麒麟血,喝了对你只有好处。”说到此,泊修还好心的提醒一句:“对了,这麒麟血不似其他活物的血,腥气极重久而不散,且还蔓延极远。你若是不想喝将它倒了,想来这方圆几里都会闻到,你可以考虑一下。”
楼骨一惊,麒麟血?麒麟不是神兽吗?楼骨又是一阵想。难道那夜间听到的兽吼是麒麟?如此说,这国师到尧山是去取麒麟血吗?我去,这国师也是够厉害呀,神兽的血也敢放。如此想来,难道泊修身上的血腥气不是受了伤,而是因为这个东西?
想着想着,楼骨已是满眼崇拜的看向泊修。泊修似是没看见一般,掸了掸袍子上的湿意:“喝还是不喝?再考虑,想来远处的住户便可以闻见了。”
楼骨回神看了看桌上的碗,艰难道:“国师你瞧,你为此受伤。这麒麟血也是个好东西,要不你就喝了算了。我没病没痛的,就不需要了。”虽不确定泊修是否受伤,可总得找个理由推脱不是。
泊修转身看了楼骨一眼,淡淡道:“我听到屋外已是有脚步声了,你自己看着办。”说着,瞧那动作竟是要去开门。楼骨一慌,赶忙道:“喝喝喝,马上喝,你且等上一等。”话罢,楼骨一脸苦相的端起桌上麒麟血,短暂停顿片刻,眼一闭头一仰,咕咚咕咚便喝了个干净。
泊修侧目看了看,满意道:“这就对了,记得把碗洗了,浴桶中的水倒了。”
楼骨此时胃中正翻江倒海的不能自持,闻言根本没有上前辩驳的力气。没有辩驳,泊修自是当她应下。况且就算楼骨说不愿,想必也与泊修挣不到两句便会败下阵来。
泊修开门出了屋,楼骨在房中干呕了一阵。待平复了胃中不适,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这烂摊子收拾了。
说到楼骨误以为泊修受伤这事儿,却也不算她完全误会,泊修确是受了些伤。被放血的麒麟生活在水中,泊修当时与其发生争斗时是在水潭。要下水潭自是不会着太多衣物,泊修背上被那麒麟挠了几道血痕,索性伤口不深,倒也难不倒他。
泊修看着手中用麒麟血滋润过的墨玉簪悠悠出神。这簪子自他有意识以来,他便一直随身带着,虽不知其来历,却晓得它的一些功用。驱邪避魔很是好用,只是须得每年用麒麟血滋养,不然簪中的灵气便会干枯耗尽。
虽说泊修不知这簪子与自己有什么渊源,但它的重要自己或多或少感知的到。
泊修与楼骨并没有在村中消耗太多时间,不过住了两三日,便告了别。
官道上,一辆朴素的马车正漫无目的缓慢驶着,而赶车的车夫此时正抱着一本不知名的书看的认真。
楼骨掀开车帘靠在框上定定看着泊修,既不说话也不退回车内。泊修抬手翻过一页,目光始终不曾离开书页,幽幽问道:“有事?”
楼骨抄在胸前的手紧了紧,问道:“国师,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回柏泽城吗?”
手中书页又是一翻:“不回。”
楼骨骇然:“那我们这是去哪儿?”
泊修将书一收,看了看漫无边际的天,淡淡道:“随意,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楼骨有些受宠若惊,国师这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这一向我行我素的大国师,竟也有考虑他人感受的时候,当真难得。
楼骨知其难得自是不会轻易放过,一扫先前萎靡的模样,朗声道:“我也从未出过门,素闻国师去过不少地方,要不国师就挑一处记忆中山清水秀的地方去,如何。”
泊修看了楼骨一眼,沉声道:“那便随着马儿往哪走,便去哪儿。”
楼骨似是有些失望:“国师去了那许多地方,记忆中就没有什么风景好的去处吗?”这么随意。
“忘了。”
“……”楼骨无语,您老人家的记性当真不好说什么了。原本还想说借此机会和泊修浪漫一把,培养培养感情,留些美好回忆。但没成想,竟是个胎死腹中的计划。
“吁。”泊修拉紧缰绳,让马停了下来。这一忽然举动让原本悠悠然靠在门边的楼骨一个猝不及防,摔回了马车中。
待楼骨揉着磕疼的手臂出来时,只见泊修正静静看向车旁的一个人。楼骨见状,亦是望向那人。当看到那光秃秃在阳光照射下泛着淡淡油光的头顶时,嘴中不自觉冒出一句:“和尚?”
那僧人见车内竟还有女眷,似是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双手合十拜了一拜,柔声道:“贫僧无意冒犯,原本是想在附近化缘,奈何这方圆十几里好像并没有什么人家。贫僧腹中已是空无一物,是以才冒昧拦了这位施主的马车。多有冒犯之处还望施主海涵,只是望施主能施舍贫僧一些干粮,了以果腹便可。”
泊修闻言面上依旧淡淡没有表情,既没说给也没说不给,这让一旁站着的僧人就有些尴尬了。女人多是心软的,楼骨亦不例外。见那僧人为难,出声化了尴尬:“您且稍等,我去给您取。”话罢,已是转身往车里钻去。
僧人见楼骨慷慨施舍,连连道谢:“多谢施主。”
楼骨在车内取了些馒头递给了僧人,淡笑道:“他人有难,能力所及还是应该帮上一帮的。”
僧人一直未曾抬头看楼骨一眼,想是觉得看人女眷于理不合。可如今闻言,却是对楼骨好奇起来,抬头望去,面上却是一惊。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