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朱府,入眼的便是一片斑白,老夫人住的厢房变成了临时的灵棚,丧幡在灵棚外侧,共有三根丧幡,大的有三丈六,白布包裹,帆长一丈四,宽七尺,左右各有一白布条。正中央挂着一条白帆,上书着四个大字“忠义孝全”。
还未等进门便远远看见了正中央的棺材,小六子脚步一顿,望向跪在棺材前早已经泣不成声的朱道仁,一时间也心软下来,将匕首默默地收了起来。
“老爷?”小六子站在朱道仁身后轻轻唤了一声,见他没有答话,叹了口气俯下身子往火盆里塞了些纸钱。
朱道仁跪在地上,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棺材,开口说道:“你回来了!”
“嗯!”小六子点点头,也不知说什么好,便回了一句:“回来了!”
“回来做什么?要我的命吗?”朱道仁依旧目不斜视。
小六子闻言大吃一惊,拿着纸钱的手一顿,看向朱道仁:“老爷你……”话说了半截,却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我是怎么知道的?”朱道仁苦笑了一声:“早在摄政王与罗小点被抓的时候我便有所怀疑,摄政王与罗小点来府上寻我到底为了何事,除了府上的人没有人再知道了,可皇上却带兵去了皇陵,当时我还猜想可能是府里的其他人无意间将消息透露了出去。可是那日你将摄政王与罗小点被抓的事情透露给母亲,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因为摄政王与罗小点刚刚被抓,无论这消息传播的有多快,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传到京都,所以你一定是事先知道此事。”说着,点燃了手中的纸钱,静静地看着它烧成了灰烬。
“还有啊,今日我替罗小易申冤之后,罗小点将我留了下来,对我说了我身边有特务,我最好不要回家,去摄政王府住一段时间。不然我这一条小命就彻底没有了。”朱道仁说得很平静。
“那个女人真的非常的厉害!这罗小易被冤枉一事其实真凶不管调没调查出来都无所谓。她比任何人都要想得长远,想得都深,今日在朝堂上,她还救了我一命。你说多可笑,明明错的人是我!”
朱道仁将纸钱扔到火盆中,苦笑了一声。
“所以大人才赶我走。”小六子低着头,回想当时的场景那时的朱道仁眼神冰冷,确是不似重前,抬起头小六子问道:“可为什么大人明知道我在说谎,还是将我留下来了?”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皇上派来的人,还是其他皇子或者是梅妃派来的人。到现在我还是不清楚你到底是谁派来的。”朱道仁说着,视线终于落在了小六子的身上,开口问道:“你可否告诉我,也好让我死的瞑目。”
小六子神色一暗,低着头缓缓开口:“老爷,我不是辰国的人,我来自北凉,是梅妃娘娘派到瑞王府的暗卫,可后来被瑞王爷发现了端倪,他赶走了我,但是瑞王妃却让我来这里,若说我是谁的人,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谁的人了,每天把老爷的举动传递给思晴。”
“呵,原来罗小点口中迷途的羔羊是你啊,我知道你身为暗卫不可能违背主子的命令,你尽管动手吧!”朱道仁说着跪直了身子:“不过我临死前还想求你一件事情。”
小六子闻言心里也是难过,毕竟即将手刃的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虽不是亲人但却胜似亲人,小六子强忍着泪水说道:“老爷你说,就当是小六子为您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我想和母亲独处一会儿,陪她老人家说说话!”言罢,朱道仁的目光又移向了棺材。
“好!不过,天黑之前我必须……”小六子不忍心再说下去,转身匆匆离开了房间。
朱道仁叹了口气,起身关上了房门,又转回到棺材旁边,看着躺在棺材里的朱母,朱道仁笑着说道:“母亲,你临死也想得是孩儿,你替孩儿解了惑,做了决定。儿子尊崇您老人家的遗命为那些蒙受不白之冤的人翻案,让他们沉冤得雪,儿子没有做错事情,母亲如今可以放心的去了。”说着,朱道仁嘴里泛着咸味,伸手摸了一把眼泪,可还是如溃堤一般止不住。
朱道仁捂着心脏,慢慢扶着棺材跪在地上失声痛哭:“都怪儿子,我实在不该入朝为官!实在不该做那些糊涂事!是我,是我害了您啊!娘,您就原谅孩儿吧!”
哭了一阵,嗓子喊得沙哑起来,直到没了声息,朱道仁颤抖着肩膀说道:“娘,我平反了冤案,但是这次就是一个针对摄政王的局,其实最终也不是针对摄政王的局,而是为了让国师彻底出来而设计的局。我太傻了,太白痴了。但母亲你知道吗?这其实不是我发现的,而是罗小点那个女人,我感觉他有时候不是人而是神,什么都能猜到。”朱道仁说着,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泪痕,不停颤抖的手抚摸着棺材。
朱道仁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踩着椅子将房间里挂着的白帆尽数扯下来,随后一脚将火盆踢翻。火星迸溅到白帆上,忽得一下变成了火苗,随即一个个火苗连成了一片火海,四起的浓烟挡住了朱道仁的视线。
朱道仁微笑着坐在棺材旁边,抓起朱母僵硬冰凉的手覆在脸上,笑着说道:“娘!儿子来陪您了!这辈子一直都是娘照顾儿子,待下辈子儿子便尽心尽力侍奉您老人家!”
大火愈烧愈旺,渐渐点燃了朱道仁的衣角,火苗顺着裤腿一直向上爬。
前半辈子,我没有考下一个功名,又被昏官冤枉,经不住严刑拷打的我懦弱的想一死了之。后半辈子,我官至大理寺卿,可是性格依旧懦弱,依附权贵,攀附皇上,为此还想制造冤假错案,不仅害了摄政王与罗小点,还害了母亲。
朱道仁任由大火焚身,一动不动的坐在棺材旁回想着自己这一生:本想做一个忠义全孝之人,可到头来却成了不忠不义不孝的昏官!
一滴泪水滴入火中,瞬间被大火吞噬。
本站在门外等候的小六子见房间里失火,一边大喊,一边快步奔向房门:“老爷!老爷!”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一脚踹开房门,却是被冲天的大火逼退了几步。
“快来人救火!”小六子大喊着,可是朱府里所有的下人都被朱道仁遣散,又哪里有人前来?
小六子连忙奔出朱府,站在街边大喊:“快来人救火!来人啊!里面着火啦!”
街坊四邻闻言,纷纷提着水桶来灭火,待忙活了小半日终是将大火熄灭。小六子走在残破的房间里,看着地上的两具焦尸,心里悲戚,也不再忍心将朱道仁的头颅割下,转身便离开了朱府,他抬头看看天空,他该何去何从呢?
街坊四邻以前也都曾受过朱道仁的恩惠,得知朱府无意间失火,将二人烧死,也是扼腕惋惜,遂凑了几两银子将母子二人下葬。
一辆马车经过朱府,听闻消息的罗小点起车帘向外看去,待马车离开朱府许久,罗小点才放下车帘,靠在车壁上叹了口气说道:“朱大人死得其所啊!”
“是啊,从今日起这个世上就没有朱道仁了,不过会多另外一个人不是吗?”凌逸阳看着车内的昏迷的朱道仁“小东西,朱道仁欠下的人情你可要还给我啊!”
“是是,不过朱道仁还真是傻啊,竟然自己上吊自杀,这有用的人至少也得留一部分才是啊!”
罗小点浅浅地笑了一下,随后又叹了一口气“这事情可没完结啊,小凌子!这恐怕只是一个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