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太是一个干瘦的老太太,很老,八九十岁的模样,脸上的皱纹沟壑纵横,但是精神很好,面貌慈祥,路阳扫了一眼屋里的摆设,也和程老太一样古老,老式的桌椅等家具有些都堪称文物了。
程老太端详了一会路阳,开了口:“小姑娘,你在博物馆上班,现在是单身?”
路阳今年二十四岁,貌似要加入剩女的行列,很少被人叫做小姑娘,有点受宠若惊。
“是的”,她老老实实的答。
路阳注意到程老太带着助听器,交流应该不成问题,没有提高声调。
“从事考古工作?”,老太太又问。
“是的,也是考古专业毕业”,路阳感觉自己像在应聘。
其实打电话咨询的时候,她的情况已经简单的跟程老太说了说。
“嗯,很好,我喜欢!”程老太一笑,古铜色脸上的纹路聚在一起,路阳想到了核桃。
“胆子大吗?”老太太又问。
“怎么算胆子大?”路阳好奇的睁大眼睛。
老太太幽幽的说:“不怕尸体,不信鬼神”
路阳笑了,骄傲的回答:“当然”
她不晓得金老太为什么会问这个,考古人被很多不理解的人喷,称他们是挖坟掘墓的,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下到古墓里,对着一堆尸骨研究,自然不怕尸体,不信鬼神。
老太太继续问:“会做饭吗”
“会一些,但厨艺不精”,路阳越来越迷糊,不知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很好”,程老太咧开干瘪的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假牙。
路阳想,你这是要招保镖还是要招保姆?
程老太看出了路阳的疑惑:“是这样的,小姑娘,我没什么亲人,是一个随时都可能死去的人,身边也不能离人,你看,我都快老成文物了,小赵(赵婶)每月都要离开几天,我希望她不在的时候,你能帮我做点饭,晚上陪我聊聊天,早上起来你要是看不到我,或是我的门没开,记得到我床边看看,说不定那时我已经驾鹤西去……我爱干净,最不愿意自己去世后,臭了都没人知道……”
路阳总算明白了,程老太的要求不是所有的租客都能做得到的,特别是最后那一条,但自己并不忌讳,就点了点头:“这些我都能做到。”
“期间,如果我们相处的好呢,你可以常住,这房间里床、家具、厨具什么的,你都可以用,不用付费用,也不用付房租,但是尽量不能带外人来,我喜欢清净,如果我们相处的不好,我可以随时让你走。”
路阳虽觉得程老太古怪,但却有了兴趣。
“好的,我们处处看。”
程老太遂对赵婶说:“小赵,带小姑娘看看房间吧”
路阳一抬头,突然被挂在东墙上的一副女人的素描画吸引,画中的女人,穿着旗袍,挽着发髻,眉若远黛,目如秋水,鼻梁高挺,唇边带一丝微笑,别有一番风情。
她禁不住叹到:“这位夫人好美!”,然后下意识的望向程老太,从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看出了眉目。
路阳脱口而出:“她是年轻时候的程奶奶,程奶奶年轻的时候真美。”
程老太很慈爱的笑了:“小姑娘眼力好啊,陌生人进门,谁也不会把这幅画跟现在的我联系起来,事实上,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画上的人是我。”
路阳心里感慨,时光是个雕刻师啊,能把一张水润光滑的脸雕琢成沟壑纵横状。
赵婶把路阳领到二楼,同样是古老的装修风格,古老的家具,还有个民国时期的喜鹊梅花的屏风,路阳曾经见过这种类似的屏风,极有收藏价值,并且价值不菲。
路阳以专业人士的眼光看,程老太家里的很多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老东西,都显示出一种古老沧桑的静美,也很有收藏价值。
二楼有三个卧室,路阳选了南面朝阳带书橱的那间,窗外有一棵古老的白玉兰树,花期已过,绿油油的新叶在春风里招展。
赵婶一边带路阳看房子一边说,这房子三年前就招租,前后来了不下六十个租房子的,最长的都没住过一个星期,不是被吓走,就是被老太太撵走,
“吓走,老太太很可怕吗”路阳禁不住问。
“不是老太太吓人,老太太人很好的,是这栋房子,你没觉得,这栋楼有点阴森,有点恐怖,外人都传是鬼屋,是凶宅呢,有时候晚上会闹动静,很吓人的”,赵婶说的神神秘秘。
“什么动静?”路阳想象不到这么沧桑静美的老宅子会在晚上发出恐怖的声音。
“我也说不好,总之很瘆人,你住几天就知道了。”赵婶边说边看路阳的神情,让她失望的是,路阳平静的很,从事考古工作的她,鬼神之事在她那全都是谣传。
她只是想,怪不得三年了不要房租都没留住一个租客,仅赵婶的这几句话,那些想搬进来住的姑娘,会被吓跑百分之九十九,好在自己工种特殊,不害怕这种讹传。
路阳看了看四周,笑了笑,“我觉得很好啊,哪来的阴森?”
赵婶悻悻的:“我觉得你也不会害怕,因为你是挖墓的”
路阳皱着眉头:“我是考古的,主要是保护文物,有时候挖掘古墓是奔着抢救性保护原则,”
“还不都一样”赵婶撇着嘴,一副据理力争的模样。
路阳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因为双双都满意,程老太说,“小姑娘,你可以随时搬进来”
“现在就可以吗”
“可以”
“OK”
路阳马上把自己在宾馆里简单的行李用出租车载过来,正式入住
晚饭的时候,赵婶上楼喊她,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跟程老太一块用餐。
“不需要付费”她特别强调了这句话,然后对着路阳的耳朵说:“老太太有的是钱,都这个年龄了,也花不了了,也吃不动了,就喜欢有人跟她聊天。”
赵婶继续唠叨:“老太太的男人曾是国民党军官,49年她男人就去了台湾,那时他们刚结婚不到一年,感情好的很,男人走时说好让她等着他,会回来跟她团聚,谁曾想,从此就失去了联系,她就一个人,一直到现在,等了一辈子……”
赵婶几句话,把程老太悲苦的一生就这样概括完了,路阳突然心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