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楚婷已经听明白了这位客户的想法。接下来她在脑中快速的反映出这个楼房的外形和大概的意向。而且希望客户能够接受她的设计理念。
“……我举个例子,比如说我们为什么不喜欢长着一条卷卷的尾巴?或者是长着叶片形状的耳朵呢?长成那样不是更有装饰效果吗?而不是像我们现在的身体非常刻板,而且什么也没有,显而易见,那些装饰是毫无用处的,而且不得要领,空洞没有意义。
人身体的美就在于的每个肌肉和组织都是有目的的,没有一条线条是多余的,每一处细节都切合某种思想,切割人的生活……比如说我们看到一栋大楼,你为什么不想让它看起来具有目的和意义,却用装饰来扼杀他。
想舍弃它的功能而取它的外壳,可你却连为什么需要这样的外壳都不知道。想让他看着,就像一个经过十个不同的品种杂交以后生出来的怪物。没有心脏和大脑,变成一个浑身都是皮毛尾巴的奇怪的生物,而成了一件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建筑。”
客户终于听明白了黄楚婷的建筑设计思路:“你的意思我已经懂了,我是想让我的楼看起来威严。具有美感,反正你知道,也就是我们称之为漂亮的东西。”
“那我要问你一句,你说的漂亮是什么样的人所说的什么样的漂亮呢?”
“……”黄楚婷的问题让客户一时语塞。
“你真的认为在一座现代的钢筋结构的楼上面,采用古典式的水果篮子就是漂亮的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否曾经考虑过这个,什么叫做漂亮的问题。现在我要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公众觉得好的东西就叫漂亮。”
“难道你不知道大多数人接受事物是因为,那就是人们所给予他们的东西,而他们是什么观点都没有的吗?他们期待你考虑他们所想的东西,愿意听从他们的期待,还是愿意听从自己的判断呢?”
“……”
谈话结束时,客户对着黄楚婷若有所思的说道:“好吧,我现在明白了你的意思,你让我再好好想想,你会很快得到我的答复的。”
一周以后,黄楚婷接到了这位客户的电话。她得到的对方的回复是说。她先做出一个设计方案,并制出一些初步的草图。他们拿着这些草图全家商量一下。有个前提就是不能给黄楚婷任何保障。就是他们看了草图如果不满意的话,也许就不再有下文了。
同时这位客户也告诉黄楚婷,他非常欣赏黄楚婷的个性。拿到了草图,就会力争说服家里人同意这些设计。
黄楚婷夜以继日地工作了两周,终于完成了设计方案。这些方案交给了客户之后,她被叫到了客户的家里进行自己方案的说明。
黄楚婷到达这个客户家里的时候,发现他的屋子坐满了人。她真搞不懂这些人到底是他的直系亲属,还是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她随意的眼光从这些人的脸庞上掠过,然后她尽力不去看桌子,但是视野下方的余光可以看上除了她的草图以外,还写了密密麻麻的好几张纸,她已经想到那些,也许都是要对她的提问。
果然如她所预料,这家人向她提出了各种各样奇怪的问题。他们家人之间有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就会敲桌子。黄楚婷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安静下来,看着他们争吵。
“你们不明白吗?难道这还不清楚吗?……你们那有什么问题吗?即使从来没有人见到过那样的楼,又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非要那种款式好土啊,简直就是土豪。咱们家虽然有点钱,但是至少要看起来有些文化。我的意思就是有钱没有什么文化太土,简直就是个土老帽。”
黄楚婷注意到这个发言的人,不知道她是这家人的什么人,说起话来极为强势,而且毫不留情。
她说完了自己的观点,然后就听着家人在大吵大闹。她那个时候觉得她是这间屋子里唯一对自己说的话有把握的人,同时感觉到她没有希望得到这个设计。这家人的意见分歧太大了。
她看着九张脸,表情各异,但是每张脸上都又有着某种共同特性,那种特性既不是肤色,也不是容貌,是将他们的表情融化了,最终他们不再是一张张的面孔。而是只剩下空洞的椭圆形的肌肤。
黄楚婷被这些人的争吵吵得头昏脑胀,脑子里嗡嗡作响。她站起来解释一个话题,但是她向所有的人讲话的时候,感觉自己没有向任何一个人讲话。因为黄楚婷感觉不到回应。她甚至连语言反射到耳膜上的回音都听不到了。
她说出的话从墙上掉下来,中途撞击,在突出的石角上,每一个突出的角都不愿意承载它们,反而把它们抛得更远。这些话摇摆颠簸着,把它们送到那并不存在的无底深渊里去。
黄楚婷头疼欲裂,准备离开这个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方。她回答完了所有的问题之后,就站起了身对请她来的客户说,如果他们决定了任何方案,直接打电话通知她就可以了。
屋子里所有的人仍然在争论不休,她们一个个都是面红耳赤,好像在为了真理而战,互不相让,并都有一大堆理由拿出来等着说服别人,占上风的人看上去得意洋洋,眉开眼笑,最笨或者根本就没有充分理论依据的人则显得焦急万分。房间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几乎随时都有可能大打出手,有的人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拿着茶杯。
她像逃跑一样离开了那个房间。她已经不在意不能够拿下这件设计,她心里想到,即便是能够让她做这个设计,那他们在中途一定会因为分歧,让她无限次的修改。那样的话将是一个更糟糕的结局。
黄昏的风非常凉爽,吹在黄楚婷的脸庞上。她紧紧缠好围巾,头也不回向着自己的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