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方状告黄楚婷团队的案件三周以后开庭。
法庭里挤得水泄不通，群众的反应只能从他们移动的头上看出来。
人群的移动，仿佛是清风吹拂下水面的涟漪，也如同海狮紧绷皮肤下起伏的波纹。
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各有各的浅色条纹，看上去就像一块完美的水果艺术蛋糕。顶端那层封口的奶油就是庄都市建筑协会。
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认为自己对艺术拥有独家所有权，并对其施加自身的保护，他们都拥有一种唯我独尊的眼神，并憎恶地帖着彼此。其实大家互相都认识，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大型会议或是开幕晚会以及家庭野餐的混合气氛，
外面的天空是单调的白色。白得就像上了霜的玻璃，灯光像从屋顶和臂架的层层白雪中反射了出来，极不自然，使房间里的每样东西看起来都惨白。
有的人看上去兴趣盎然，而有的人则看上去正在打盹。
黄楚婷和团队的其他三个人坐在被告席上。看上去并没有崩溃失落，也没有傲慢无礼，他们很平静，不像公共场合的公众人物，反而像是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律师用简单的开场白陈述了案情。甲方给了黄楚婷设计和建造建筑的全部自由，但问题是。建筑盖好之后，完全不是图纸上的样子。
显然，对方的律师钻了合同上的空子。
黄楚婷放弃了向陪审团作公开陈述的权利。
“原告希望的建筑是一个有敬畏感，并且神圣的建筑，它庞大体积，耸入云端的线条……。”
黄楚婷看着周围的人们，她相信这些人里有3/4，从来没有看过，或者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他们的建筑，
甲方还请来了一位当红的建筑评论师作为证人。
那个人脸看上去光彩照人，极富吸引力，好像刚刚睡了一个好觉。他上了证人席，带着学生一般的兴高采烈，毫无必要地摇晃着肩膀和手臂。他在证人席上椅子上的姿势很奇怪，身体肆无忌惮地倒向一侧，肘部倚着扶手上，但是双脚却直直地杵在地上。膝盖挤压在一起。
另一个证人，则是黄楚婷感到十分意外。
这是她在第一家公司上班的时候，曾经和她作对的那个矮胖子。
“黄楚婷曾经和你是同事吗？”
“是的。”
“……我们那个时候，公司里任何制图师的工作都要比黄楚婷多，我们不能把仅仅设计了一两栋楼的人成为职业人，每个月要设计很多建筑。因为她的设计完全不够成熟，有时候让人瞠目结舌，甚至非常有意思，但是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不够成熟，这四个字完全可以概括。
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在乎客户想什么，希望什么，她不在乎世界上任何人想什么，希望什么，她甚至不了解其他建筑师为何会在意，她，甚至不会给别人解释……这还不够，她也不会给别人尊重，我不明白，竭力取悦于人，有什么错误？我不明白，渴望友善，喜欢受欢迎有什么错，这对于一个设计师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她根本不是一个建筑师。
能看看她最近这次设计的建筑就知道了，她的规划十分不明确，这导致了一个空间上的混乱，没有整体上的平衡，缺少对称感，比例不适合。设计的效果非常浅薄，粗鲁，没有建筑常识，它表明她没有设计感，没有原始的美感，没有创造和想象力……”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证人继续替原告作证，提问的都是从证人的职业成就开始的。其实就像一个专业的新闻发言人搞着这些人，他们简短地评述着。
虽然当中没有一个人看黄楚婷。只是在陈述早就准备好的证词而已。
……
事情的发展已经到了不可逆的地步，黄楚婷和她的团队被命令，为建筑改建提供所有费用。他们不会就此案再提起上诉。
团队中的四个人大致商量了一下，每人大致负担1/4。这笔钱对黄楚婷来说，无疑将是致命的打击。
而最愿意看到这个打击的当然是方梦瑶。
她听到这样的审判结果，得意洋洋地在办公室的沙发里，把腿架到茶几上。因为这已经是下班时间，没有人会再敲响她的办公室，所以她用什么样的坐姿完全取决于心情，根本不用在乎自己的形象。
方梦瑶，觉得这是她近期收获的最大一个礼物。她成功地制造了社会舆论，还帮助原告找到了几位关键的证人。
她得知黄楚婷和她的团队将要赔偿的金额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自从步入了设计师行业，也挣了不少钱，这次看来都能用得上了……”
“这些都用上，恐怕还不够吧。”肖毓泽说道。
“如果自己的存款都放进去也不够，她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但是有一点我敢肯定，她现在已经声名狼藉，必须要从这个行业中退出……就算是有门道或者有关系，也没有哪一个设计事务所愿意雇用她。”
果然，如方梦瑶所预料，黄楚婷把自己所有的存款全都拿出来以后。还借了将近十万块钱。
在他们那个团队的同事之间，没有互相抱怨。因为这种时候互相抱怨不仅没有用，而且还会让人觉得人性很差。
黄楚婷离开这家公司之前，最想见到的就是张辉的舅舅。当初她能进入这个公司，完全是张慧舅舅点头答应。可是工作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没有能正式见上一面。
黄楚婷打电话给张辉，准备约一个饭局，作为最后的答谢。可是张辉的回复是，她的舅舅不在国内，出国已经一个多月了。至于他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所以请黄楚婷不必费这份心了。黄楚婷从电话里能听得出来，对方的语气变得不冷不热，甚至有些想回避些什么得意味，黄楚婷挂断了电话以后沉默了很久，感受着所有的清冷。这种清冷渐渐明确起来，深入骨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