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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浮生一梦 2

“我常买的那几家还好吧,反正日系每年都差不多,也就是碎花改几个样子罢了。”我撇撇嘴,很自重地另叫了一杯柠檬水。

“还好你还有时间关心这些,我看你这副尊容,以为你已经生无可恋,就差剃度出家了。”单霓难得损我,脸上的表情却是隐隐的担忧。

我知道她是试探我究竟被裴子煜影响了几分,为了让她放心,赶紧摆摆手:“怎么可能,回去我就闭关减肥,等我体重下去,保证重现人世间!”

“这想法是不错,不过等你立竿见影了,我也就不在国内了。过几天我就要回去了,总不能耽误太久是吧。”单霓笑笑望着我,我这才领悟到,她叫我出来是为了这个。

“……虽然我们这群人已经习惯了告别,但一想着以后每年见的次数要扳着指头算,说起来也挺难过的。”我吸吸鼻子,眼睛多少有些红了。

“是啊……以前混高中的时候天天见,凑在一起叫外卖打扑克吃宵夜,以为这日子没个头,没想到这么快就长大了分开了……不过,人生有散才有聚嘛,你也不用太难过。”

这没良心的女人倒是豁达通透,我被逗笑了:“也是,下个假期再见吧,机票定好后如果时间对得上我就去送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别憋着,会闷熟的。”

“我知道,你也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许之行的事……我会在走之前处理好的,你大可放心。”说罢,单霓已经叫人过来买了单,和我一起走出了店门。

乘公交车一路回校,我整个人都很恍惚,想着自己亲近的人一个个远离,或是再不会回来,如朱珠;或是难得回来一次,如单霓和斯彤,就忽然觉得长大未必是那么好的一件事。

那一刻,我是如此怀念十七岁那些无所事事的夏夜,我和斯彤、单霓坐在用明星小报铺着的地板上斗地主,那时候我们总以为青春还有一大把,挥霍一下没什么不好。谁知一个转身,所有好时光都已遁地逃走。

02

走到店门口,发现有人在等我,竟是司澄。

我们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对峙了近一分钟后,他才疾步朝我这边走来。

对于他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我先是一怔,而后厉声喊道:“你要干什么!”

不怪我太敏感,主要是他当初的登场太惊悚太有存在感,而后来在唐熹微的叙述里我也没能对他留下什么好印象,所以眼下他突然凑过来,我当然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应付,毕竟再没有人可以帮我一板砖敲晕他了。

司澄靠近我之后反而没了动静,只是用一种不屑的表情打量我。我被他看得又火大又心里发毛,忍不住彪了:“你他妈的看什么看,脑子有病啊?”

“你这个女人脾气倒是很大啊,”司澄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本质却是皮笑肉不笑,“没有,我看你跟我姐挺熟的,所以过来找你借点钱么……”

他一句“我姐”说得顺溜,我愣了好一阵,才反应来他说的是唐熹微。可是唐熹微那个小圣母能够屁颠屁颠养只白眼狼,不代表我愿意替她帮扶一下她的白眼狼。

我没好气地撇撇嘴:“想得倒是美啊你!看来你姐是没来得及告诉你,我这个人一点都不五讲四美三热爱,对给不良少年经济支援更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你自己去找你姐拿吧你!”

“我特意找你不就是怕再惹事让她不高兴么……”司澄对我凶神恶煞的说辞仿佛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转过来很不尊重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想到你是这么不好说话的人,那么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我气得够呛,唐熹微到底教出来个什么不要脸的家伙啊,愤怒地想扒开他搭着我肩膀的手。我刚抬起胳膊,颈子后面被狠狠一劈,瞬间丧失了知觉。

我被人摇醒的时候,钱包已经被掏了个底朝天,还好这个王八蛋还有那么点良心,没有连我的证件都拿走,不然我非要找到唐熹微带我去和他拼命不可。

拒绝了旁人送我去医院的好意,我抓起地上的钱包,回了店里。颈子后面被劈的地方依然隐隐作痛,我伸手揉了揉,觉得是有必要去看看医生了,于是打了个电话给斯彤。

斯彤还在学校上课,听完我的大致描述后说下午尽量请假过来陪我。我一边说谢谢,一边忍不住把司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斯彤听我咒骂声久不绝耳,忍不住问我:“司澄是谁?”

我一愣,这才想起了斯彤是不知道司澄存在的,但要如何描述这个跟我半毛钱关系也没的玩意,我想了想,最后决定从唐熹微和他的关系概括:“简而言之,就是唐熹微养在身边的一只白眼狼,我一共只见过他三次,可是他一次想砸我店,一次和周卓宇打架,一次劈晕了我……你说除了欠揍,我还能说什么?”

斯彤大概被我怨气镇住了,隔了很久才回了句:“是挺欠的。”

她一本正经地这么说,我不由被逗笑了,一笑却又拉到了脖子后面受伤的地方,痛得呲牙咧嘴,最后只好挂了电话,关店回去休息,顺便等着她下午来陪我。

一睡到下午近四点,醒来时,脖子的痛感已不如起初强烈,我晕晕乎乎地爬起来找手机,才发现斯彤已打过好几通电话,见我一直没接,她不得已短信说看到后回复她。

我这才想起来上午约了斯彤陪我看医生,刚准备给她回电话,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大周末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我今天心情不佳,火气自然不小,打开门就看唐熹微泪眼朦胧地站在那里,狼狈的样子就好像被谁当街给强了似的。

她向来走的是柔弱路线,所以这种表情对我来说毫不新鲜,我见她只顾着哭,没其他动作,干脆也站在原地不动了,想看她准备说点什么。

没想到她哭着哭着就扑过来抱住了我:“司、司澄他疯了,他竟然亲我!他怎么可以亲我?!”

03

对于司澄这看似突兀的举动,我真是一点都不感到惊讶,想当初朱珠信誓旦旦的话犹在耳边,看来如今我真该去给她上柱香,以表彰她火眼金睛。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我得赶紧将这个哭得找不着北的女人拖进屋,要知道我最见不得人站在我门口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了。

唐熹微进来房间后还是抽噎不断,我好奇她的泪腺到底有多发达,每次都搞得跟自来水管似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她一门心思在哭,我也一门心思看她哭,等她哭得尽兴了,差不多已经十五分钟过去了。她擦了擦红肿的双眼望着我,似乎觉得不好意思:“对不起……”

我很无语,干瘪瘪地答道:“没事,我习惯了,你刚才跟我说什么来着,司澄亲了你?”

唐熹微脸色陡然又变得惨白:“是、是的……我今天去找他,看到他在那里数钱,我知道他又去诈别人的钱了,想说他几句,没想到那几张钱里面竟然掉出来一张贴纸照片……”

“贴纸照片?”听到这里,我不由一顿,赶紧翻出自己的钱包,这才发现,那张我和唐熹微从前照的大头贴纸还真的不见了。

本来那张照片是卡在钱包里放照片的地方的,但自从我们交恶以来,我就把它取了出来,本来想扔掉,却迟迟下不了手,到最后干脆丢在了放纸钞的地方。

唐熹微见我明白过来,脸色渐渐由白转红,可惜是那种尴尬的红:“……所以我知道他拿了你的钱,忍不住多说了他几句,他叫我别管,我怎么可以说不管就不管他呢……我们就这么僵着,然后他就亲了我,我一傻眼,他就趁机走了……”

我觉得好气又好笑:“他跟你无亲无故的,你当然可以不管他,而且他那句话的意思大概是不想你跟姐姐一样的管他吧……”

然而眼前这个急红眼的人哪里还听得进去我的话,只管抓住我的手拼命摇:“他那种状况跑出去,我好怕他再生事……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没办法,你能不能找你男朋友帮我找他一下?求求你……”

我呆住,过了很久,我才回神,咧着嘴冲她干笑:“不好意思,我们分手了。”

唐熹微不断追问分手的原因,惹得我不胜其烦,但无论她多卖力,我也无法开口告诉她那个原因其实是周卓宇。

并不是因为怕她尴尬,我自然还没有圣母到这个地步,只是真的觉得无法启齿罢了。说到底,那个人就像一个糟糕的梦魇,餍住我所有苍白的青春,而最最可笑的是,这一切追根揭底,却不过是我一个人的事。

一个人的执念,只能靠一个人肃清。

送走唐熹微,我独自坐在客厅里,陡然觉得四周的气压骤降,甚至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呼吸。为了不窒息而亡,我想了想,决定出门逛逛吃个饭,顺便换心情。

我给斯彤打电话,错过了相约的时间,她说晚上必须回校上大课,据说那门课老师抓得很严。我也已经没有心情特地走趟医院,就干脆骗她说已经看过医生没什么大碍,而后挂断了电话。

从家里出来,我往大学城最热闹街区走去。现在的我,除了肚子饿以外,还迫切地渴望一场宿醉。记得很早以前看电影,里面说世间有一种醉生梦死酒,喝了就可以忘记前尘往事,此刻我是多想买到一坛啊,只要咕噜咕噜灌下去,所有惹人烦心的事情,就全都忘干净了。

随便吃过饭,我就一股脑钻进了过去常和朱珠去的那家清吧。叫了整整一打啤酒,一个人坐在那里猛灌。

我喜欢这里的原因之一,是因为这里的客人差不多都是大学生,鲜少有猥琐男搭讪,买醉环境很单纯。不过眼下看着这么多成双成对的大学生在眼皮底下晃,那感觉却又不知为何不比往常好了。

闷着头又灌了几瓶,我终于连看人都带重影了。正当我喝得头昏脑胀时,一阵推门声将我的视线吸引了过去,我慢悠悠地抬起眼皮,就发现刚进来的这几个居然是纯爷们,而不是夜里相约的男女,我不由窃窃发笑,而笑着笑着,我渐渐失去了意识。

04

睁开眼的时候,第一个从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是,我完蛋了。

至于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则是因为清醒过来的我猛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要知道,我记忆里最后停留的地点是那家清吧,而此刻既然能躺在床上,肯定是有什么人把我拖了过来。

我绝望地将视线慢慢转向身旁,只奢求看到的画面不要太刺激人。然而,在一阵惶恐的心跳后,我竟然看到了宋嘉。

我下意识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惊讶到说不出话。宋嘉见我瞪大眼睛望着他,慢慢往床边走近了些,脸上却写满嫌恶:“原来你还知道要害怕啊,我还以为你只想喝死!”

我一时语塞,尴尬又心虚地别开脸,他还是径自往下说着:“如果不是我和室友恰好也去那里聚会,你大概就真的醉死在那里,再被别人拐走了吧……到时候,就算你哭死也没用!”

宋嘉说这些话之前,我本来只觉得丢人,并没有哭。但不知为何,听完他的话,我的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流。我知道,这些泪水已积攒得太久,压抑得太久了,但我从来都不晓得的是,自己竟可以这样平静而凶狠地哭,就好像那些眼泪原本不是源自我的眼眶,而是来自别处。

宋嘉大概没料到我会哭得这么厉害,原本准备的狠话也就再说不出来了,而是转而伸手摸了摸我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算了……你知道错了就好,肚子饿不饿,我去帮你买点吃的上来吧?”

我只顾着哭,哪里听得到他说什么,隔了很久,他见我始终没有反应,干脆站起来往大门方向走去。

砰的一下关门声后,房间里终于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敢小心翼翼地揭开自己的心防,面对那个真实的,失败的自己。

承认吧,我并没有办法跟过去每次一样,走过所谓的过渡期,把和裴子煜在一起过的事当做笑料一样讲给旁人听。因为在那些我曾以为无关紧要的时刻,他真的曾触动过我的心,一次又一次,只可惜,我这个反应过慢的蠢姑娘,却将那些珍贵的瞬间视为草芥。

我伤害了他,也错过了他……蓦然间,我觉得浑身发冷,麻木地伸出手试图摸索壁灯的开关。

只听“啪”的一声,一瞬间,这世界重新湮没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我终于将头深深埋进了两膝之间。

如果当天我不是置身于房间的床上默默流泪,而是站在窗边往下望,我想,我将能看见裴子煜的车,因为它一直停在我的楼下。

裴子煜冷静地看着宋嘉从楼上走下来,再冷静地看着宋嘉拎了晚饭走上去,终于一踩油门,发动了引擎。

太过于执著的爱情,从一开始就容易逼得人无路可退,沦为笑柄。裴子煜觉得,在最坏的情况发生之前,自己必须收手了。至少这样大家能都有一个相对好看的姿态,毕竟他早已不再是十八岁的无知少年。

宋嘉进门的时候,我已经哭累闭着眼睛缩进被窝里了。

好在他一向是那种想的很周全的人,出去时自己拿了我的钥匙,否则我真不知道如何以现在的样子面对他,又或者跟他说点什么。

我原本的计划是一直装睡着,直到他离开。要知道他这种人,肯定不会一门心思摇醒我,最大可能是放下晚饭自己闷声走了,等转天再跑来讨伐羞辱我。

我满心笃定地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却没想到彻底被宋嘉摆了一道。在确定我“睡着”后,宋嘉虽然放下了晚饭,却并没有着急走,而是推开我卧室的门,朝床边走过来。

他慢条斯理的脚步声惹得我心中一阵惊天雷鸣,我甚至下意识地在被子里攥紧了手心,屏住呼吸,生怕他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然而他只是走过来帮我仔细掖了掖被子,最后亲了亲我肿得跟核桃一样的眼睛。

他的嘴唇很凉,碰到我微微发热的眼皮上,惹得我浑身一阵反射性的战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睁眼也不是,说话也不是,最后只好一咬牙,继续佯装睡着,但却在心里暗暗想,如果他等会儿想要再亲我哪里,我一定不客气地拿旁边的台灯给他脑门子一下。

我的想法很血腥,宋嘉接下来的行动却出人意料的温柔。他只是伸手抚了抚我的眼皮,便起身站来,准备离开。

我悬着的一颗心眼看就要落地,却没想到他的脚步声刚远离了一些,却又突然停下来,缓缓开了口:“我知道你其实醒着,不过你要是喜欢装睡,就装到底好了,千万不要在我出门之前睁开眼睛,否则我要是真做什么,你不要后悔。”

宋嘉的一席话吓得我一个哆嗦,良久,我深呼吸一口气,准备如他所言坚定地贯彻假睡状态,便又听到他幽幽的叹息:“梁乐薇,我有没有说过,你这个人其实不是真的傻……不过这都无所谓了,你先睡吧,粥放在那里了,醒来时记得热一下再喝,我走了。”

利落的关门声终于将我和宋嘉隔绝在两个空间,我坐起身来,望着那扇被阖上的门,久久发不出声音。

我想,宋嘉这次大概终于说错了,我这个人其实是真的傻,所以才没能喜欢上对我这么好的他。

05

唐熹微再度致电我时,我已如行尸走肉般地过了两天,没有斯彤,没有单霓,没有永不回来的朱珠,我甚至很有冲动搬回寝室住,至少身旁有点人声,不至于让我在半夜惊醒时怕得只能咬着被角发呆。

要知道,我曾经是那么喜欢独处的人,甚至忍受不了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可当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后,我却渐渐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那种寂寞并不如疾风骤雨,让你以为下一刻就会面临世界末日,那种寂寞不过是随着时日缓慢滋长,直到某一天,变作一种厚重的无力感将你彻底挟持——

你便会意识到,原来你已寂寞这样久。

电话里唐熹微的声音已褪去那天的焦虑,大概是因为司澄已经回去了。果然,我胡乱跟她寒暄了几句,她就肯定了我的猜测,还十分热情地邀请我明天一起外出聚聚。

我深知她的个性,若是没什么重要事,一定不会主动提议搞什么聚会。而在我不断的追问下,她也就终于松口,表示是因为周卓宇:“是这样的,他工作的那家公司差不多准备签下他了,所以我才想找人庆祝一下,你不会不来吧?”

唐熹微的语气就好像我不去才是不合情理一样,我多少觉得好笑,却按捺住了,只忍不住反问她:“你觉得我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吗?”

唐熹微没想到我会如此一问,是愣住了,而后吞吞吐吐地答:“我以为你至少想见一下裴先生的。”

她一句裴先生,我用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是说裴子煜。看来我们的裴先生还真是关心下属啊,我心中百般滋味,终于冷笑一声,挂了电话。

就这样,隔天我为了以绝后患,一不做二不休地将手机关了机,本以为可以换来耳根清净,没想到却招来了久不见面的向远的一顿痛斥。

他踢开我奶茶店可怜的大门时简直是中气十足:“我靠啊,你以前喜欢穿好几条秋裤听不到铃声就算了,现在干脆给哥哥玩关机,不想活了啊?”

见他手上大包小包拎着一堆东西,我不禁咋舌,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就看见他把一堆东西丢在我吧台上:“拿着拿着,我和我家新对象出去旅游给你带的,不要感动得哭了啊!”

我确实是要哭了,倒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他们买了一堆我根本用不到的装饰品,我总不能把他们镶在头上每天招摇过市吧?

我没好气地指了指那堆玩意对向远直言不讳:“你买这些不如请我吃顿饭实在。”

“所以说你没情趣啊,饭是要吃的,东西也是要拿着的,看你萎靡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最近走在街上被强奸犯嫌弃了啊?我跟你说,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这副尊容,谁想要强暴你啊,赶紧打起精神来,哥哥陪你血拼去!”

向远一席话跟子弹一样噼里啪啦地扫射过来,我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已经被他连拖带拽地拉出了店门。

只见店里那个应聘来的姑娘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我的脸有点挂不住了,只好僵硬地笑笑:“我先出去一趟,等下就回来,那个,你顾着店……啊。”

我亲近的朋友里面,爱好罔顾人意愿的人一共有两个,一个是斯彤那个自大狂,一个就是向远这个自恋狂。对于他们各种强迫性的行为,我大多数时候都是很配合的,可不知为何,今天我却实在是提不起劲儿来,整个人只想遁地消失,一了百了。

我垂头丧气的样子向远实在是看不过去了,狠狠敲了我脑门一下:“不要跟我说你最近感情上又出问题了……”

我白了他一眼,自嘲地笑道:“我感情什么时候没有问题了?”

“对哦,三天两头就玩分手,我说你要不不谈,要不谈次认真点的,晃来晃去,不怕晕死啊?”

“你大爷有什么资格说我啊?”我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你自己不晃得很开心么,还他妈嫌弃我这样嫌弃我那样的,凭什么!”

“我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我晃荡,是因为我晃荡得起,可是梁乐薇就算你怎么装,你本质上不是那种人,所以你别自己伤害自己了,我看着堵得慌,说难听点,姓周的那玩意儿也过去那么多年了,你犯不着跟自己较真,死心眼的我见多了,像你这么无药可救的,还真他妈是头一个!”

向远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大道理,我听得一愣一愣,心中却不禁泛起阵阵酸楚,忍不住小声回嘴:“我这次真的没有跟自己较真儿……”

我话音未落,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已钻进了我的耳朵:“麻烦,37码。”而循着这个声音,我一抬头,就瞥见了世界上我不想见到的人第三名——第一名是暂且不知道死活的精子,第二名是每次都搞得我烦不胜烦的唐熹微,而第三名,则是那个和裴子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暧昧关系的林蓼蓝。

林蓼蓝此刻正在试鞋子,专柜才上的夏季新款,鞋跟足足有十厘米高,不穿的时候完全可以拿来当作凶器,一击毙命。

我这样无聊地想着,向远却突然抓起我的手,往林蓼蓝所在的那家专柜走:“算了,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反正今天的任务是买东西,我看那边有一双还挺好看的,过去试一下啊!”

06

在我还没来得及表明誓死不从的态度之前,向远已经以光速将我拖了过去。导购小姐热情地迎上来推荐刚到的新货,我嘴角一咧,摸了摸那双缀着水钻的高跟鞋诚恳地表示:“那个,鞋子真的很好看……但是我们还有别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了。”

听我这么说,专柜小姐的表情陡然间暗了暗,虽然良好的职业素养令她不能直接破口大骂,但我相信在她心里已经把我鄙视好了几百次。

我拽起向远的胳膊就要走,生怕林蓼蓝一个回头看到我们,可没想到我用力过猛的同时没有准心,非但没能拉动向远这么个大活人,还撞到了身旁的新款陈列架。一瞬间,所有鞋子霹雳啪啦地滚到了地上,场面好不壮观。

我的脸一下变得惨白,这下好了,不光是林蓼蓝看到了我们,一群不明真相的群众也将视线投到了我们身上。

向远被看得又尴尬又冒火,一边捡鞋子一边用眼神藐视我:“我说你这么着急,是要赶着去见鬼啊!”

被向远训,我自知理亏,一声不吭,没想到林蓼蓝却不失时机地凑了过来:“是你啊,还真巧,你也是来买鞋的?”

望着林蓼蓝那张笑得端庄娴静的脸,我恨不得当即打个地洞钻进去,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我对她的问候反应全无,林蓼蓝也不恼,还是笑得很有风度:“怎么了,不高兴么,撞到陈列架是小事,你不用太介意的……”

那口气那态度,就好像这家店是她开的一样,我顿感不爽,一低头见向远差不多捡完鞋子了,也就跟导购小姐道了声“对不起”,拉着向远就走。

我们才走出几步远,林蓼蓝的声音便又悠然地从身后飘了过来:“这就对了,这样的水平才适合你。”

我先是没明白她在说什么,等我明白她话里的含义时,一切已经太迟了,向远根本拉不住我,我跟嗑了兴奋剂似的,走过去就对她呼了一巴掌:“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能侮辱我的朋友!”

纵观我二十年的狗血青春,被我呼过巴掌的男人加起来有好几个,但女人,她却是头一个。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林蓼蓝本人都怔住了,等过了一分钟之后,林蓼蓝才颤抖地指着我对旁边傻眼的导购小姐叫道:“看什么看,叫保安啊!”

我们一行三人被邀请进了值班室,商场方面的立场是希望客人私下沟通解决,最好不要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我们只能在保安的注视下面面相觑,隔了很久,林蓼蓝才取下临时敷在脸上的那块湿巾,冷冰冰地表示:“我打个电话。”

说实话现在我的心里一团乱,首先我知道不管她说了什么,我先动手打人就是我不对,她要若是真要告我进派出所,我也只能自认倒霉。记得我妈曾说过,我这个急性子迟早要惹事,如此看来,我妈的乌鸦嘴是又应验了。

我坐在板凳上,情绪一片低迷,就连向远在旁边拼命摇我,我都没有反应。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值班室的门忽地被人推开了,我诧异地抬起头,就看见了很久没见的裴子煜。

我这才反应过来,林蓼蓝刚才的电话是打给他的。

一时间,四个人之间的气氛降到冰点,保安见状况有变,屋里很可能掀起一场莫名的腥风血雨,赶紧识趣地退了出去。临关门前,还很贴心地表示,旁边的饮水器里有热水,大家先喝口水,有话慢慢说。

可是眼下的态势哪里允许我淡定地去接杯水,再坐下来慢慢谈?在这间不算密室的密室里,我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就这样,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原位,眼巴巴地望着向远,内心满是挣扎。要知道,我是多么想看裴子煜一眼,然而可悲的是,如今我就连这点微不足道的勇气都已经失去。

这是我们分开以后第一次碰面,没有视线交会,没有言语交流,就连距离,也都隔得这样遥远。

现在的我,可以说是如坐针毡,强烈希望谁能先打破这难堪的沉默,然而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人说话。就在我几乎放弃了,准备先道歉时,裴子煜却突然开了口:“好了,我们走吧。”

没有追究,没有责怪,我心猛地一沉,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就发现他看我的眼神……好比打量令人嫌恶的害虫。

那句想要说的“对不起”就此卡在我的喉咙,直到裴子煜走出值班室老远,我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过了很久,我才听见身旁的向远冲我吼:“你哭个屁啊!”

我一愣,伸手一摸,才发现脸上竟全是眼泪,那些泪水还带着微温,提醒我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裴子煜真的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下了。

07

当晚向远陪情绪低沉的我回去,路过电玩店,他指了指大门:“要不哥带你去玩这个?虽然你小脑不发达,但勉强发泄一下还是可以的。”

向远难得愿意牺牲大半天时间陪我消磨,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心情不好,但他显然低估了我。我假装认真地思考了一阵,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你实在有空的话,和我回店里,帮我洗杯子吧!”

我诚恳的邀请果然令向远的脸抽了抽,沉默稍许,向远拍拍我的脑袋:“那哥哥我还是先回学校了……我想起有人约了我宵夜!”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跑到街边,叫了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向远走后,我独自回到店里。见我回来,请来的姑娘便开始准备下班,我一边示意她先走,一边开始自己洗剩下的杯子。

这个时节天气还不算很热,我也就没有开空调,头顶的吊扇咯吱咯吱地转着,我一晃神,便想起来朱珠还在的时候。

那时我们嬉笑怒骂,虽然她三句不忘慰问我祖宗,却绝不会坐视我颓丧到这副德性。因为在她的逻辑里,头可断血可流,但士气不可散,要是我敢先丢了士气,她一定会打得我满地找牙。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不禁有些濡湿。人这一生还真是很玄妙的事,很多东西,我们理所当然地以为会长久,却不知道那些年少时做过的梦,唱过的歌,爱过的人,那些我们天真地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事,早已留在漫漫岁月里不能再续。

我伸出手试图抹掉脸上的泪,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我一回头,许之行已经拎着一大袋零食站在店里:“怎么,有空陪我聊聊天吗?”

单霓果然如她所言,拒绝了许之行订婚的提议。虽然和家人解释起来颇费了一番功夫,但总算是圆满解决了。毕竟单家虽不如许家有权有势,但若是女儿不愿意,也不会真的逼着女儿就范。而单霓明明还那样年轻,这样的事虽说是场重创,但人这种生物,本质上还是朝前看的,也就不会太执著于当下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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